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东房客》蓝璞赜

4、4

　　我到他店里的时间已经十一点了，他家，不对，应该是我家的厨房里飘着一阵一阵的饭香，让我心猿意马。
　　他开门的时候，我吃了一惊，看他坐在轮椅上，我下意识的问：“你没事吧？”
　　“没事，这样方便一些，不然的话两只手都占着……”他笑笑的解释，没有一丝的不愉快，我自然也没觉得自己有什么冒犯，“现在还有一个活，薛小姐能等一下吗？”
　　“好啊，我不急……”我笑笑的坐下，落汗呗，刚才一路骑得飞快。
　　“呃，你要不看看，房子我稍稍改动了一下……”他好像有点介意我坐着盯着他门看，有点不太自在。
　　“哦，好……”我摸摸鼻子，想有设么好看的啊，但还是起身转进了里屋，哇，还是很干净嘛，房子的西头是床和写字台，然后北面靠墙摆了很多盒子，我没仔细看是什么，卫生间太私人了，我才不会去看，里屋门关着的，我也不太好开，再说了那间房当时租的时候完全是空的，他哪里改动了？嗯，厨房也没什么呀，哇，打卤诶，怪不得那么香。自己有点羞愧，房主都看不出来房子的改动么，我打开房门，哦，这改动了，他把一楼的楼梯砌成了坡道，其实挺好的，以前爷爷奶奶在的时候我就曾经想过，因为爷爷当时虽然能走，但是已经坐轮椅了，想那样方便，但是还没落实爷爷就走了，没想到他给弄了，难道说他现在进出都坐轮椅？那天见面不是能自己走吗？
　　“没关系吧？”他的声音从身后响起。
　　“啊？这个吗？”我有点回不过神来，“你是便民服务啊，有什么关系？工钱多少啊，我给你！”
　　“我不是这个意思……”他有点慌张，“这主要也是为了方便我自己……”
　　“那怎么行，这都是我们出租房该做的呀！多少钱啊？”上次我遇见楼上的李阿姨，一劲儿跟我夸，说小尹多好多好，比上一家好到哪去了，什么有礼貌、注意卫生，哎，我就听着，跟着笑，上次那一家在的时候李阿姨跳着跟我爸闹，说什么扰民噪音油烟，无非就是想要点赔偿费，我爸给了，挨家挨户的给了，李阿姨还是每次见我都叨叨，人不坏，但是，只是一个人，很普通的人，普通的人有的贪念、杂念、怨念什么都有……
　　“也没多少，几百块而已……”他有些不好意思，但是好像又不好不答，我太强势了？
　　“那是几百块啊？”我笑了，为什么我们的角色老是反着来的，你看看别家都是锱铢必较，我们这边也是，较着如何给对方钱。
　　“六百……”他也笑了，大概跟我意识到了同样的问题。
　　“哦！”我伸手掏钱，不禁拍了一下脑门，突然想起来刚才把钱都给景老大了，让他托嫂子下次出国的时候给我多带点巧克力，真的很好吃，“一会儿你直接从租金里扣吧，我没带钱。”
　　“好……”他笑了，笑开了，我说过了吧，他笑开的时候右边的脸颊上有个很大很大的酒窝。
　　“诶，对了，你不是要开什么网店嘛？东西呢，放哪了？里屋么？”我拧头四处寻找，原谅我吧，我那个时候真的不知道什么叫网店，我真的以为网店就是买“网”的店，至于是什么网没多想，是不是那个字也没深究，总而言之，大家原谅我，那个时候我真的“很傻很单纯”。
　　“都在那儿呀，还有一些大件的放在车房里了……”他一脸莫名其妙，抬头示意靠北面墙堆放的东西。
　　“啊？”我这下才靠近去看，什么优盘、移动硬盘、SD卡，数码产品？归类对吗？然后我突然意识到我可能需要知识普及，本着多年来脸皮厚学不够的科学严谨态度，我问他：“呃，那个，网店是什么？”
　　“呵呵……”他又笑开了，我很好笑吗？难道这是常识？我没听人说过啊，“就是网上的店，淘宝网，只不过我也有实体的店面，这不就是么。”
　　“什么网？”再次请求大家原谅我，我很忙，我很累，我空闲的时候只想睡觉，最近一次用电脑是早上，下下医嘱，然后医院的电脑大概上的不是公用的网吧？不知道，什么网来的，医院好像不能上吧？这事不怪我！
　　“淘宝网！”他笑着解释，“就是一个网上的交易平台，我把我卖的东西贴到网上，就像你贴房子租赁广告一样，然后如果有人购买的话，我就发货给他……”
　　哇塞，好通俗易，通过网络发货吗？我说了吗，我是一切跟电有关的白痴：“但是为什么要在网上买？”
　　“因为方便，而且也便宜……”他笑着说，我觉得我像是学生一样孜孜进取，大概是我脸上带出了不解的N多问号，让他一直收不住笑，能笑出酒窝的那种，“你来看……”
　　我在他的带领下走到他书桌旁，他动了一下鼠标，屏保消失，这个我还是懂的，他输入了网址，然后登陆，我很好奇，连他输入密码都没有回避，不过他也没说什么，难道他知道我记不住数字？然后他给我看了他的店铺，里面有很多东西，大多都是电子产品：“这样，只要有网络什么都可以买啊，足不出户，很方便，而且网上卖的话，要比商店里便宜很多……”
　　“哦，那如果被骗了怎么办？”我下意识的问，那个时候我还是觉得看得见摸得着的比较实在，至于网络这种虚幻的东西，我那个时候根本不怎么太了解，更别提接受。
　　“可以有评价啊，而且淘宝有维权的，更何况钱不会直接打给卖家，等你收到货后确认了才会从淘宝的账户上给店家……”他好有耐心哦，是对所有人，还是单单只对我？以为我是他的房东？
　　“哦，这样啊，那不是很麻烦？”我皱眉，钱的事情我一概头晕。
　　“不会啊，有网银就好……”他惊异的看着我，我觉得他当时肯定在想，这个人难道是从石器时代过来的吗，怎么那么古董？
　　“那又是个什么东西？”我彻底晕了。
　　“网络银行啊……”他笑着看我揉头，但是大概很快就反应过来我不太对劲，“薛小姐，你没事吧？”
　　糟了，又出冷汗了，人果然不能太贪心，查完房后我到老板办公室，然后觊觎老板现煮咖啡的眼神被识破后，被恩准自己随便倒，就毫不客气的倒了他半壶，开玩笑，上等的哥伦比亚咖啡豆诶，幸好我的杯子有500cc，可是那个东西会加快糖代谢啊，我的那一半巧克力呢，下意识的摸包，糟了，忘在白大褂里了，“那个，尹天赐，你有没有甜的东西？”
　　“啊？”他反应不过来，只能伸手拉住我，因为那时候我已经虚的直往下蹲。
　　“甜的，我低血糖……”我眼前已经开始发黑了，真丢人，那时是我唯一的想法。
　　“小涛，冲一杯白糖水过来，快点！要马上能喝的！”他朝里屋喊，然后我手里很快有一杯温度适中的水，我那时是生存的本能，不管不顾的就往嘴里灌，很甜，温温的，就像他。
　　“薛小姐，能起来吗？小涛，来扶一下！”他的声音还是那么好听，糖水的浓度很高，迅速弥散进了所有细胞，我稍稍借着身后的力量，是小涛吧，小涛是谁？我两腿发软，但还是站起来，坐到旁边，是他的床吗？
　　“没事吧？好些了吗？”他的声音有些急，“要不要叫救护车？”
　　开玩笑，120来就医生虚脱吗？而且如果他叫，多半就是我们本院的救护车来，因为最近嘛，还不嫌丢人么，手术室里已经全体知道胸外科的薛向阳医生手术服里永远装着至少一条巧克力，如果在手术室外面看见有人包着手、掀开口罩大啃巧克力，不用想，肯定是薛向阳医生。
　　“没事，不用……”仍然眩晕，声音也还是有些虚软，刚才那一下有够受的，发作的太快，果然老板的咖啡我再也不敢贪了，想想，要不要还是去看一下这个毛病吧，不是讳疾忌医，只是也不怎么太常发作，今天是赶上了还是怎么的？太累了？内分泌科这个可是真的不怎么好听。这个岁数，这个状态，去内分泌科，老女人内分泌失调？
　　“哥，她脸色好白……”小涛么？他是不是被我吓着了，人脸很白是因为虚脱啊。
　　“你再去冲一杯白糖水吧……”尹天赐的手一直扶着我，大概他怕我坐不住，从床上出溜下去？
　　“哎，我没事了……”我抬头，调了调焦距，看到了他皱眉的脸，他的瞳孔里我的脸是有些青白的吓人，“谢谢，我没事了，虚脱而已……”
　　“给……”小涛把糖水给我，他跟他哥哥长得挺像的，只是黑了一些。
　　“小涛吧？谢谢啊……”我朝他笑笑，感激的举举杯子，赶快又喝了下去。
　　“薛小姐，这是我表弟，在这读大学……”尹天赐有些别扭，难道以为是我会因为他让他表弟在这而有所不满吗？
　　“真的呀？那所学校，学什么？”我挺喜欢这个男孩的，他挺爱笑，很讨人喜欢。
　　“北邮，学物流工程……”他笑笑，然后接过我的空杯子，“我叫鲁海涛，姐姐你呢？”
　　“我？我叫薛向阳，医生，初次见面多谢你关照了……”我已经缓过神来了，笑着和他握手，觉得他向我自己的弟弟一样可亲。
　　尹天赐看我和他弟弟有说有笑的，大概也放心我了，就摇着轮椅走开了，我笑着听小涛给我解释什么叫“物流工程”，然后迷迷糊糊的觉得，真的不是人学的，高数、物理、电学，我对他拱拱手，深表敬意。
　　“薛小姐，给……”尹天赐重新回来了，腿上放着一个袋子，递给我，我一看里面是钱，对哦，我是来收房租的。
　　我刚想往包里装，突然想到：“那600你拿了没？”
　　看他那个样子我也知道他没拿，我快速抽给他六张老爷爷，他脸有些红，“薛小姐……”
　　“哎呀，拿着拿着，我本来就不是什么尽责的房东了，你们做生意又不容易……”我不容分说的塞到他手里，“还有尹天赐，你表弟都叫我向阳姐了，你别老薛小姐薛小姐的叫了……”
　　“好……”他笑得窘迫，我没强人所难吧？
　　“那我走了，你们也该吃中午饭了吧？”我拿起包就往外走。
　　“向，向阳……”他的声音在我后面响起，“一起吃饭吧？不嫌弃的话……”
　　怎么会嫌弃，打卤面诶，我刚才就流口水了，但是不拒绝会不会太过分了，有这样的房东么？
　　“我，我怕你一会儿晕在路上……”他有些结巴，大概也觉得怕自己的行为不合时宜。
　　“我如果答应，会不会太不客气了？”我转身挠头，直接问出我心中的想法，打卤面诶，我超级爱的。
　　“不会……”“哈哈，向阳姐你真逗……”不用我注明是谁说的吧？
　　我很高兴，和他们就着小小的圆几，大叹着好香好香，吃了两碗面，看着他俩要笑不笑的眼神，我不甘心：“我早上没吃饭！”
　　“向阳姐，你把我哥做的卤全吃完啦……”小涛貌似有点哀怨，是我全吃完了吗？我食量不算小，呃，是比一般女孩子大，谁让我是干体力活的呢，外科诶，不吃多点怎么站的住？
　　“小涛……”尹天赐有点尴尬，大概是我一脸痴呆的咬着筷子，还是因为小涛一脸被抢了食的哀怨？
　　“怎么了嘛？向阳姐看起来瘦巴巴的，谁想到她那么能吃，我一个星期才回来一次……”小涛更哀怨，对了，忘说了，小涛确实是一个星期才回来一次，在这改善伙食？
　　“对不起哦，抢你食儿了……”我道歉的不怎么诚恳，其实我是想笑，小涛的表情实在太孩子气，“要不，我碗里这点给你？”
　　“切，稀罕……”小涛瞥了一眼我碗里的狗剩，呃，不是，那是我还准备吃的，只是略表歉意而已，“下星期回来我哥还会给我做的……”
　　那得意洋洋的样子，让我忍不住喷笑出来，然后他也笑了，尹天赐也笑了，午后的阳光很好，从门脸直接射进来，我高兴的嚼着劲道的面条，心里很满很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