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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4、良善鬼差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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吵吵嚷嚷,数日已过。该离开的没有离开,有些话总是不好真的说出。
到了那望乡台之时,离二十六还有三日。
冥府之景,自来是揉和了美与丑的,长舌的鬼差,青面的孤魂,却总是掩不了彼岸花的妖艳和恣意,这个地方,是来生路,生死场,痴心执念,对对错错,谁又说得清楚。记得凡间听过的一首曲子,倒是真的说出了一二。
奈何桥上道奈何,
是非不渡忘川河。
三生石前无对错,
望乡台边会孟婆。
奈何,是非,对错,前尘,到了这个地方,才算是尘归尘、土归土。
我捏诀换了身小鬼行头,接着血玉的灵力把身上的仙气遮了点,这样剩下的只够来辨识方向。流觞到了望乡台便给我大体指了指方向,然后说是约了冥王喝酒,匆匆离开了。
我猜这人不能太过无耻,我这还未打进老巢,他就把我供出来了。索性找了个空的房间,隐了身形,趴在窗口等着这冥府戒严。
这屋里原先住的是一新任鬼差,清清秀秀,十七八岁的样子,许是刚刚上任,被那些老鬼欺负的厉害,每日都是拖了长长的锁魂链,眼泪鼻涕的回来,躺在床上便睡去了,并未发现我的存在。只是真不知他去拘魂之时,那些寿尽之人是否又以为这只是黄粱一梦。
我候了一日,整个冥府作息依旧,看来流觞并未泄密。我从窗边站起,活动了活动筋骨,回头看了眼正拿着火折子点灯的小鬼差,小孩儿鼻尖红红,嘴角撇着,手臂上竟有些青紫痕迹。
这便有些严重了,对付一个小孩子,口头欺负尚可容忍,现在竟动起手来。我走到桌边,掀了掀他的袖口,果然白色的广袖下很大一片划痕,应是某种利器所划。
“是谁?”小鬼差看着自己飘飞的袖口,双眼圆睁,瞳孔没有焦距的对着我的方向。
我扯了符咒,现出身来,依然是鬼魂打扮,玄色衣衫,披头散发,血玉做了额饰用黑色丝绳固定头发,面上白粉敷面,獠牙两颗,算是长的很正规的鬼魂一只。
他眨了眨眼,长长的睫毛上点点泪珠,似坠非坠,倒是别有一番风情。“你……你怎的在我房中?”
我学他眨了眨眼,环顾了下四围,“这本是我的房间,我才要问你怎的在我房间呢”
“你胡说,这本来……难道你是以前住在这的鬼差?”他本想争执,不过想了想给了我一个台阶。
顺阶而下也是本事,本仙子做混沌状思索一番,道“许是年岁大了,忘性也大了。我这孤魂野鬼本仰仗冥王殿下,有了一处居所,谁知出去周游一番,竟连这住处都被你等小鬼霸了去。”
他小脸白了瞬,继而捏着袖子道,“鬼婶,我是新来的鬼差,本是被拘错了魂,该重入那轮回的,但最近八荒凡间妖孽四起,死去的人也比往昔多了数倍,那管鬼役的大哥便拿我充数,分了这间房子。我让与你便好。”
我纠结于那鬼婶久久不能回复,我说自己年岁大了,但也没到被称呼婶的地步吧。拉回心神,我倒了杯冷茶饮了,抬眼看他,“你让于我?那你要住何处?”
他果然呆愣半晌,扶着凳子坐了,眼神痴痴傻傻,“哪怕是做个孤魂野鬼,也比这样要好。”
“此话怎讲?”看这话题许是能关涉到他的伤,我认真加了一问。
“我在人间活了十九年,本是想该见过的也见过了,但让我去锁饿死街头的小女孩,她还那么小,什么都没见过,我于心何忍,谁知放了她,换来的却是整个村落的消失,那天晚上,她很冷,只是点了一堆柴。”
叹了口气,我想了想那劝导之词,却发现词穷的厉害,只得道“因果轮回,本就如此,你不必太过介怀。那你这手上的伤又是哪来的?”
他好似有些回过神,看了看手臂,疼的吸了口气,道“今日差点放了一妙龄少女,谁知她竟是木槿花精,占了那肉/体,她趁机拿剑刺了我一下。”
“你前世可是个和尚?”
“呃……”他呆了一下,继而红着脸道,“不是,只是家母心地慈善,我多少继承了她的秉性。”
我趴在桌上看着他上药,状似无意的问道,“近日冥府可还安宁?”
“除了死魂增多,其他并无异样。”
点了点头,看了看尚宽的床铺,“既然这个房间是你的,也是我的,那么我就同你住下了。”
本在上药的人,手下许是重了下,呲着牙道了声疼,然后红着脸急急道,“这怎么成,男女授受不亲。”
“这有何不可,你都叫我鬼婶了,便无男女一说。再说,我一把年纪,难不成还要去央求冥王给我个住所?”
他依旧红着脸,但那拒绝的话倒未说出,然后乖乖的在窗边打了个地铺。
我躺在床上,借着屋中人的鬼气稍稍松了些灵力,不知那昊天塔藏在何处,能找到个隐蔽的地方是成功的第一步。
看小鬼差半睡半醒之时,我伸手灭了油灯,问了句,“这冥府可有什么禁地,我这记性愈发的差了,别不小心闯了大祸。”
他吸了吸鼻子,回身看我,“我才来几日,以后帮你问问。”
我欣慰点头,不过那转过的脸忘了回去,他呐呐道,“你为何老说自己老啊,你这样子很是好看。”
笑道,“我本是爱美,把所有的修行都用到这容貌上,所以记性跟着就差了不少。我其实已经好几万岁了。”
他张着口,敬畏的看我,“那我叫您鬼婶可是冒昧?要不叫婆婆?”
我噎了下,颇为慈祥道,“鬼婶便好。”继而揶揄的问“我好看吗?哪里好看?”
果然,他涨红着脸,背转过身,室内仅余呼吸阵阵。
看着他消瘦的后背笑了下,和墨宝一样的表现,许是心灵纯洁的孩子都是这般天真羞涩的吧。不知他可是在天庭等我,刚刚知道天君赐婚之时,那小子就满嘴白牙的跑到我院中,讲着他家公子多好多好……
第二日,是被那锁链之声惊醒,可能是换了地方,这一夜竟是梦境连连,一会是大红的喜堂,一会是满脸怒色的容卷。
睁开眼坐了起来,看那小鬼笨拙的收拾着拘魂的东西,他看我醒来,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下,道“还是把你吵醒了,这些东西太过笨重。”
“无妨,今天又要当值?”
“嗯。”他整理了下衣衫向外走去,临了又回头看了我一眼,“你今日就不要出去了,路定是也不认得了,等我回来领你走走。”
笑点了点头,喊着要离开的人,“小鬼,你叫什么?”
“萧有涯,字良峥。”
从此,良峥便是我地府的眼线。不是想骗他,只是我那辨路能力太过骇人,要找到昊天塔根本是痴人说梦。
这期间,良峥打听到冥府无禁地可言,因为除了十八层地狱上边并无任何规定,地狱那地方任谁都是不愿去的。我也在奈何桥边晃了几圈,除了那个满脸麻木的孟姓婆婆,其他毫无二致。按正说,昊天塔乃上古神器,所在的地方即使不是祥云缭绕,那仙气也是挡不住的,现在整个地府除了阴气还是阴气。
那么,只有一种可能,就是昊天塔被封印了。
除了冥王的住处,毫无所获。现在只能等一个机会,那就是我的大婚之日。天君之子的婚宴,这冥王再有个性也是不敢辞的。再说,昊天塔本不是他该有的,自然是要留到这里。如果事情顺利的话,事情也许还有转机。
闲来无事,我便随良峥前去拘魂,也算报答他的带路之恩。
自从千年前那次下凡,我已好久未至尘世。不同于上次的烟火盛世感,这次,饿殍满地,战火连年。良峥这次被分到一处边境战场,红缨银甲的少年双眼怒睁,正值壮年的将军长枪曳地,流血漂橹的河山,染红了满山的杜鹃,成千的魂魄久久哀鸣,为了他们的江山,为了他们的宏愿。
我一直告诉自己,世间平衡,流觞不过妖魔一支,不破三界太平,许能重回原先之景。现在,面对着满上哀嚎的灵魂,我又怎去辩解。
许久未出现的幻觉连着这满山血色鲜明起来,汹涌的妖魔、嘶喊的人类、战甲熠熠的天兵天将,而幻境中的我,于身边的异物摩肩擦踵、跌跌撞撞,那种惶恐和气愤感同身受。也许我不是她,但她的感觉却明显的传到了我身上。
不用猜测,也知道我看到的是祝馀口中的人魔大战,血腥染了天地,天界闭口不谈的秘辛,我或者说她又是扮演了什么角色?
“鬼婶?”
顺着身边的声音看去,良峥已经用锁魂链绑了魂魄站于身侧,鼻尖红红,显然刚刚犹豫了一番,好歹算把任务完成了。
“你不舒服吗?”
摇了摇头,帮他把鬼魂放入袋中,“一时魔障了,最近战事很多?”
“嗯”,他皱眉看了看手中的袋子,语气惋惜,“当年爹爹给我讲说大将军征战沙场,威风凛凛,我曾立下志向好儿郎定要如此,看来到最后也不过是马革裹尸罢了。”
“不可这么说,这只是变数。”
“也是,我听鬼差大哥说,最近洞庭妖魔作乱,下界本是各处各有守护之神,现在伤的伤死的死,人间自然多祸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