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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2、那个少年 ...

  •   做了这些年的神仙,那西天梵境的法事也旁听过几回,每每讲到了那爱生忧,爱生怖,总是唏嘘几语,想是终究明白了,便也学了拈花的佛祖,学舌般道句放下。
      每当这时,总是满脸严肃想同祝馀论道谈法,他却洗手焚香,再温上一壶烈酒,嫌弃的看着我,再叹上一句,小小年纪,去学那度世之佛。对你我来说,放下便是狗屁不是,就拿这一杯老酒来言,你参禅净心,可能放下?
      我腆着脸,拽着他的红袍袖口,笑道不可。
      再眨眼之时,容卷已带我出了洞口,本是一片阴霾之色的冥府白光大炽,万象清凌,竟似净化般,天地归位,造物伊始。
      耳边再无他声,只是眼睁睁的看着一地枯黄的院落,盼着那人宽袍清扬,红云似火,再站在我面前,是打是骂,任君发落。
      不知站了多久,一双手颤巍巍的握了我,低头看去,竟是被我扔在外边的良峥。
      他眼睛睁的很大,说不出是害怕,还是兴奋,只是一劲拉着我的手道,“鬼婶,你看那边,好美。”
      顺着他的目光看去,远远的一片红霞密云,被这白光密密包裹着,草木皆绿,万花启开,大片的曼珠沙华肆意绽放,好似十里红毯,蔓延而去,这本该阴气的黄泉红花却千万年来难得的美到惊人。
      扶了下他的脑袋,“去吧。”
      这孩子一向很乖,放开我的手,远远跑来了,却一会儿又跑了回来,拉着我道,“鬼婶,谢谢你陪我去引魂。我这些日有些明白,我虽不忍含冤、善良之人白白死去,但天地轮回,终有回报之时。反而是这众多鬼魂,若无我等鬼吏前去指引,那他们定会很孤寂,天地飘荡,孤苦无依。我要试着去看好的一面”。
      然后挥了挥手,跑了开去,沿途花开弥漫,那角青衣融进了这血般红色。
      朝阳,落日,我等了三天。
      天界胜战,自是知道了昊天塔的存在,许是天君懂得了低调行事,这次来取宝贝的竟是文职的司命。
      白衣的男子,乘云而来,绣袍翩跹,如切如啄。
      “陨言”他看了看我的神色,慢慢道,“小仙奉命取回昊天塔。”
      转头看了他一眼,张口之时,身上却是半分力气也没有,便点了下头。
      他愣了一下,看了一眼我身边的容卷,继而往洞中行去,出来之时,天子之印,封了这上古神器。
      手指陷到掌心,才攒出一丝气力,问了句,“里边可还有人。”
      眼前的男子竟似要哭了般,摇了摇头。
      我回身撷了朵云,念了声咒语,向招摇而去。半空中,最后那股强劲终是散了,随着颠簸的云头坠了下去,那刻是真的想,死了算了。还有辛追,我怎么办?
      身子被抱入一个怀抱,半山雨雾,淡淡檀香,他叹了口气,紧了紧手臂,然后我便失了知觉。
      浮生若梦,梦如浮生。
      睁开眼时,满室晨光,透过雕花的窗棂打在帷幔上,有一瞬分不清身在何处。
      桌边有人静静坐着,微光落在一身白衣上,分外的冷清。她手中握着一个打到一半的络子,大红的颜色,与那身素缟对比鲜明。
      “辛追……”
      她转头对我笑了下,因孕期而略显丰满的脸上一片苍白颜色,那笑容却是依旧温柔。“醒了,那就起床吃点东西。”
      我扶着床坐了起来,身上没有一处不是疼的,却又不敢表现出来,咬着牙坐直接过她手中的瓷碗,指甲碰触间,皆是冰凉。
      “新采的莲子,甜吗?”
      从鼻子哼了一身,心口却如千百把刀一起戳了上来。
      “陨言,以后乖乖听话,我们把孩子带大,以他的天资,转世修行,再成仙也不是难事。”温言软语,却把眼底的泪通通逼出。
      我怎能说,昊天塔的解封,洒血祭祀,那人难入轮回了。
      辛追拿手帕擦过我的脸,“傻丫头,莫再哭了,我现在的身子还要靠你呢。”
      笑着点了下头,把碗中的莲子羹喝了个干净。
      招摇山经过这一劫,根基也大受损伤,休整数月才算有些恢复原貌,种花弄草,日子好似又到原先的逍遥自在。
      我同山头的阿婶学了些生产之法,从烧水接生到抱孩子的姿势,每天都缠了辛追,告诉她那生产的妙趣。
      她每每笑道,你何时这般爱学。
      只有夜深人静之时,才抱了被褥抖做一团,阿婶也讲了生产难忍之痛,以及一些胎位不正逆产之时,虽是神仙,不知她能否受了。
      我现在习惯陪了辛追慢慢走路,低声细语,大家都夸奖有些女儿摸样,只有自己知道,这是怕到极致了。
      那个人,不在了,我倒是学乖了。
      晚上睡得很浅,要么被噩梦惊醒,要么不知何缘由的冻醒,这日,哆哆嗦嗦睁开眼,月正当空,竟才睡了两个时辰。
      夜深人静,耳力也好了一些,房中还有一人。裹着被子坐起来,问了句,“谁?”
      “莫怕,是我。”清浅语气,紫檀清香。
      “来了很久了?”
      他走到床边,黑色眸子融进月色,很是清亮,“没有很久。”
      容卷低头摸了下我的额头,细语问道,“做恶梦了?”
      “不是,只是有些冷。”
      他看了看那厚重的棉被,在床侧坐下,把我连了被子一块抱在怀中,隔了半晌,才问道,“还冷吗?”
      “……冷。”是真的冷,半夜惊醒之时,这股冷意总是要天明才消,我去问过西山头杏仁坊的郎中,他只是摇头叹气,给我开了味夏枯草,说是安神。
      耳边一阵窸窣之声,回神时,这人竟脱了鞋袜,坐在床侧,脸上浅浅笑意。我尚未弄清何意,被子掀了开来,身体便入了他怀里,满鼻淡香。
      挣了两挣,那胳膊好似生铁般,纹丝不动。
      “乖,睡觉。”
      “我自己睡。”
      他低头看着我,一缕头发垂到我鼻尖,痒得很。“十日了,你每天睡两个时辰,再任性也要有个度,你是想一病不起吗?”
      他在训人,而且火气很大。
      “我……不是。”
      “好了,睡觉。”
      怀抱很暖,也很安全,朦胧中摸到他的腰际,才发现他竟又瘦了。
      第二天醒来,容卷已不在,难得的好眠,我梳洗完毕,便去找辛追聊天。在房中找了半天,问小易也不知道她去了哪里。
      急急遣了人去寻,她身子不便,应是去不到远处。
      满山找下来,正心急焦躁之际,看到游优崖边一抹白影,乘云飞过去,又怕惊扰了她,只得远远看着。
      她手中握着一只白鹤,眼神远远看着,嘴角含笑,面容恬静。
      我唤了声辛追,慢慢走过去,同她坐在崖边。
      她揉了我的手指,略带责备道,“手指这么凉,就不知多穿件衣服。”
      靠在她身上,摸着那隆起的肚子,“怎么在这,我找了好久。”
      “我同他第一次相识便是游优崖边,我阿爹在凡间带回一只会说话的鹦鹉,我喜欢的紧,那日却怎么也寻不到,最后想着游优崖边有只金乌,那鹦鹉怕是来寻亲了。”
      把肩上的披风罩在她身上,听着这我不曾知道的旧事。
      “满山云雾中,一声红衣,恣意张扬,当时觉得这少年才是仙人呢,我那阿爹也就能做个土地神仙。”
      我笑了笑,掩下鼻尖那丝酸涩,“祝馀本是美人。”
      “嗯。”她把脑袋枕在我肩上,低低细语,“有些想他,近来才发现日子怎那么长。”
      “有了娃娃,你累都忙不过来了。”
      她扶着肚子笑了笑,“他还没给孩子取好名字呢,不过也好,当年给你取名之时,堆了满屋子的书册,别人稍微翻腾,他便阴沉着脸,吓人的厉害。”
      我愣了一下,“他说是随口取的。”
      “也是。翻了那么多天,未找到一个如意的。见你整日咿呀,小嘴停也不停,一时气愤,他便道‘再叫,再叫就叫你陨言,再说不了话’”,她顿了顿,好似想起当日情形,脸上笑意灿然,“谁知你竟笑了开来,拽住他的袖口,咯咯出声。这名字也算是你选的。”
      看她心情尚好,也不急于叫她回去,只是设了结界,隔开周身湿气。陪她聊着曾经,只是再不敢说那两个字,当年为一个名字年翻经据典的少年。
      夜晚之时,容卷总是会来。但总是我睡着之后,有时早些,有时晚些。
      这场大战刚刚停歇,他定是要忙的。
      今日睡觉,本就留了三分心思。所以被抱住的那刻我便醒了过来,环住他的腰细语道,“我这几日好了很多,你不用来了。”
      他把我拉开一点距离,眼神委屈的看着我,“我才来了几日,你就烦了。”
      以同样委屈的眼神看回去,“你怎的冤枉人。”
      “好了,乖乖睡觉,我有些困了。”
      戳了戳他的肩胛,“你都瘦了,最近这么累,我会自己照顾自己。”
      他鼻尖贴了过来,墨色眸子紧紧盯了我,“非要我说出来吗?我想要抱着你,每天都想。你可知食髓知味?”
      这般情话,盼了许久。
      我翻身背对着他,裹紧了身上的被子。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52章 那个少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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