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际〗红线》小羊

23、继续生活

　　深夜里，麦琪躺在大得离谱的床上，他拉开窗帘，睁着眼睛盯着窗外大大的人造行星。如果没有结婚，这间卧室每天都可以看见这些发出微弱亮光的人造行星。夜晚和白天交替的光从窗边浮现的时候，沈于沛自然会醒来进行他一天安排妥当的工作。沈于沛没有回来，或许是回来了却无心来看看他。人们常常说，无论发生什么事情，生活总要过下去，人该活着的时候就活着，该死去的时候自然会死去。那么，什么都无需担心。麦琪心想，或许现在在这里担心的这个人不是自己，真正的自己只是在某个角落看着它做下一切傻事，然后捂着嘴巴默默的笑它。
　　咚咚的敲门声响起。不知什么时候天已经大亮，黑夜和白天的交替终于轮到了白天。麦琪起身去开门，莫先生站在门外。
　　莫先生：“我看到这么晚你还没起来，所以想上来看看。你身体不舒服吗？”
　　麦琪摇摇头。
　　莫先生：“如果身体不舒服的话，我帮你联系图书馆请假吧。”
　　麦琪：“不用了，我很好。”
　　莫先生：“那好吧。”
　　莫先生轻轻的拉上卧室门，麦琪努力集中精神。洗漱完换了衣服走到客厅，莫先生将早餐装在袋子里递给他，说：“时间来不及了，只能委屈你在车上用餐了。”
　　麦琪接过袋子。拿过自己的黑色单肩包，但他并没有将单肩包背上，只是从里面拿出‘小海怪船’戴在身上，然后将单肩包放回原位。麦琪向莫先生点头示意可以走了，莫先生看了眼放在桌上的单肩包，看着麦琪转身的背影轻轻叹了口气。
　　尽管完全没有胃口，麦琪仍然将莫先生给他带的早餐大口吃完。莫先生坐梭车离开后，麦琪在图书馆的洗手间趴在水池边呕吐。胃也在抗议他的行为，不肯配合进食，毫无饥饿感。图书馆的工作还是这样，对于除了麦琪的其他人来说，昨天仍然是个让人抱怨的休息日。仿真书库还是像往常一样冷清，偶尔会有一两个人来借书。
　　下午下班后，麦琪走到大厅。等着他的不是莫先生，而是沈于沛。麦琪站在大厅中楞了一下，接着挺直脊背向沈于沛走去。
　　沈于沛：“今天莫先生请假，我们在外面吃饭。”
　　麦琪点点头，跟着沈于沛坐上梭车。沈于沛穿着西装，领带放在衬衣的口袋里，西装外套没有认真的扣着扣子，他不苟言笑的表情竟然出奇的搭配这身潇洒而不羁的装扮。今天的沈于沛和平时的沈于沛不同。麦琪觉得自己应该担心的，应该害怕不知如何面对沈于沛。可真正看到沈于沛以后，其实没有担心不安，心里很平静，席卷的风暴瞬间停下来，被刮在空中的思绪全部掉落。
　　到达的餐厅从外观上看就是价值不菲的地方，与上次姜锦煜带他吃饭的餐厅截然不同。坐在座位上，会有侍者将温得刚好的甜酒倒入杯中，由主厨亲自出来和客人讨论菜单的成分，肉类新鲜的程度还有配菜的处理过程，稍有不满意便可以换掉重来。沈于沛坐在餐桌前小声的与主厨讨论菜单，麦琪双手放在餐桌下，这里装潢的很有格调，大概有用到视幻装置，看不到其他的餐桌，整个餐厅变得好像只有他们一桌客人，不用担心被别人看到自己用餐，也不会看到别人用餐。没有带着孩子的母亲坐在一旁，麦琪甚至觉得有些可惜。
　　点完菜，厨师和侍者都退下去了。整个餐厅看上去又像是只有麦琪和沈于沛这一桌客人。
　　沈于沛将餐巾铺开，说：“对不起，这段时间很忙。”
　　麦琪心里突然觉得很好笑，谁最该说对不起？谁才是真的背叛者？
　　沈于沛铺好餐巾，抬头看着麦琪继续说：“我今天晚上还有工作，只能陪你吃顿饭。”
　　麦琪微微笑了，点了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
　　点餐一会儿就上来了，沈于沛的用餐礼仪很好，他从不会在用餐的时候说话，不管有多么紧急的事情，他在餐桌上总是让人挑不出毛病。麦琪挑起牡蛎，和他平时在家时莫先生烹调的牡蛎不同，这个牡蛎很大，完整还带着壳，或许它不叫牡蛎，叫其他什么不知道名字的东西。麦琪把它放到一边，挑拣着餐盘中的圆蘑菇和青菜吃了。空了一天的肚子，已经被本能征服，能感觉到饥饿，但他不想丢脸。尤其是这种从未吃过的东西。
　　沈于沛：“你吃饱了吗？”沈于沛招呼侍者撤下他面前的餐盘，小声的询问麦琪。
　　麦琪捏住餐巾，没有回答。沈于沛站起来端过麦琪的餐盘，把巨大的牡蛎处理成小块可以食用的样子，然后放在麦琪面前。他看着麦琪：“有时候到外面来吃晚饭也不错。”
　　麦琪只能坐在原位继续尝试这种他从未吃过的东西。沈于沛放下餐巾，隔着餐桌专心看着麦琪吃饭。即便这样麦琪也没有把食物吃完，被沈于沛这样看着吃饭，麦琪会想自己心里想的东西是不是清楚的写在脸上，背叛的那个部分只适合被埋藏在心里，在某个角落恶变腐烂，而不应该这样被摊开放在沈于沛的面前，在豪华的餐厅里，美妙的人造光线下，清清楚楚被看着。
　　晚餐后，沈于沛叫了餐厅的车送麦琪回家。
　　沈于沛：“对不起，我还有工作，不能陪你回家。”他俯下身轻轻亲吻麦琪的面颊，无比温情。
　　麦琪和他站在梭车停靠站旁，他放开麦琪，转身准备上车。
　　安静了一个晚上的麦琪突然叫他：“沈于沛……”
　　沈于沛转过身看着麦琪。
　　麦琪愣了愣，他只是在心里叫了他的名字，没想到怎么就脱口而出了：“没什么……”
　　沈于沛点点头：“注意安全。”
　　坐在餐厅的车上回家，司机先生是不认识的人。麦琪靠在后座上放松身体，长长的呼一口气，叫住沈于沛的那个瞬间，自己想说些什么？不是道歉，麦琪知道自己不会道歉。大概只是想问他一些话。麦琪想了想，如果非要形容自己现在的状态，他觉得像是站在悬崖边的人，他不想跳下去，可是却离不开悬崖，有时候心里难免觉得：既然如此，那就来个谁把我给推下去吧！没错，就是这样的想法。如果这个谁是沈于沛的话，好像也不错的样子。
　　回到家里，等着麦琪的不止是莫先生一个人。沈于孟坐在客厅，她的脸色从看到麦琪的那一刻就很不好。麦琪也坐到客厅里。沈于孟没有开口说话，麦琪在心里想着沈于孟会说些什么。大概能猜到，是‘哥哥怎么会找你这样的伴侣’或者是‘你让哥哥被整个联邦嘲笑以后还准备让他被整个星域嘲笑吗？’……然而沈于孟什么也没说，她除了在麦琪进门的时候盯着他看了一段时间。之后再没有把目光放在他身上。也不像是怒火中烧的样子，她只是一直盯着客厅的角落不说话。
　　莫先生泡好茶放在桌上，没有打破平静。在某种程度上，无论沈于孟说出什么话，即便是难听的，伤害人的，都不会被阻止。可是沈于孟还是什么都没有说，她的面前摆放着一个记事簿，黑色的封皮，看上去有些厚度，是长期使用后纸张造成的曲度。茶汤袅袅飘荡着白色雾气，有让人容易错过的玫瑰气味。沈于孟像是在和谁角力一样，她动也没有动，任由茶水冷掉。麦琪坐在一旁思绪总是不能集中，他想起吃饭时沈于沛看着他的眼神，想他亲吻自己面颊时候温暖的呼吸。客厅里安静的只剩下呼吸那种几乎察觉不到的细腻音调。
　　“我要回去了。”沈于孟突然站起身说。
　　莫先生拿来衣服：“请等等，让司机送您回去。”
　　沈于孟微微点头，莫先生走了出去。麦琪在莫先生说话的时候也跟着站了起来，沈于孟这一晚上一直坐着，让他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沈于孟目送莫先生离开客厅后，转过身看向麦琪，手放在黑色封皮的记事簿上，略停了片刻，将黑色封皮的记事簿推到麦琪面前：“给你的。”
　　麦琪有些诧异：“什么？”
　　沈于孟什么都没说，只是定定的看着麦琪。她的眼睛颜色介于黑色和褐色之间，在注视着麦琪的时候显得锐利而深邃，但光从目光中看不出任何感情，正是因为这样，麦琪可以和她对视，接受这种审视的目光，像平静的等待宣判的犯人。
　　“好了，小姐。”莫先生的声音传来，麦琪循声望去，莫先生礼貌的站在玄关处。
　　沈于孟收回目光，那种锐利好像突然消失一般，变成了平常的沈于孟。
　　莫先生：“请穿上外套，夜里有些冷。”
　　沈于孟依言穿上外套。莫先生这才打开门恭送沈于孟离开。麦琪在沈于孟离开后才坐下，黑色封皮的记事簿放在他面前才看到，封皮的下角用类似篆刻一般的手法写着沈于沛三个字。
　　“我给你加点热水吧。”莫先生弯下腰收拾茶具，用不太高的声音说。
　　麦琪用指尖摩挲着记事簿上的那三个字，像没听到莫先生说话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