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荏苒》苏竹

2、02-03。

　　02。
　　傍晚，啸日猋去医院接笑剑钝，并且办了出院手续。
　　笑剑钝只要可以自由行走就不想待在医院里，啸日猋只是顺从了他的意愿。
　　最初，啸日猋说，“真是个不安分的伤员。”
　　笑剑钝点头，温和地笑着承认了，“的确。”

　　回到家后，啸日猋把笑剑钝按在沙发上，自己则去了厨房。
　　他并不太擅长做饭，只是打了蛋花，简单地炒了个饭，然后为右手受伤的笑剑钝准备了勺子。
　　吃到一半的时候，啸日猋突然想起了什么般，问道，“她们有带食物去看你吗？”
　　笑剑钝停下动作，答道，“有，我吃了一点。”
　　啸日猋低头，用筷子戳着碗中的饭，“对不起，我做的东西一直都不好吃。”
　　笑剑钝放下勺子，伸手去摸啸日猋的头，“没关系，我喜欢你做的食物。”
　　“哦。”啸日猋应了一声，片刻后又问道，“雅少，你会结婚吧？”
　　这句话他并不是第一次问。
　　“不会。”笑剑钝每次给的也是这个回答。

　　饭后，啸日猋收拾了碗筷拿去清洗。
　　笑剑钝一人在厅中坐得有些无聊，起身经过厨房去房中拿书时，听见了啸日猋一个人在小声的嘀咕。
　　笑剑钝最初就知道啸日猋有人格分裂，却从没有动过送他去疗养的想法。
　　他认为啸日猋需要的并不是那些所谓的正规治疗，比起那，他愿意将啸日猋留在身侧，他觉得只要有了安全感，人格分裂就会慢慢转好。
　　实际上的确如此。
　　啸日猋的人格分裂逐渐转轻，在外人面前几乎没有出现过，在他面前也多是不安时，不经意地偶尔有过几次。
　　笑剑钝曾忧心过，但啸日猋却告诉这是那段生活所赐予的。虽然那段日子不快乐，但他们是他最初的朋友，他没有理由将他们移除。
　　也许，笑剑钝想，他也并不是那般能够给予啸日猋安全感。
　　他没有忘记，第一次他在医院中醒来，看见尚小的啸日猋哭红了眼睛趴在床侧，见他醒来便爬到床上，一把扒住他重新哭了起来。
　　那次他受了比较重的伤，全身酸痛的被啸日猋压着，却连抬手推开他的力气都没有。而他若有气力推开他，大概也不会那么做。
　　他在最初把他带回家时，就希望自己可以给他安定的生活，让他快乐的成长，可又从某一方面逼迫着他迅速成熟。
　　自最初那次后，啸日猋再也没有在他转醒时哭过。
　　小小年纪就学会了照顾自己，在接到消息时，站在那扇金属门外等他出来，然后在病房内等他醒来。又因他们都不喜欢医院，便学会了包扎伤口，在他受伤并不严重时，在家里帮他换药。
　　啸日猋曾有一次被绑架的经历，对方是为了报复他。
　　他一直庆幸他最终找回了他，也不愿他再次涉险。啸日猋则在那不久，提出了要他送他去军校。
　　他不同意，啸日猋却表现得很坚决。
　　“你能放弃那份工作吗？”啸日猋问，而他无言以对。
　　他收到了很多人的感谢，也因那份工作结识了很多朋友，但他在转醒时，却再没看见那个守在床边的人。
　　他由此越发的不喜欢医院。
　　所幸，啸日猋在军校毕业归来后，他们并没有因此生疏。
　　他依然为他等在那扇金属门外，他也在转醒时仍旧可以看见守在床边的人。
　　而啸日猋后来向他说明他想去打工。
　　他的第一反应是拒绝，却没有坚持。
　　他知道啸日猋应该有他自己的生活，而不单单围绕着他。
　　啸日猋也的确逐渐有了自己的人际网，虽然多是浅交，但总算是扩大了生活圈。
　　笑剑钝想，或许他也是有私心的。
　　终有一日，也许他们会各自有了自己的生活，然而笑剑钝却从未设想过。
　　他不知道那般的生活会是何种面目。
　　每当啸日猋问他“你会结婚吧”，他的回答总是不会。
　　他想，大概他只是不舍，不愿承认啸日猋在他之外会开始新的生活。

　　03。
　　笑剑钝于中学时，家中遭遇了变故。
　　顷刻一无所有的他，幸得父亲的友人援助，休学后，多方辗转，进入了首屈一指的军校。
　　五年后归来，他已是军校最为出色的毕业生，自行请调回了生长的城市担任武警。

　　遇见啸日猋，完全是一个意外。
　　那日，笑剑钝在执行任务后归来的途中，为了缩短回程，选择了一条鲜少涉足的小道。
　　小道经过了一所地处较为偏僻的福利院。笑剑钝遥遥望见有人抱膝坐在院门口，近了才发现那是一名年纪不大的孩子，正掰着手指自言自语。
　　笑剑钝鬼使神差地停了下来，蹲在那个孩子的身侧。
　　“好黑好可怕——”
　　“不怕，我们总有一天会离开的……”
　　“去哪，离开了我们去哪……”
　　“呜呜呜——”
　　孩子的眼神迷离，旁若无人地一点一点地掰着自己的手指，又突然将头埋入膝间哭了起来。
　　笑剑钝伸手，堪堪碰至孩子的发际，对方突然一个激灵，抬起头来，打开他的手，瞬间退出很远，“别碰我别碰我别碰我……”
　　眉目见交杂着说不出的憎恶与惊惧。瞬间，眼神又软了下来，重新将头埋入膝中，声音透着呜咽断断续续地传来，“别碰我别碰我……呜呜……别碰我……”
　　笑剑钝用力将尚停在半空的手指一点点蜷起，慢慢收回。

　　笑剑钝从那般只言片语中知晓了大概，接下来的一段时间，他致力于收集有关那家福利院的工作人员私吞善款和虐待儿童的证据。
　　这是他所独立完成的第一个事件。院中的儿童被分批送到了附近的其他福利院，其中部分被善心人家所收养。
　　局里要给他奖赏时，他只提了一个要求——他要收养当初那个孩子。
　　当时的笑剑钝也才刚成年，工作不久，无论是带孩童的经验或者经济来源都不足以够上收养孩子的条件，却因他的坚持，局中的领导答应替他安排。
　　局里取消了他的奖金，破例先为他分配了一所房子，然后替他争取那名孩子的抚养权。

　　事情进展得还算顺利，半个月后，笑剑钝将那名孩子接了回来。
　　最初，那名孩子对与人接触显得十分抗拒，无论他说什么，也只是摇头或者点头，只在自己一个人时才自言自语。
　　处得久了，孩子的抗拒心不再那么明显。
　　他在家时，那名孩子最喜欢的一件事就是抓着他长发的末端跟在他身后到处走。
　　他很庆幸，当初父亲的友人在那所军校中颇有影响力，也因他自身的成绩优秀，那头长发得以保留。
　　又过了一段时日，孩子终于愿意与他交谈。
　　他的发色是因为长时间在烈日下训练而变浅，那名孩子则是因为营养不良而显得发丝干黄，哪怕他后来尽心照料，发色也没有黑回去。
　　他望着那头色泽始终无法变深的发，有些遗憾，孩子却抓了自己一撮并不太长的发看了看，不以为意道，“这有什么，很像你呀。”
　　他们以兄弟相称，孩子却没有随他姓，而是取了读音相同的“啸”。
　　从此，他们的世界中，对方即是生活的全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