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缱绻几度》谁的良人

31、相对无言

　　妖娆玉兰积了一地，粉白成风。
　　伸手接过吹于鼻尖的花瓣，放到嘴中嚼了下，苦涩的紧。
　　那枯花成霜的碧池水映着月色很是清亮，水波折到那九转回廊粼粼一片，不愿去看那斑驳房门，却又对那清瘦身影挪不开眼。正一阵纠结，房门吱呀一声，一玄一紫相继而出，对着房内的一盏残烛，真真是丽人一双。
　　“殿下，今日叨扰了，父神那里我会去说。”
　　“那便多谢了，我送你。”
　　“不用了，碧月在门外候着呢。”
　　容卷面色柔和，做了个请的姿势，曦化颇为娇嗔的看了他一眼，二人一处向门外走去。仔细想了下，这可否便是先生讲的相敬如宾。
　　嗓子烧的生疼，才记起来的时候辛追叮咛嘱咐的不要饮酒，看来是有道理的。拍了下裙子，想起身离开，那出门之人又折了回来，脸色清冷，只是步子却有些不如往日的沉稳，难不成忘了东西？我便也不敢动弹，半站半蹲的立在墙头。
　　容卷并未进屋，只是在廊角唤来墨宝道了句什么，然后在那碧池小亭边坐了下来，墨色锦袍融进夜色，仅剩那腰间玉珏温润荧光，我须眯了双眼才可看清那潋滟色的眸光，最后干脆闭了眼，搜索着鼻尖熟悉的紫檀香气。
　　慢慢的酒香袭来，转眼看去，墨宝动手启完封泥，就着杯子倒着酒，青瓷的坛子太过朴素，那酒香也凌烈的很，嗅了半天却未闻出是何味道。以前很少见容卷饮酒，现在才知，是何道理。
　　这人哪会饮酒？
　　坐在墙头，看他皱眉喝下一口，咳上半天，拿着酒杯研究上半天，复又喝上一口，直到那酒味萦绕成雾，才惊觉月已西斜，那人早已趴在桌上，不知是否睡了过去。
　　轻轻跳了下来，揉着早已麻掉的腿，慢慢走近，玉石台阶上水雾一片，容卷的袍角也晕染一片，芙蓉杯斜在桌边，仍有残酒滴答蔓延，隐去身形蹲下身子，正对这那微斜侧脸，远山静水的眉目掩了那两泓明波，白皙的面色映着月色几近透明，伸手触了下那长长的睫毛，细小的颤动绕的心间翻滚一片。
　　握紧双手坐于一侧，环抱双膝紧紧盯着，脑中空白一片，忘了委屈，伤痛，只是想着再看一眼，再看一眼，便回去。
　　墨宝的法术低微，他给容卷披衣服的时候，并未发现我在一侧，但容卷眉头微皱，好像有醒来的征兆，我便真的不敢留了。
　　匆匆的赶回命格府，侯门的小童把我领入左侧的一处厢房，葡萄纹细雕的红木床，紫榆翘头案，戗金祥瑞图暗的挂屏，处处透着雅致。那窗上的烟罗纱竟是玉兰暗纹，这司命该是有多心细。歪靠在塌上，看着东方一角的盈白初现，叹了口气，还是早日离去的好。
　　第二日，酒意未消，头疼的厉害。本想赖到晌午，晒个太阳，吃个晚饭，一天也就过去了。谁知早早的便被一阵熟悉的聒噪之声吵醒。
　　“我的那壶桂花酿快快还来，我只是让你帮我一看，免得被文清那馋鬼偷去，你怎的有看无还？”
　　“……”
　　“哎呀呀，你这是什么意思，难不成是给我偷喝了？”
　　“……”
　　“我就说你不老实，平时一副老好人的样子，心底黑的很哪。”
　　从窗口看去，月老一身红衣，胡子翘的老高，掐腰踮脚立于院中，横眉冷对面红耳赤的司命神君。听这语气，怕是昨日那酒真是这小老儿的，叹了口气，找了方面纱罩于脸上，推门出去。
　　这老头最是小气。
　　“月老，你不要怪罪司命神君，那酒是被我喝了。”
　　他眯眼撅嘴看了我半日，才拽着胡子蹦了过来，“陨言？真的是你？你毁容了？”
　　抬手扶了下额，“没有，近日上火，脸上多有浊物，怕污了天庭圣地。”
　　“无甚，无甚，来，我帮你看看，今日我得了两颗仙丹，最是美容养颜，那牡丹仙子同我要了几日，我都未允的。”说着便要来拽我的面纱，未料到他有这一招，脚步移的有些慢，一时大意竟真被拽了去。
　　他绕我走了两圈，眉头紧皱，“你这浊物难不成不外显？”
　　苦笑着摇了下头，我这面纱，只是遮那有口无心，传音术仅为术法，这口型便如何也对不上了。
　　司命扯过面纱覆到我脸上，冲月老一揖，“你那酒确实是被我偷喝了，改日定会再讨要一壶，归还月老。”
　　“你说的好听，这一壶我是在清卷殿蹲了几日，你这个……”
　　司命好脾气的没有争辩，那耳根却红到脖颈处，想那日南天门他献宝的神情，怕是这老实人难的做次坏事，便碰见这么一不依不饶的主儿。
　　拍开月老颤巍巍的指头，“不就是一壶酒吗，也值得你这样，今晚还你便是。”
　　本还嚣张撒泼的人，立马胡子飞天，眼泪纷飞，拽了我的袖子哭的凄惨，“陨言丫头，你怎可这般不公，是这司命偷了我的酒，你还来训我，呜呜，我，我不同你好了。”
　　看着他一把鼻涕一把泪的抹在我干净的袖口，我这嫌弃之情便更不敢外表，只得好生劝着，好歹安抚下这错乱老头，他临走那话也着实惊人。
　　月老擦了下鼻涕，手中缠着红线对着圈圈，“陨言，今晚我来取酒。”
　　平时记性不好的人，这会子倒是忘不了了。扶着回廊云纹的柱子思量一番，找容卷怕是不成了，墨宝那忠实程度我也不敢怀疑，我也很久未偷东西了，不知身手是否还好。
　　月黑风高夜，鸡鸣狗盗时。
　　看着手中的家伙事，不知准备的是否妥当。司命在后边拽了下我的袖子，我拿着八卦谱的手便抖了一下。
　　“陨言，咱们打哪进？”
　　我看了看紧闭的殿门，又瞅了瞅不远的墙头，向司命打了个手势，两人就着青藤翻了过去。万不敢使用法力的，在容卷的地界那不是找死吗。
　　落地之时，大体看了下，可能入夜已深，院中一片暗色，他那酒窖在东南角，其间的玉兰树种的很是缺德，远远的看见窖门，却走了半日，仍是绕着最大的那棵树绕圈。
　　依着树干喘了口气，拿出那本八卦图丢在司命身上，“你不会？”
　　“不会。”
　　“一点都不会？”
　　“一点都不会。”
　　我拿过那簿子瞅了半天，字字皆识，只不过连到一处便弄不懂什么意思。这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也太过玄妙。干脆丢给司命让他自己研究，闭上眼仔细回忆那日偷看的容卓的退身之法，他那日好似在一棵树旁纠结一番。
　　仔细寻找，才发现这些玉兰中只有一株粉色花瓣的，只不过有些小，被其他枝桠遮挡下便有些看不清楚，拉着司命指了一下，他愣了一下，继而无字折扇轻轻一挥，颇为潇洒的行了过去。
　　果然那便是卦点，只是一株乱色动了阵型，司命就着书册摆弄一番，再走一遍时，转眼就到了窖口。
　　“这好似是最简单的阵。”
　　笑了一声，“你何时也成事后诸葛了？”
　　轻手轻脚的下了几级台阶，温度比外边低了些，架起的木头结构很是精巧，上边不同的瓶坛灌，或精致或朴素，熟悉的字迹一一标明。可能因温度的原因，丝丝雾气环绕其中，隐隐的酒香缭绕一片。
　　“这该是那些酒仙的极乐处了。”
　　司命游者般，嘴角轻扬的看一番，叹一番。我伸手扶着那清逸字迹，墨迹已干，隐在织锦丝帛上，与我那袖上腊梅应是出于一笔吧。
　　“陨言，走吧。”
　　司命抱了一壶桂花酿立在身侧，点了下头正想离开，眼角瞥见角落的一个酒坛，仅此一坛，便是昨日容卷喝的那不知名的酒。
　　转身抱了，偷一壶也是偷，两壶也是。司命皱了下眉，“这酒好似只有一壶，你搬走了，定会被发现的。”
　　四面看了下，好像真的。而且手中这壶也不似整坛，封泥已揭。
　　“盗亦有道，都拿到手上了，岂有还回去的道理。”
　　两人小心翼翼的出窖关门，本该大事告成之时，却闻司命尴尬一笑，“二殿下。”
　　抬头看时，容卷立于碧池边，墨发四散，并未束起，同色锦衣袖带轻飘，神色淡然，清冷如常。只不过那微抿的唇角，让我不自觉的退到司命身后。
　　“夜深到访，二位好雅致。”
　　司命倒是淡定的低头笑了声，白袍微动，便到了容卷面前，拱手一揖，“二殿下，我们是来盗酒的。”
　　“仙君何须如此一说，墨宝，去酒窖给二位仙人拿两壶好酒。”
　　继而直直看了我，或是我手中的酒坛，“那壶不行。”
　　愣愣的不知作何反应，抬头看时，看不清他眼中的神色，只是又闻了一声，“那壶不行。”手中的酒坛也跟着重了不少。
　　司命脸色暗了下来，有些担忧的叫了声陨言。
　　回神时，墨宝已站在眼前，眼色复杂的看着我，脑中乱糟糟的不知如何是好，只是乖乖的把酒坛交的墨宝手中。
　　“陨言，你等着，最近公子酿了新的酸梅酒，味道好的很。”
　　苦笑一下，转身向大门行去，喉中一阵腥甜，却又咳不出来，生生憋出一身冷汗。脚下的玉兰，落得更甚，脚步踩上，香气愈浓。行到门边，才发现大门紧闭，自己是翻墙过来的啊。
　　懒得再动，抱膝蹲在门侧，等着司命。入眼的却是一双银丝霜花的云靴并着玄色龙纹袍裾，大门打开，我正想起身，眼前的人蹲了下来，俊挺的五官近在咫尺，那眼中波涛云谲，他直直看了我，发丝垂到地上，我无意识的抓了起来。
　　身后一身叹气，我才堪堪回神，松开手急急站了起来，直到命格府才喘出那口气，何时连呼吸都忘了。

作者有话说

　　故事进行了一半，感谢一路看文的亲，感谢一路写来的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