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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洞庭堕仙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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抱着青瓷小碗,喝下最后一口汤。我满足的舔了下嘴角,看了眼篝火旁独自饮酒的人,“不尝尝好不好吃?”。
他倾身过来,“定是好吃的。”
我嗤了一声,“你要懂得谦虚,谦……虚啊。”看着鼻尖上轻轻滑过的细长手指,嗓音也跟着婉转了不少。
“连鼻子都吃了,岂能不好吃?”
我摁了摁痒痒的鼻尖,用力裹了下身上的衣服,“咱们今天就露宿空山?”
“有何不可?”流觞看了眼当空的月亮,“今夜月色喜人,你我正好赏上一赏,岂不风雅。”
“小女子自来庸俗,您自己雅去吧。不过……”我看着眼前的人,巧笑嫣然,“今夜委实难得,人间最喜那戏词杂书,很是有趣,你我也当回说书之人,讲讲故事可好?”
他饮了口酒,把葫芦递给我,“你又动什么鬼点子?”
“没有,真的想听故事,以前在招摇山祝馀都会给我讲的。”不过,是吃饭时讲腐尸,睡觉时讲怨灵罢了。
“哦?那是你说还是我说?”
我往火中加了些枯枝,回头看了眼塌的利落的茅屋,“你说呢?”
他奸笑着看了我一眼,“那我可要讲了。”
我含笑点头,讲吧,也不看看我这胆子是跟谁练得。你给我招摇山带来如此祸端,我就不信不能端出你的底细。
耳边只有枯柴烧着的劈啪声,抬头看了眼氤氲的夜色,心里有些东西轻轻晃动,山上那个傻小子,可是睡了。
他细想半天,却只是讲了两三个平常鬼怪故事,最后,他低头叹了声,“算了,估计我再讲下去,你都要睡着了。说吧,想知道什么?”
立马正襟危坐,万般讨喜的看着他,“你可曾见过我?”
本是拿着酒杯的手顿了顿,流觞回过头盯着我,眼中似悲似喜,竟让我悟出一番沧海桑田的意味,“你说何时?”
我拍了下大腿,还真让我猜对了,“上次啊,在猨翼山,你就是洞中那东西吧?”
他大笑一声,用力揉了揉我的头发,“傻丫头。”
“那到底是还是不是啊?”
他点了下头。
“那,你可认识清风?”
“不认识。”
我悄悄的松了一口气,接下来的问题也不打算再多问,毕竟涉及到上古神器和他这尴尬身份的事,多知无益。
我揉了揉快睁不开的眼睛,斜觑了他一眼,“我要睡了?”
他张开衣襟做欢迎状,我便抖了一抖,找了个离火堆较近的地方躺了下去,无比怀念我那张老榆木的床榻。
睡梦间,闻得笛声清扬,悠悠绕耳,本是平平和和,温温润润,却不知怎的竟湿了眼睫。好像无数遍的,隔了重楼,远了山阙,只有一个声音娓娓道来,“再等一等。”
醒来的时候,太阳已挂了老高,我揉了一下僵掉的脖颈,想着这悲痛难耐的一天又要开始了。
流觞蹲在一旁的灶边熬着什么,走进一闻,莲子清香很是诱人。他回头看了我一眼,“醒了?”
“怎敢不醒”,我蹲于他一侧,看着小锅中冒着热气的粥,“今天,盖完房子,我,我能不能,回去?”
他细想了想,点了点头。
我假装淡定的道了声谢,咧嘴等着将熟的莲子粥。
但巳时未过,本是艳阳高照的天气,突然狂风大作,连着外边洞庭的潮水都涨了三四丈,张了结界,盯着那被风刮塌的屋子,无语问苍天。
我就说龙王最近有疾,但您倒是去治治啊。这般喜怒无常,天庭可是要怪罪的。
那厮无辜的弹了弹衣袖,“天公不作美,你就再委屈两日吧。”,顺便收拾了一下东西,悠哉的往后边走着。
我深刻的鄙视了他一眼,然后乖乖的跟着他往后边行去,难不成还有另一家破屋。
撑着纸伞,绕了几转,眼前虽雾气朦朦,却能见得茂陵修竹,匠心画意,在那曲径通幽之处,只见得一座雕梁画栋,琼华之阙,几支潇湘翠竹围于院侧,一丝清泉自上而来,晚开的睡莲静静绽放,配了那白玉砌的入水台阶,说不出的雅致。
刚才的暴雨慢慢停歇,我叹了一口气,“你不会有病吧?这么好的房子不住,你让我给你盖草屋?”
微薄的嘴角轻轻勾起,流觞背着一堆的锅碗瓢勺,“这叫节俭。”
我抚了抚额头,拍了拍的他的肩,“这位爷,低调。”
推开那扇很有气势的大门,流觞却还站在几丈之外静静看着,本想的是金碧辉煌,至少也要珠围翠绕,谁曾想,随着扑腾几声,便是铺头盖脸的灰尘,还带着一股酝酿已久的霉味。鼻子痒痒的,我伴着这尘土,不客气的打了几个喷嚏。
流觞在下边大笑出声,那锅碗瓢盆也助兴般哐哐作响,刚才扑腾的蝙蝠,惊慌的在屋里绕了几圈,我一边擦着脸,一边指着他,“你到底多久没回来了?”
“忘了。”
他把东西扔在一旁,把我拉到那莲池边,作势要与我沾水洗脸,我立马退到一边,“这水里还不定有什么呢?”
“没事,这水是活水,当时请了有巢氏的后人专门引得洞庭源水。来吧……”
狐疑的看着他,沿着那白玉台阶坐下,看着那莲花开的甚是妍丽,也便放了心。正想绞了帕子,旁边一袭青色衣袖伸了过来,自然的在我脸上抹了两抹。
我清咳两声,“流觞兄很是豪放啊。”
他细细的看了我一眼,好像对眼前的成果很满意,所以自然的卸了我簪发的黒木簪,我眼睁睁的看着我那满头乱发泄了下来,水面倒影中,是我睁圆的眼睛和他笑弯的嘴角。
我活动了活动腿脚,一脚踹开这登徒子,水虽不深,却足以让他扑腾上一阵。
撩了水,揉着头发匆匆擦了擦,瞥了一眼斜倚在岸边的某人,“您贵庚了?”
“忘了。”
“你确定这是你家?”
“嗯。只不过是许久未归。”
我摘了朵莲花扔过去,嬉笑看着他,“你的仙身,不是,本家,可是朵睡莲?”
他含了一朵花瓣,细细咬了,“你觉得呢?”
“应该不是,那日在洞中看,倒像是条蛇,但是,你身上却有一股菡萏香气。”
又是那样的眼神,无悲无喜的,却无端让人紧了心扉,“现在还有吗?深入骨髓了吧。”继而嗤笑一声,“我兴许是只留恋花丛的蛇,染了这莲味也未可知啊。”
甩了下头发,站起来看着那败絮其中的豪宅,我这内心激荡万分,“你这么大的房子要收拾到几时啊?”
然后,回头眨了下眼,“我的法术还是可以的。”
他亦眨了两下眼,“你可以试试。”
小看我?站在房前,看着那满室浊物,念了纸人术的口诀,想着借点外力。谁知同那日一样,竟是毫无反应,回头看他,对方只是静立一旁,浅笑不语。
苦笑一声,要昊天塔救的人,岂是我能抗了的。不觉有些郁郁,撒泼装横惯了,这般的被束缚倒是第一次,难免有些不悦。
他的长衫早已干了,挽起袖子,推了我一把,“开始吧。”
清扫,洒水,搬运……
祝馀要是看到,定要把他劈了的,我这么被欺负,太丢他的脸面了。还有清风,定要同我一起的,他从不愿意我受委屈,还有,好想念辛追那满桌的饭菜香。
这样想着,不免有些怅然,就着那刚收拾好的竹塌,托了下巴,看着窗外忙碌的身影。一条蛇,一条修行成仙的蛇,一条堕出仙界的蛇。好丰富的人生啊……
眼皮一点点的垂下来,窗外的影子也慢慢变淡,突然一片青色慢慢扩大,雕花的窗口探出一个脑袋,“喂,偷懒吗?”
我惊了一惊,拿起身边的扫帚甩了过去,“一边去!!”
“我做了祥龙双飞、芫爆仔鸽、八宝野鸭、佛手金卷、炒墨鱼丝……”
拿起帕子细擦着眼前的窗棂,眉眼弯弯看着他,“何时开饭?”
“我考虑考虑。”
另一把扫帚飞了过去。
晚上,一人躺在一边,我无限感叹着,有床的日子真好。那边好像已经睡着,淡淡的呼吸声稳稳当当。我翻了个身,故作大声的咳了一声。
“睡不着?”
“嗯。”
“你白天不是很能睡吗。”
“那叫伤秋……”
“哦?倒是长见识了。”
“你,什么时候放我回去?”
“……快了。”
之后,就真的没了声音,这是什么意思,我深刻的思索一番,未果。
便随着夜神入了梦,睡梦里,好似看到了清风,明净山水般笑看着我。他说,陨言,你何时归来。我盯着那有些思念的笑容,弯了嘴角,我说,快了。
你定要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