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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天劫陨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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举着的胳膊有些酸痛,我挽下袖子拍了两下,那大红喜帖也顺势掉到地上。
想了想,只得抬眼巴巴的看着祝馀:“我不懂。”
他笑了一下,眯起双眼俯身看着我,手中仅剩的翡翠玉蝶杯映着日光,刺眼的紧,“还要装傻?”
他的视线堪堪与我平视,太过通透以至于空气都变得稀薄,我别过眼,拿起一边的扫帚清扫这地上的碎片,脑中却有无数的声音空谷回声般响着。
那个傻子,连法术都记得不全,却双眸清亮,嘴角清扬的说“无妨,我定要护你周全。”
寻常的早晨,有人长发微散,乖乖的坐在桌边,问着 “陨言可会束发?”
还有那句我不敢回答的话,“我同你一起,可好?”
清风,我现在早已会束发,可以比祝馀的漂亮一百倍,我想同你时时相伴,想在游优崖下看你下棋,想听你笑着说陨言是世界上最后的女子。
但是,清风走了。
我试着告诉自己清风就是容卷,试着接受不再有的保护与宠溺,试着去适应孤寂的昆仑和九重天,试着明白你说的不可喜欢。
但是,我不是个傻姑娘,很多事我都能明白,容卷有他的负担,有他的担忧,有他的高高在上,所以要抛却尊严,告诉你喜欢,真的喜欢,我怕连自己都不努力,到最后就真的失去了。
最后的最后,即使你明白的说道不可喜欢我,我都尽量装作明白的点头,但是这些利害关系我招摇山的一个小仙又怎能悟透。
最后的一夜,吴刚的酒确实厉害,但我看到了清卷殿高高屋脊上那玄色衣袍,不顾那可怜的锦绣丫头,我装疯买醉,说着不舍,说着道别,你可知道?你可听的明白?
现在怎么办?我没力气了。
容卷殿下与那凤神之女是否相配,我不知道,只知道,这件事怕真是要有个结束了,只不过悟不透,为何自己到最后只是个成全。
曦化要穿上容卷的凤冠霞衣,梦里那银钩喜秤挑起的盖头,原来挡住的是我的眼。
“呀,这是怎么了?”刚刚进屋的辛追急急走来,拿走我手中不觉握着的碎瓷片,让小易端来清水慢慢清洗着。
低头一看,吓了一跳,竟扎进肉里一些,钻心的疼。
辛追一边吹着气,一边从祝馀手中接过药瓶,“不疼,不疼。”
“疼。”
本是皱着眉头的辛追被我气笑,在手腕上轻拍了下,“还知道疼?”
点了点头,自己的皮肉怎会不知道疼,只是心里空落落的,那个抓人的东西一忽儿出现,一忽儿消失的,难受的厉害。
祝馀把蹲在我面前的辛追扶了起来,“我来吧,你坐下休息。”
辛追脸颊微红,有些不自然的看了我一眼,道了句不碍事,却是乖巧的在一边的小椅坐了。
我心惊胆颤的看着祝馀在那血淋淋的伤口上洒下一层药,厚厚的纱布倒是漂亮的缠了一圈,不过那力度真是男子汉的很,我抹了下头上的冷汗,颤声问道“还是辛追来吧。”
祝馀瞪了我一眼,未说话,倒是一边的小易小嘴一撇,白了我一眼,“你怎么一刻都不消停,小姐得知你从那修仙洞中跑了出来,一路未休息的赶了回来,先生可是嘱咐好多遍不可乱动仙法的。”
“住嘴。”
祝馀把那分不耐全体现在我手上,最后还是习惯的叠了个蝴蝶结,我便抽了两下。
回想一下小易的话,再加上我那凡间搜集的画本杂书,我指着祝馀,“你,要有小韭菜了?”
寒光一闪,我这头发掉下一大缕,我摸了摸尚在的脑袋,万分忏悔的低头认罪,“我错了,我错了。”
祝馀的死穴便是讨厌我叫他韭菜,其实他也确实不是韭菜,但这祝馀草太像韭菜,我这破嘴便为自己招了不少杀身之祸。
再看辛追,脸更红了,但那脸上藏不住的笑意,好似散发着光芒,美的耀人。
心里很高兴,拉着辛追的手不知说什么好,只是把手放在她肚子上摸了下,“他要叫我姑姑。”
辛追笑道,“叫姐姐才对。”
坚定的摇了下头,“一定要叫姑姑,不然我就揍他。”
祝馀在辛追旁边,摸了下辛追的头发,眼中星光点点,笑意晕染的双眸艳若惊鸿。本是和谐的氛围,我却突然打了个寒战,转身看后边的窗子,倒是关着的,这冷意透进骨子般,直达肺腑。
祝馀伸手摸了下我的额头,皱眉把我拉起来,脱下身上的红色衣袍披在我身上,“回去吧。”
点了点头,把胳膊伸到祝馀面前。
他并未看我,只是把我裹在袍子中,抱着出门,我闭目静气用出所有灵气抵制,祝馀怔了下,继而放下我,眉头都皱成深深的一道沟壑,“你想死!?”
“不想。”
“那就老实的滚回去。”
把胳膊伸到他面前,“给我解了。”
耳边有手指相握的咯咯声,天色已晚,虫鸣不再,今夜的招摇太过安静。我俩在门口静站半晌,身边早已围了不少好事的大叔大婶,狌狌阿爹粗着嗓子兴奋的喊着,“大家快来看啊,陨言又要挨揍了。”
身上的寒意愈发厉害,嘴唇跟着颤抖,祝馀抓过我的手腕,输进些仙气,我扯了回来,继续举着胳膊看着他。
“他就要是别人的良配,你这么做为了什么?”
“不为什么。我自己的劫难自己过,改了命格,我并未后悔,所以这隐名印我不屑。”
“即使万劫不复,灰飞烟灭?”
“即使灰飞烟灭,万劫不复。”
“好,好的很。”
胳膊上又套上那个腕环,血色蔓延,灵力好似全集中到这一处,自己却发挥不出。我红着双眼,拽着祝馀的胳膊,“我一定忘了他,一定,好不好?”
“好,那这印留着有益无害。”
眼睛酸涩的厉害,却是不敢轻易掉下泪来,祝馀已气过头,若是再哭,怕更难商量。
我低头看着脚尖,手中用力祝馀的袖子,“我不要这印。你知道,别人的东西我从来不抢,这次也是。但,我不舍得。”
不舍得连这场相逢都是幻影,不舍得从你生命中经过,最后却是毫无痕迹。你说我痴傻也好,疯癫也罢,这就是可笑的执念。
洞中阴暗一片,被祝馀粗鲁的扔到塌上,我盘膝坐起,眼含笑意的看着那离去的红衣上仙。
神仙历劫其实都是常事,甚至算是喜事一桩,这是寿与天齐的绝佳时机,同那凤凰涅槃一般,只要耐得住痛,秉持着二十年后还是一条好汉的精神,这事也便过了。
以上基本为屁话。
子时将至。
我无限诅咒流觞那厮,不是说来陪我吗?
嘴中念着不怕,心思却很难集中,外边渐有狂风大作之势,我抽出点神识笑了下,貌似每次这般历劫我的阵势都大的厉害。
朔风凛冽 ,寒气逼人,万籁俱寂。
手中的腕环突自脱落,天边电光闪现。
第一道雷,从天灵盖直达脚尖,连指甲都顾及到了,真真的痛彻心扉。
那刀割火燎的疼痛很是清晰,挺起身子想着那第二道快一些来吧,一块受了也好。却看到洞口一个人形蹒跚而来,蓝色的仙障蔓延着血色。
流觞跪在我塌边,笑的有些勉强,“陨言乖,忍一忍,马上就好了。”
那蓝色仙障竟慢慢绕与我身侧,与我的仙障溶于一体,这怎么可能?
众所周知,历劫乃仙家个人飞升之劫难,不可有外物所护佑,别人也不可能做到。
好似看出我的疑惑,他眨了眨眼,“炼妖壶虽被传做毁天灭地之功效,但她从来只为护佑。”
本想回他一笑,那天杀的第二道天雷在我毫无预兆之时劈了下来。
痛的早已麻木,手指抖的厉害,这一麻算是好了很多,但我已闻到一股烧焦之味,嗓子一口腥甜,本该喷出,却被热气滞于喉边,化作利刀撕裂一般。
汗滴早已打湿双眼,看不清眼前的情景,好像又回到寂静的猨翼山,青石上的男子墨胄掩面,倾城之色。
第三道,不很疼。只是有些心慌,那句句的容卷,以后怎么忘记。
昏迷之前,想到,我的劫,这算渡了吗?
醒来的时候,身上有温暖的丝被,香气四溢的莲子羹近在鼻端,祝馀端着碗坐于床边,表情称的上和蔼,“张嘴。”
舌尖的甜意停留太短,不高的热气灼的嗓子生疼,俯身吐了出来,夹杂着一两点红丝,我只能握着嗓子哈气。这系列动作惊出一身汗,辛追端着一杯茶水端了过来,用银勺喂到我嘴中,还是很疼,本想吐出来,看祝馀那杀人眼神便咽了下去。
上次虽是严重,但与这次相比那真是毛毛雨啦,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可修成上仙,免这历劫之苦,抬起嘴角想安慰一声,却空余嘴型,无一丝声音。
我摸了下嗓子,瞪着眼睛看着祝馀。
他用袖子擦了下我脑门的汗,笑着道,“莫怕,应是伤到了,过几日带你去找苍梧的韵灵仙人,她仙术最善治疗。”
祝馀很少笑,或者说笑的很少这般和善,我便有些懂了。
辛追借放碗之际别过眼睛,我也只能笑着点头。
但凡历劫所留的残缺岂能医好。
躺回床上,睁眼看着头顶的艳色梅花坠,不禁有些经年之感,这狗血故事只是在司命那破册子中看到,毕竟那是仅仅历世几十载的凡人,若秉持善行,轮回转世,也便罢了。
我这千秋万代的神仙,这么狗血一把,到底该如何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