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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炼形(已补完) ...

  •   令狐冲神思不属,道贺的宾客所言全未听入耳内。直到五岳各支上前见礼,方始回过神来。嵩山派诸人表面恭谨,他知各人心怀异志,此时输诚无非迫于形势,此时却也顾不及这许多,只命各支内拔擢老成持重之士掌理日常事务。忽见华山众人走上前来,令狐冲心下百味杂陈,虽然自问无愧于心,但见众人惶乱,仍颇觉不忍。
      当先正是岳夫人,令狐冲深施一礼,低声道:「弟子……弟子心头好生难安。」岳夫人眼眶泛红,却仍是风姿端然,伸手将他搀了起来,叹道:「事已至此,那也是无法可想。」她见丈夫在天下英雄之前原形毕露,心如刀绞,但她生性豪迈,不肯示弱于人。令狐冲更是难安,道:「华山之事,还请师娘费心掌理。」岳夫人点了点头,尚未开言,忽然身后有个清利女声道:「你……你现下说这等话,猫哭耗子,好不要脸。」虽是詈骂,却隐带哽咽,正是岳灵珊。令狐冲胸口一窒,心中好生难受,心想:「小师妹毕生崇仰师父,今日之事,确是大伤她之心。」岳夫人摇了摇头,凄然道:「珊儿,人做错事,终须有一日要偿还。这怪不得冲儿。」岳灵珊双手掩耳,大声道:「我不听!我不听!他害了爹爹,我这辈子都不原谅他。」转身疾奔而去。令狐冲怔怔注视她的背影,岳夫人凝视着他,目光里既是伤感,又是怜惜,轻轻拍了拍他肩膊。令狐冲勉强对她一笑,又见华山弟子依次上前行礼,惟有一人岸然不动,抱臂于胸,却是林平之。
      令狐冲日前心神混乱,未曾注意于他,此时心中一动:「林师弟向来沉稳寡言,现下却似乎有点不同。」却说不上来究竟有何不同,只见他唇角微微上挑,那神色莫名熟悉,令人心头烦乱。林平之目不斜视,只走过他面前时略一点头,便随众人而去。令狐冲见华山一行人去了,心头酸楚,只觉前尘如梦、来日大难,一时百感交集。
      几声凄清幽咽的乐音入耳,令狐冲转过头来,见一个瘦小老者倚石而坐,正自摆弄手中的胡琴。令狐冲抢步上前见礼:「参见莫师伯。」莫大先生点了点头,将胡琴搁下,方才道:「你很好!」令狐冲心中感愧,讷讷不能成言。莫大先生并不在意,迳自道:「我原本担心你过于重情,又无争胜之念,今日之事恐难善了。如今一场祸事化为无形,保全我衡山一脉,我老头子还得多谢你才是。」令狐冲忙道:「前辈说哪里话来。小子虽不成才,但亦知轻重。」莫大先生注目望了他一眼,忽道:「你那位朋友怎样了?」
      令狐冲心头热血上涌,这问题盘旋在心无数次,他不敢面对,却又不能回避。他深吸了口气,道:「他……多蒙少林方证大师赐药,眼下暂无性命之忧。」
      盈盈之言又在耳际响起:「他此刻性命虽然保住,但心脉重伤,牵动旧患,情势甚是凶险。普天之下,约莫也只有一个人救得。」
      当时盈盈将恒山别院中几名豪士叫到近前,一一嘱咐。见令狐冲忧急形于颜色,盈盈正色对他道:「冲哥,我答允帮你救他,便定会尽我所能。但此事半是人力、半听天命,我不愿增你之忧,却也不能妄下保证。你如信我,便一切交予我安排。」令狐冲素知盈盈之能,更知她决定之事便无转移的余地,便点了点头。
      他忽想:「他素来极重然诺。既答允我不死,纵到了奈何桥上,说不得也要挣扎回来。」虽知此念极痴,但翻来覆去不离心头方寸,好似多摩挲得一刻,便多得一分希望。
      莫大先生凝望他脸上神色变幻,道:「各人有各人的缘法。忧能伤人,你亦应多宽心几分。」他忽而长长叹息,「当初刘师弟与魔教长老曲洋结交,我囿于正邪之别、世俗之见,未能及时相援,以至他全家惨亡,刘师弟跟曲长老双双自戕。至今想来,犹引以为终身恨事。」
      令狐冲悚然一惊,心道:「他此时提起此事,却是为何?」
      莫大先生看定他,那眼光犹似直看到了他心里,淡淡接下去道:「人生天地间,原本就注定要受千万重的约束与苦恼。我刘师弟与曲长老生性淡泊,情性相投,欲求超脱世俗之外、远离正邪之争,却落得如此下场。笑傲江湖,嘿嘿,哪得那么容易?」
      黑木崖上与任我行的对谈忽而一字字兜上心来,令狐冲默然半晌,道:「从前也有人如此对我说过,天下事多不过不得已三字。」
      莫大先生点了点头,忽然一拨弦,胡琴琤琮作响,有如为他的话划下句读,「不过有些时,有选择却比没得选择痛苦得多了。我只望你不要遇到这样时候才好。」
      令狐冲目送他飘然而去,瘦小的背影融入了正在降临的暮色。此时他年少成名,身任天下大派的首脑,本该扬眉吐气,但他却只有满腔酒渴,一襟苍凉。

      自嵩山而下北渡黄河,约有一天的行程,先乘软兜、后换高车,接着弃车登舟,但田伯光一路只是昏迷不醒。黄伯流、老头子与祖千秋等数人与令狐冲偕行,知他心绪难宁,并不多与他搭话。但令狐冲问起去向,各人神情又都古古怪怪,不肯吐实。令狐冲知他们不敢违盈盈之命,只得罢了。他坐在舱中,想起昔日黄河舟中,自己随师父师娘和众师兄弟远出避祸,现今想来竟恍如隔世。当初他命悬一线,更遭情伤,胸中满是自伤自弃之念,只觉万事无可无不可,连这条性命也没甚大不了。但此际中流水拍之声充塞耳内,他一颗心亦如随浪浮沉,栗栗危惧,不可自主。他握住田伯光的手,注目凝视他苍白的脸,再度确认他的手还有暖意、他的人还有呼吸……仿似重复一个仪式,像只有这般才能说服自己,他还活着,会活下去。
      舱门处传来一声轻咳,令狐冲醒觉抬眼,见老头子站在那里像决不定是该走进来,还是走出去。他索性不发问,等他开口。
      「令狐公子,」老头子语气恭谨,却好似抑住了一声叹息。「稍停便到地头。我等告罪在先,届时我们却没法陪你们进去。」
      令狐冲诧异道:「这是为何?」
      这次的咳嗽里多了几分尴尬:「一则是圣姑有命,我们只要将你及田兄平安送到,余下事情不须我等插手。二幺……咳咳,令狐公子到时便知。」
      令狐冲见他似有难言之隐,点了点头便不再问。未几船抵岸,是一弯小小码头,青石阶梯折入山中。沿山道走约有二三里之遥,就见一所青瓦白墙的宅邸坐落林木之间,门径瓦上荒草离离,颇有衰颓之像。众人将载着田伯光的软兜轻轻放在门前两丈远近,默不作声向令狐冲躬身为礼,回身向来路走去。令狐冲只觉此事奇诡,心中难免忐忑,但见众人面上关切与愧疚之情流露无遗,却又不忍追问。片刻之间人已走了个干净,他立在原地,瞪视那似已荒弃的宅子,身周阵风吹得荒草起伏作响。
      他忍不住向田伯光瞧了一眼。恰在此时,油漆剥落的门板吱呀中开,探出张枯槁的面容,乱发如戟,眼光如电,狠狠盯视过来。
      令狐冲「啊」的一声低呼,恍然明白了老头子的尴尬所为何来。那妇人黄皮寡瘦、木口木面,赫然便是「杀人名医」平一指的夫人。她眼睛一翻,道:「原来是你。你还没死么?」
      令狐冲抱拳为礼:「托贤伉俪的福,小子这条性命,尚算安稳。」他此话出于至诚,当日平一指为治他内伤殚精竭虑,乃至殒身,他心中实是好生过意不去。他心中思量:「盈盈说,普天之下约莫只有一个人救得他性命,说的就是平夫人?平大夫既死,我只道世上再无如此圣手,或者……或者平夫人真能救得他转来。」他心中怦怦而跳,注目望定了她,恭声道:「晚辈此来,但求前辈援手,救得我朋友,令狐冲永感大德。」
      平夫人面上如罩严霜,哼了一声道:「我跟你说,任大小姐也好,这日月神教的黑木令也好,纵有役鬼通神之能,在我老婆子门前可没半分用途。当日先夫为了施救于你,搭上一条性命,欠她的甚么恩德也都还得清光啦。我婆子避居深山,不爱见外客,你请回吧。」
      令狐冲见她拒意甚坚,心中一急,冲口便道:「恳请前辈施救。平大夫当初为救我而舍生,晚辈一直深感于心。若能救得我朋友性命,晚辈但凭差遣,绝无怨言。」
      平夫人掩门的手顿住,她眼光在他脸上转了几巡,忽地冷笑道:「令狐冲,先夫因你而死,我一直耿耿于心,此节你是料想到的了?」
      令狐冲想道:「这婆子行事古里古怪,说不得要我一命换一命,以泄她心头之恨。何况纵使她答允医治,成败却也在未定之天。」但此事虽然如此清晰明白,他心头热血上冲,隐隐觉得即便如此死了,那也是甘之如饴。当下便道:「正是。前辈若肯施救,便要了令狐冲项上人头,也绝无二话!」
      平夫人点了点头,并不答话,只望了望天色,叹息道:「这天气,又要落雨了。」回身缓步向内走去。令狐冲连忙弯身抱起田伯光,抢步跟在她身后,向内室走去。

      这宅中陈设甚是简素,惟有庭中、廊下遍植草木,多是令狐冲所不认得的。草木清芬杂着花朵甜香,再被雨气土腥一蒸,混成一股馥郁浓重的气味,透入鼻端竟隐隐然有种动物般的感觉。树木枝连蔓绕,花怒放、叶横生,绿意狞猛亦如兽,在窗外咆吼欲待登堂入室。映得透窗而入的天光也带了浅绿,如水——平夫人指间的针,细细长长就似浮在这水上。骤起、骤落,迅捷无伦地一路刺将下去,入肉约有寸许,而田伯光却连一丝反应皆无。
      令狐冲在旁看着,忧心如焚,忍不住问:「前辈,可能救得他?」
      平夫人冷哼一声:「先夫号称生死人、肉白骨,天下无有救治不得之人,却也碰上了你这伤得莫名其妙的小子。这是阎王手里抢人命的勾当,瞧这小子的造化罢了。」
      她口中说话,手下一根根金针却不稍缓,续道:「他剑创虽重,幸有少林贼秃们的大还丹保命,暂得不死。他心脉不久之前受过内伤,糟糕的是他身上的功夫大有隐患,偏偏当此时发作起来。这症候,一脚早已跨进了鬼门关,就只有你这不开眼的小子,还在这边痴心妄想。」
      令狐冲只觉身上发冷,好似听她说多一字,心就往下沉了一分。
      平夫人瞥视他:「若无药引,便是死路一条。嘿嘿,说来也巧,这药引便在眼前。」
      令狐冲听得此言,好似夜行时眼前陡现光明,忙问:「即是说有救?前辈所说药引为何?」
      平夫人抱臂于胸,微带冷笑:「如今我只要你一句话,是要他活,还是要他死?」
      令狐冲一怔:「自然要他活。」他声音微颤,只觉口干舌燥。对方没说出口的,似将与他切身有莫大干系。而他却无路可退,纵知是陷阱,也只能向前。
      「他身上的内功甚是诡异,我虽不知端的,却似源自西来,要在以气炼形。不知何故他迩来不曾散功,致令真气散入四肢百骸,相克对冲,纵然不受此伤,亦不能久。闻说你得任教主所传,会使吸星大法?」
      令狐冲不明所以,点头道:「虽非任教主亲传,但机缘巧合下,这功夫却扑上身来。」此事江湖人知晓的也甚多,平夫人知道并不出奇,却不知她此问是何用意。
      平夫人微微点头,第一次,平视他的目光中有冷静的满意。
      「我以金针锁脉之法,护住他心脉,可令他在三个时辰内回覆神志清醒。在此期间,你需以吸星大法为他护法,导引他化去对冲真气,然后我再为他施救,差可救得他性命。」
      令狐冲仍是似懂非懂,但听她说田伯光有救,精神一振,当即道:「好!请前辈指教。」
      平夫人点了点头,道:「如无本人运功,吸星大法也不能吸取他人真气,这你想来是知道的。何况他这内功甚是诡秘,如非本人神志清醒,你亦无法助他行功。待他醒转,你便可说明原委,叫他将行功之法对你解释清楚。此事极险,你如半途而废,不单他性命不保,只怕你自己也会真气逆冲,走火入魔。」
      令狐冲听她说得郑重,知道其事确是凶险,但陡然见到这一线希望,心中喜悦,连指尖都微微发颤了。便道:「是。晚辈自当尽力而为,便请前辈动手。」
      平夫人嗤笑道:「傻小子,我早就动手啦。」她一枚枚将金针起了出来,随手烧炙田伯光各处穴道。令狐冲见他胸背受创之处,经平夫人缝合之后竟已滴血不见,心道:「原来平夫人医道果也如此精妙。」
      平夫人似是看出了他心中所想,道:「先夫乃是入赘,他一身本事,尽是我爹所传。」将金针刀圭盛入方盘,单手捧了起来,低眉看了眼兀自昏睡的田伯光,一掌向他头顶百会穴击了下去。
      令狐冲吃了一惊,却见她已飘然出房。再看田伯光,只见他忽然张开眼来,咳呛出声。

      令狐冲这一惊更是非同小可,孰料他说醒就醒,当下一把抓住他手,扑跪于床前,凝神看定他脸。只见他脸色依旧苍白,双眸从散乱到渐渐神色清明、对上自己眼睛,仅有一瞬,却好像无比之漫长。
      令狐冲想要呼唤他的名字,却像一瞬间失去了全身的气力,只是紧握着他的手,好似害怕一旦放手,他就会消失无踪。
      慢慢地、似乎太慢地,从那只手指间传来了回握的力道。虽然微弱,却又有不可动摇的决意。而那双黑晶晶的眼瞳,仿似看到了他心底里去。
      田伯光失血的嘴唇翕动了几下,像好不容易才尝试成功开声出言。他只说了两个字。
      「好、痛。」
      跪在床沿的令狐冲把头低垂到对方胸口,不知是为了隐藏痉挛似的笑意,还是为了刹那间难以自抑的泫然。他也只说了三个字:「臭小子……」
      田伯光的另一只手颤颤惊惊般,在半空停了一瞬,才落到令狐冲发间,试探般将他的头按在自己心口。
      交缠的手指间,传来彼此稳定的热度。活着,有体温,心脏在跳,正向全身输送温热的血液……仅只是这么一个简单的事实。而他们再不需要更多的证明。
      田伯光的认知中仍有大片空白需要填补,但他却舍不得打破这一瞬间的静谧。好似晨光熹微间,从意识背面瞥见一个不被允许、不能奢望的梦,却能有片刻的勾留——他几乎觉得此刻死去也了然无憾。然而一道光照彻微暗的房间,随后沉雷轰然炸响,几连窗框都随之摇动。
      令狐冲好似被雷击般惊跳了一下,忙忙起身,一把抓住田伯光的肩:「等下再说别的,总之,咱们现在只有三个时辰。」
      田伯光茫然看着他,点了点头。然后才问:「什麽三个时辰?」
      令狐冲小心地扶他坐起身,一边简要将平夫人之言复述了一边,却见田伯光神色越来越古怪,披衣的手动作越来越慢,待他说完,他已靠着床头蜷成了一团,眼神飘忽,在室中逡巡来去,就是不与他目光相接。
      令狐冲心中焦躁,在床沿坐下,问道:「你还有什麽不明?平夫人说道,你只有三个时辰神志清醒,快将行功之法说给我听。」
      田伯光捉着被沿,脸上的神情好似很想钻入被底,再度人事不知。令狐冲直直逼视着他,终于迫得他不能再避,于是田伯光长叹一声。
      「令狐兄,或者你会觉得我问得奇怪,但此话我却是非问不可。」
      令狐冲点头,「你尽管问。是否问完之后,你便会乖乖把行功之法讲给我听?」
      田伯光咳了一声,想了想才道:「看情况。」
      令狐冲蹙眉,催促道:「那么你快问。」
      这次田伯光开口前深吸了一口气,却好似这口气还是不太够用。「令狐兄……你究竟当我是你什麽人?」
      此言一出,两个人都静默无声。令狐冲心头巨震,好似被大槌当胸一击,一时间张口结舌,无数疑问自心头流过,却连自己也分拆不开。
      田伯光微微挑眉,斜睨他的脸。令狐冲只觉口中干渴、心脏狂跳,似乎觉察到有个他此生从未面对的难题即将浮现,却不知自己是想听他揭开真相,还是期望他欲待吐实的一切,永远沉埋、从未说出。
      田伯光自顾自一字一句道:「你当恒山掌门不过是出于一诺,我入恒山派却的的确确另有所图,别有心机。」他将令狐冲的手一把捉住,犹似怕他逃走,「令狐兄是超迈之人,我却非但是凡夫俗子,更是世人所不齿的奸邪之徒。我为你哪怕丧了这条性命,也是心甘命抵,却也并非全然不求回报。」
      令狐冲脑中晕眩,迷迷糊糊中反握着他的手,只听他微微叹息,续道:「你如当我是朋友手足,这话就到此为止,你我且喝酒谈心。我死前三个时辰能与你共度,于愿已足。」
      令狐冲蓦然一惊,大声道:「不!那怎么行?」
      那双深黑的眼瞳深深看进他的眼睛。好似云破月出,忽然间,令狐冲只觉迷妄、犹疑皆散去无踪,潜藏在自己心底的答案,从未如此清晰与明确。然而言语的能力似已离他而去。他搜寻着适合的言辞、形容与表达,但最后只能慎重地,慢慢伸出了双臂。
      田伯光的心贴着他的胸膛在跳,跳得那么急促,让他胸口发疼。他们的手臂环抱着对方的肩背,抱得很紧,像要用身体来确认彼此的存在。
      田伯光又在轻咳,一边用拳头虚击他的背。令狐冲醒觉而放开了他,才发现他苍白的脸上隐然透出血色,眼瞳灿然生辉。他咳完之后,才喘口气说道:「你却好像不怎么吃惊。」
      令狐冲挠了挠头,终于也忍不住咳了一声:「你如此待我,我自然也有点知觉……何况又并不是没人这么说过。」
      两人一时都有点狼狈,眼光各自飘了开去,不肯相接。少顷,田伯光才嘀咕道:「嵩山派的狗崽子,倒也大有先见之明。」
      令狐冲一瞬间很想敲他一记,然而及时克制住了,正色问:「那你可以说了罢?」
      田伯光笑起来时,又一次带了点狡狯:「本门功法本是不传六耳,不过反正你现今也不是外人……令狐兄,可有兴致,与我共赴巫山?」

      [以下省略1000字]

      (那啥,我当然不会RP到这个地步/菸)

      (以下为三俗段落,请慎)

      虽是生涩的行为,但却并不陌生。没有一种感官会错失彼此的存在,当他们以指尖唇吻彼此探询,为肌肤上每一寸领土划下注记。
      令狐冲从来都不是个拘谨自持的人,但他的对手对于肌肤相亲这回事,显着地有着无数倍于他的经验。他在不熟悉的紧张中战栗,静默看着自己逐渐袒露在对方眼前,感受他的温热与吐息,如他的人般在他面前慢慢低下去。
      他从来不知一种顺伏的姿态,亦可是这样有挑衅性的。
      他看着已那么熟悉的那张脸,清厉飞扬的眉眼,从下而上仰视他,眉梢眼角犹带一丝狡狯笑意。但举动却是无比慎密,缓慢地一寸寸吞没他,而仰视的眼瞳无一瞬离开过他的眼,无比深黑好似比照他的行为正逐渐将他的灵魂摄入其内,细致触摸并勒石为记,记录下关于他、关于这时刻的种种,好永志不忘。
      沉雷滚过头顶,如在呼应彼此血中的骚动。雨气灌满空间,蒸腾起鲜烈的草木香,生机勃发如有形质到可以触摸。令狐冲闭上眼,感到有一团白光正在眼帘后成型,簇簇火花流窜在肌肤之下,随对方唇舌与手指的动作起舞。欲望越渐高涨,在最后一刻他犹疑而准备退开,却被强硬地挽留住,于是他以一阵细小的痉挛交付投降。他再睁眼时,在雾气迷蒙的视野里找到那张脸——苍白的脸、深黑的眼瞳,而唇却反常地润红有光。他看着他以舌尖舔舐唇角,忍不住伸出手将他的脸拉近。
      而田伯光却退缩了。令狐冲感受到他身体一瞬间僵硬,并察觉他试图扭开脸去躲开这个吻。恍然间他明白了所以,于是强硬地在手指施加力道。那是一种无言的确认——而对方终于领会到,顺服迎接上他的唇,让令狐冲在他唇舌间品尝到自己的味道。这不是他们之间的第一个吻,却更加深刻入骨。
      再一次,他感受到欲望凶猛袭来,令人疼痛。田伯光的手将他推后,让他仰卧。他看着他凌驾于上,并深深俯首与他唇舌交缠。他的手扣在田伯光的后颈,尚有余裕想:头发似乎长长了。发脚在指间滑过,却不够长到能够拉扯,让他的指尖麻酥酥一阵不满足。随后他便什麽也不能想,只感到彼此身体间流窜的真气与血液,统驭了五感,向着唯一的终点疾驰而去。
      雷声摇撼天际后,整个世界似乎都在沉默中屏息以待。随即,仿似满怀悲悯地,暴雨如期降临。

      「本节完」

      二○一一年七月七日
      0:30:17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9章 炼形(已补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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