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肆：噫，昔我往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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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主，这么多年是累你受苦了…咳…青本草芥… …”
“别说了，你熬得过去的。”平阳望向那一双一直澄明的双眸，忽地住了口。又怎么能呢？他是卫青啊。
卫青忽地浅浅一笑，仿若那个带着苜蓿清香的少年骑奴的一弯清澈笑意：“公主，扶我出去坐吧。”
醺然的阳光在他的脸上洇开柔和的光晕，平阳像是目不忍视般地退避开去。这蓊郁的葡萄藤还是当年的博望侯特意送来的呢，卫青淡淡地想到。彼时倔强的少年呢？那个总爱缠着自己喊着“舅舅”“舅舅”的孩子、那个一脸冰霜说“青，我不后悔”的骠骑将军呢？竟、也有十一年了。似乎，也是那时起，自己便失了料理葡萄的兴致。自己是大限将至了，会如何呢？那双黮黑的双目不期然地又一次浮现，心仿若难以抑制般地骤然抽痛起来。拂去唇边方咳出的血迹，他恍然忆起：
“‘生男无喜，生女无怨，独不见卫子夫霸天下’，看看这天下人是怎么说你卫青的？”那是天子讥诮的冰寒。
“臣死罪，臣本一介骑奴……”
“你当然卑贱。去病那孩子是‘天生富贵’，可你有什么呢？你的一切不还是朕给的？！”撕裂一般的贯入。
夜如何其？夜未央。宫阍重重，那般美丽的名字，也终究化作一生徹心透骨的痛。
“卫青，你是朕的卫青！”大约是上林的草木湿气漫漶了彼此的记忆，事到如今，又有谁还可以忆起？
那末，也就这样了罢。
“昔我往矣，杨柳依依。今我来思，雨雪霏霏。”
元封五年，大司马大将军长平侯卫青薨，谥曰烈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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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来如此。朕想要的，有什么是得不到的？
兵权？魏其族灭，血溅长安，终得虎符。
朝臣？武安伏尸，王氏势败，始创内廷。
刘彻抬起一双手，这双生死予夺的手，这双翻云覆雨的手。呵，你端的是要人臣恪守的礼制，朕偏要你负上“以和柔自媚于上”的名、万世难休；你生生念的是卫氏一门的平安顺遂，朕偏亲眼见的你卫家百般荣宠、化作茔台枯骨。得不到？哈，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卫青，你看看，朕可曾有何得不到！握拳后掌心的虚空令刘彻略微扭曲了笑意。衣袍一挥，阒无一人的宫室因竹简落地而回荡出訇然声响，而刘彻似入魇般地怔在原地：
正值盛年的君王等待着他战毕归来的大将军。泛着冷光的兵甲随着脚步发出沉闷的叩击声音。
他看见他站定，恭顺地跪下：臣请罪。单于伊稚斜得脱，臣万死难咎其责。
似有内在微薄的希冀破灭，那些他原本稀罕的，自此一刻亦不复存在。他该是“刻薄寡恩”的主，而他，也该是“奉法遵职”的臣。
他听见自己的声音：你是该死！
他听见竹简被盛怒的自己纷纷扫落在地。
他听见衣帛撕裂。
他听见多少年之前上林羞涩少年的轻轻喘息。
他明白，一切，终究是再不复往昔。
隐隐的，又是何处征人的吟唱：
“行道迟迟，载渴载饥。我心伤悲，莫知我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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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元二年的风穿堂而过，年迈的宫人不堪忍受寒冷般地裹紧了衣衫。已是晨光昒昕的时刻，映入眼帘的却分明是日光澌灭的不祥之兆。十九年前，似乎也是这么阴惨的一派景象。将星陨，亦不复击匈奴者。长长的叹息方溢入空气，便被尖利的哭喊划破——“陛下，陛下……”
宫人微掩双目，转向五柞宫，低首敛容而立。
后元二年春，帝崩，庙号世宗。
到底止不住国将式微。
已是大不敬。
（完）
作者有话说
第4章 肆：噫，昔我往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