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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1、番外·后来·篇六(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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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面的萧选见没人应,又喊了一声:“尊主?”
我这时想起来,问她:“怎么还是尊主,你还没原谅人家啊?”
“原谅什么?还不是你造的孽!”提起这个,顾绵绵突然咬牙切齿起来,“你走之前诓骗他能绕过我门禁,这小子真信了,有一回——”
她停下没继续说,叹口气:“反正你那一掌之仇是报得彻彻底底。”
她不细说,我这好奇的火苗燃了起来,催她:“他怎么试的?还活着证明本事不小啊。”
顾绵绵瞪我,咬牙道:“本事当真不小,真让他琢磨出一个法子,绕过了一层。”
“绕过了?”轮到我震惊,“那怎么活下来的?”
顾绵绵的机关门禁主要用于防卫处所,所以见过的人少,远没有她的毒出名。
但若论精巧和威力,只能说,不够出名是因为敢碰的不多,活下来的更少。我看不上花暮语的袖弩,是有道理的。
不过真触发了,反应足够快还是有机会闪过去的,甚至我以前还尝试抬手接下来过。虽然那力道让我再没打算尝试第二次,但说到底第一层多少还是带些警示的意思,给少数本事够的人留些脸面,即使触发了第二层也还有知难而退的余地。
但是如果没有触发第一层,非要炫耀本事,绕过去直接碰了第二层,那就是对顾绵绵这个毒王的不尊重了——
顾绵绵以前很严肃的叮嘱过我不要好奇。
“把所有的机关毒瘴都激活了,我要是晚到半步,就投胎了!”
顾绵绵气鼓鼓的,又一脸的不堪回首,“当时我正在前厅伺候金陵那个太守,听到动静,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冲进去把人给拎出来救,弄得我自己都一身狼狈,脸丢尽了……”
我从单手捂脸变成了双手。
这时候,顾绵绵可能是实在恼恨我种下的恶果,突然扬声道:“进来吧。”
我一惊,忙抬手落了身侧的半幅帷帐,抱着腿缩在里面瞪顾绵绵。
有门声响动,然后一片安静。
红笙肯定是没处躲,估计两个人正面面相觑。
“傅红笙你认识,以后她就是逆水第三位堂主了。”顾绵绵说。
“是,傅堂主。”萧选乖巧应声。
顾绵绵这时候肃声道:“萧选,你要入我门下,需得立誓,做不到,拿命换。”
“是!”有立刻扑通跪下的声音,满身欢喜,“师父在上,请受弟子一拜。”
屋里点了灯,春夏的帷帐不算厚,我隐约能看到萧选的身影,这边顾绵绵还没说要立什么誓,他已经撂下手里的东西,直接磕上头了。
顾绵绵瞄我一眼,挪了挪身子,露出了床上的孩子。
“这是你师弟,”顿一顿,她说,“逆水少主。”
“我要你拿命护他。”
萧选只愣了一刹那,立刻朗声:“是,少主在,弟子在。如有违背——”
还没等萧选想出来违誓惩罚,顾绵绵已经摆摆手,清新脱俗道:“不用了,你做不到,下回你作死,我就看着。”
此时萧选把方才端进来的东西重新捧起来,想要送上前,红笙见状忙接手端过来,阻止他近前。
顾绵绵对萧选吩咐:“给红笙安排院子,叫人置办孩子的东西,再去萧漓那边叫个乳母过来。”
萧选一一应着,到底忍不住问出口:“师父,这孩子……”
“我生的。”顾绵绵理直气壮。
“弟子一定好好看顾少主。”看来这一年,萧选学乖了许多,半句不再多问。
顾绵绵总算满意,终于转入正题,说:“之前萧漓说你不适合修习倾城水系,我找了名师传你风系剑法,你要好好学。”
萧选立刻惊喜道谢:“是!弟子多谢师父延请名师!”
我闻言盯顾绵绵,她却不肯看我,只道:“她欠我人情,你学了便罢,不算师徒,不可宣扬。”
“那弟子介时磕头敬茶,叩谢传授之恩。”
“那倒也不用了,”顾绵绵这时候抬手接了红笙手里的碗,顺手递给帷帐后的我,“就这个吧。”
作为那个“欠她人情”的名师,我盯着她窒了片刻,终于恨恨的接过来,发现是一碗甜汤。
“夫人……”萧选终于后知后觉,迟疑着惊愕问:“……也来了吗?”
我捧着那一碗甜汤,叹口气,到底隔着帷帐应声:“我停留不了多久,你找个清净的院子,不能有任何人旁观。学多少算多少,剩下的你自与红笙研习。”
“是,弟子多谢夫人!”萧选欢天喜地的磕了头,领了红笙离去安置。
“阴险太阴险!”我把去年顾绵绵的话原封丢还给她。
哈哈大笑的变成了她。
在顾绵绵的笑容里,我慢慢的啜着那一碗甜汤,唇齿间甜得发腻。
“你现在怎么是这种口味了?”我问。
她笑笑:“一开始是觉得日子太苦,故意吃些甜食,后来渐渐觉得一直甜甜的,也挺好。”
过了一会儿,顾绵绵垂了眼,声音清淡的问:“唐七的孩子藏在你那里了吧。”
我“嗯”了一声。
“他们把唐七给我,却把孩子送走,甚至不怕我去找,我就知道一定是个他们有恃无恐的地方。这天底下,这样的地方还能是哪呢……”
她抬眼盯我,“你就不怕我一怒之下杀到京城去找你要人?”
“不怕,”我答她,“你真杀来了,我就给你。”
她闻言一愣。
“唐家堡发起了一场自寻死路的讨伐,当唐老太太发现输不起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帝王南巡,挑衅朝廷隐秘,我不开口寻仇,他们也会担心不为所容。”我给顾绵绵讲收留那孩子的原因。
“百里家和宋家灭族之后,唐家堡是三世家里唯一幸存的,他们害怕。我不拦着你找他们麻烦,但我会给他们一线生机,只要一息尚存,就不会鱼死网破。”
“逆水可以称霸江湖,但不能独霸江湖,”顾绵绵垂着眼,缓缓的说,“不然就又是一个倾城。”
与逐渐式微的百里家和盘踞西关的宋家不同,唐家堡数十年来在中原一直威望深远,扎根川南并未向北扩张,生死缉历来也确实都在替天行道。大错当头,他们能舍了唐七和宫怀鸣,已经算是表达了退让诚意,我和景熠愿意放他们一条生路。
且若是唐家堡这等望族此番随另外两家一起消逝,那逆水的登顶就太过轻易了,也会惹人生疑,背后到底是谁在替落影复仇。
这些道理其实顾绵绵早在几年前就懂,我点头:“所以你不会杀到京城来的。”
你真来了,那就是真的太苦了。我给你。
我放下碗,决定补偿她一个甜甜的消息。
“绵绵,我告诉你一件事,这回你是全天下第一个知道的。”
她抬眼:“好啊,我喜欢当天下第一。”
我抓了她的手。她很快变了脸色。
在唐桀遣人给沈霖送信,指点我们的双胎困境之后没多久,我从金楼收到了一封来自花暮语的信。那时候为了压制花暮语的挖掘之心,我偶尔会接她的信,再派人传口信回她。
但就像我借花暮语的名义传话给唐桀一样,这封信并不是花暮语写给我的。
信中有一行唐桀的字,另附着联络他和阑珊的方法。
这封信没有随给沈霖的一起送来,意味着这句话他只告诉了我。也许是怕期待之后担不起失望,也许是再不奢求,我盯着看了许久,还是没有跟景熠和沈霖提起。
皇子双生,或可两全。
双生子落地后,我拖了许多日没有尝试查验,认真听话的在月子里调理身体,恢复元气,吃吃睡睡,还无比仔细的养了景熠最在意的手掌旧疾。
做完这一切,我才在一个普普通通的日子,无比平静的试探了一下已经阔别五年的经脉根基,仿佛只是扬起手掌随意活动了一下,然后又安安静静的放下了。
不知是源自我坚定的选择生养,从未提前消耗破月,还是双生男孩是我家族血脉诅咒的一线生机,又或是我养得足够好的经脉,在生产的最后时刻借用了景熠的内力,没有耗光体内最后的至宝效力。
唐桀的预言成真,机缘未逝,奇迹降临。
我在择一之后,终得两全。
“为了让你做第一个知情人,我可是费尽了心思隐藏。”我对着第二轮呆滞当场的顾绵绵说。
她明媚的脸灿烂的笑起来,笑着笑着又哭了。
然后一边哭一边笑的扑过来,把我扑倒了。
“怎么做到的?”她囔着声音问。
我被她按住手臂,半躺在床上也不挣扎,坦然摇头:“不知道啊。可能是你的东西好,也可能是我的命好。”
“我要试毒!”她提无理要求。
“不行,根基要从头筑,距离恢复还远着呢,扛不住你的毒。”我赶紧拒绝,生怕她先斩后奏。
不料她邪魅一笑:“晚了,已经试完了。”
果然我发现手臂僵麻了,并迅速蹿遍全身,很快连气息都受阻,张嘴发不出声音。
“别慌,稳住你的气息,”顾绵绵抬起双手不再碰我,表明她再没有任何介入,“让你看看什么叫东西好,命也好。”
她也抱腿坐在我身边,抹了脸上的泪,捏出一颗药丸给我看,说:“这是我扑过来的时候……”
见我瞪她,她毫无愧色的冲我笑笑,“……解药。”
然后手指一动,又换了一颗:“这是我问你怎么做到的时候,嗯,解药。”
“最后我说要试毒,才试了这个。”顾绵绵手里又变成一个小小的瓷瓶晃着,总算现了谨慎,更多探究,盯着我的反应。
这女人简直了——我说不出话,也无话可说。
我盯着她看了一会儿,忽然皱了眉,咳喘起来。中毒后气息稳不住,这是最危险的迹象。
顾绵绵倏然变了脸色。
忙把我扶起来,见我撑不住要倒下去,整个人明显的慌了,一手抱着我,一手把那小瓷瓶扬起,刚要用牙咬开瓶塞,顿一下又丢了,手里翻出来一支锋利小镖。
此时我突然抬手抓了她脖颈,反手一把将她按倒在床上,凑近她恐吓:“顾绵绵,你杀母夺子,不怕山头被剿了吗?!”
顾绵绵的一脸惊慌登时粉碎:“你有病啊!吓死我了!”
我猜得不假,她前面下了两次毒,我全无察觉虽不稀奇,但毫无中毒迹象确实不大对劲。最后这个毒能让她如此谨慎,把解药攥在手里守着我,必然是很凶很烈的东西。
但这毒在我身上,又没有表现出很凶很烈的效力。
“怎么回事啊?”轮到我问她。
松开手,看到她脖子上被我勒出一道红痕,知道自己方才没有收敛力道,她也是真的半点没有设防。于是伸手给她揉揉,赧然道:“太久不动手了。”
“我就杀母夺子了,你怎么着?”她躺着耍赖不起来,搂过旁边的孩子冲我挑衅。
于是我也在她身边躺下来,用手肘碰碰她:“唉,我这一侧手臂还麻木着呢。”
“一会儿就好了!”她没好气。
我不出声了,自己默默的揉捏,心里想着,她下毒,怎么好像理亏的是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