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花阴－蔷薇》杉树

25、记忆

　　紫笙整整昏睡了二天二夜，赵昀便守了她二天二夜，她满口呓语，叫出一个个他不熟悉的名字，时而轻松，时而惊恐万分，时而尖叫，时而茫然的挥手，他的手被她抓着，竟被她在惊恐中掐出几道青紫。

　　他惊讶不已，心中疑惑，但让他安慰的是，她最多喊到的还是他的名字。

　　醒来后，她变的神思恍惚，看着他时，脸上有时会显出几丝疑惑，有时竟会出现一分愤恨，他感到惊讶，更多的是担心。

　　她的病，御医院的医官却都感到无可奈何，侧妃的事也因为她的病被搁置了，似乎父皇因为那天的事对她颇为不满，这让他烦躁不已。

　　在其它御医无计可施之时，赵昀只好请来程宣。

　　闻听她突然在皇帝面前昏迷，慕容宣担心不已，心中暗忖难道是曾经的伤痕让她发狂了。听说她醒后变得恍恍忽忽，又是到底是因为什么？

　　走入她的卧室，屏风后的床上，她半躺着，脸色苍白，目光呆滞。身边却没有侍女，他忙走上前，坐在她床边的矮凳上，伸手把脉，却被她拉住袖子。

　　他一惊，却看见她的眼中此时闪着光亮，不似刚刚那么呆滞。

　　看着他的眼睛，她叹了口气，压低声音道：“慕容宣，我记起来了！”声音中透出压抑不住的悲伤和疲惫，整整两天的昏睡，她似乎又将曾经的磨难经历了一遍，心中着实痛苦，却在清醒时又意识到了另一见更加可怕的事，又无法与人言说，心中的痛便象刀割一样，此时等到慕容宣她只想求证一件事，一件她希望不是事实的事。

　　“岚笙！”慕容宣低声音叫道，抑止不住声音中的颤抖和喜悦，她终于想起来了。

　　“攻入夏郡的那人是谁？”她问道，盯着慕容宣，眼中有些期待。

　　慕容宣有些怔愣，以为她已经知道，却不知她在意欲何为，便答道：“是日月皇朝的皇帝，太子的父亲！”

　　“是赵昀的父亲？”撑起身，紫笙靠近他问道，心中希望他给能给出一个否定的答复。

　　慕容宣点点头，看着她的眼睛，语气中带着些许郑重：“父亲和我守着翔凤城，不料敌人却偷偷绕过翔凤，直接攻入夏都，王爷和几位世子都被杀了，我们听说王妃和两位郡主被押解北上，便也跟到这里，想要寻找你们的下落，几年来却一直一无所获，直到我在宫中遇到你！”

　　岚笙闻听他说，心中一痛，眼中的泪水竟扑朔而下，慕容宣感到吃惊，却见她静静抹去脸上的眼泪，定定的吐出几个字：“母亲不甘受辱，被杀死了！我是看着她死去的。……”说完，她的眼中又浮现出母亲看着她时那伤心但坚定的眼睛。

　　慕容宣闻听一惊，低下头去，为王妃的死，心中感到伤悲，却突又想起她，忙去端详她，却见她脸上淌着泪水，却强忍着不愿哭出声，他突然百感交集，心中隐隐生出一阵阵疼痛，她竟是看着王妃被杀掉的，那时她才只有十岁，蓦然间，对她，他的心中升起一片愧疚之情，不禁伸出双手握住她的手，她的手正颤抖着，哽咽的说不出话来，他只好悲伤的看着她。

　　许久，压下心中悲伤，看着她苍白的脸颊，他问道：“岚笙，这些年你是如何过来的？”声音却已有些颤抖。

　　看着他眼中盈满的担心，岚笙心中涌出一阵感动，颤声道：“我们去了晋王府……”忍着泪水，哽咽着，她将和姐姐岚澜几年来的经历简短述说出来。

　　慕容宣此时才知道她身上所中之毒是晋王所为，不禁对晋王的所作所为咬牙切齿。但听说岚澜在晋王府被囚，却也吃了一惊，对岚澜会成为晋王侍妾他并不奇怪，以为她只是情势所迫。但当他看到岚笙谈到赵昀时脸上不经意流露出的甜蜜，他的心中却涌出一阵阵愤懑。

　　但岚笙却浑然不觉，此时的她只想告诉他关于姐姐她所知道的事，好让他迅速救姐姐岚澜出来。

　　“将我所说告诉她，让她一定离开……晋王太狠毒，呆在他身边，她会很危险，何况，现在我已不愿为他做事……不知姐姐她会受……什么样的折磨？……”看着岚笙心急火燎的说完，慕容宣点点头，他也有件重要的事要告诉岚笙，却被岚笙抢着说了好多，他却不忍打断她，似乎此时在他面前的又是那个调皮的小女孩了。

　　“闻远也在都城！”等岚笙停下，他忙插进一句。

　　岚笙闻听，惊讶的几乎从床上站起，夏候闻远，她的哥哥！她有些激动的说不上话，慢慢压下心中的激动，她问道：“四哥？…他还活着？”

　　“他在都城！” 慕容宣道，却握紧她的手，低下头，似有些犹豫，终于叹了口气，他皱紧眉头，看着她的脸，道，“赵昀伤了他，几乎丧命。”

　　这几句话平常，但被她听到，却如一声闷雷，她被惊的说不出话，有些不可置信，嘴唇哆嗦着，她反问道：“赵昀？”似乎想确认不是他，是慕容宣弄错了。

　　看着她突然目瞪口呆，眼中闪出置疑，慕容宣长叹一声，不禁对她感到失望极了，又无奈的瞅了她一眼，他终是狠下心来，沉着脸道：“他在平凉抓了闻远，闻远被伤的很重，差点撑不过来。”如果不是他赶到，少主已被关入死牢，现在恐怕已经被斩。

　　岚笙怔愣住，喉中涌出一股酸涩，心中刺痛无比，无法相信，更无法想象赵昀会和自己的哥哥会交手，而哥哥被伤的很重。

　　慕容宣一直观察着她的表情，见她突然表情变的复杂，一会儿痛苦，一会儿疑惑，一会儿恐惧，一会儿犹豫……一股怒火却从心中漫涌而出。

　　强压下心中的怒火，握紧她的手，他厉声质问道：“岚笙！难道你对赵昀动情？”岚笙的心中应该是想着慕容宣才对。

　　“我……”夏侯岚笙语塞，感到一阵恍惚，他竟是仇人的儿子，但他对她的情却又如此真实，纵容她的坏脾气，忍受她的无礼取闹，……

　　转头，她沉默的看着墙上那叫做金凤羽的弓箭，那弓箭曾被从她手中夺走，让他得到，最后却又成了他送她的礼物。

　　想至此，她心中百感交集，泪水静静的从脸颊滚落，对他是该恨？还是该爱？抢走她一切的仇人，却在她一无所有、受尽磨难时，给她送来一切，这一切，能要吗？

　　“他是我们的仇人，冷面无情，手段毒辣，已经伤了闻远，何况他心思缜密，岚笙呆在这里，迟早会被他发现，到时你……”慕容宣见她犹豫，心中不免着急，语气便有些急躁，说完，却发现岚笙的表情茫然，心中不由一阵气恼，更多的却是着急，为赵昀，也为面前之人。

　　咬紧牙，一阵冲动，他站起身，说道：“慕容宣现在就去杀了赵昀！”她可以喜欢上别的任何人，但她却不能喜欢上仇人。

　　她闻听一惊，忙转过头，却看见慕容宣脸色阴沉、可怕，眼中闪着杀气，正欲起身。

　　“不！慕容哥哥！”忙伸手拉住他，她低声哀求到，脸色变的煞白，她无法想象赵昀和慕容宣刀兵相接的情形，只希望这样的情形不要发生，她不想看见赵昀受伤，也不想慕容宣受伤。

　　看到她眼中的痛苦和挣扎，慕容宣压低声音的叱道：“岚笙！难道你不想给你父母报仇，为你兄弟雪恨？你忘了……”说话间，他却突然发现她面上的表情变的痛苦不堪，突然想起那场战争中所受伤害最大的是她，心中一软，便不再说话，默默坐下来，静静的看着她。

　　松了口气，心中却因为慕容宣的话却又回想起那可怕的一幕，她感到恐惧，忍不住抓紧慕容宣的胳膊，仿佛如此，她才能从那段恶梦中苏醒，突然想起岚澜曾经说过的话，忘记了才会有幸福，一阵痛苦从胸口涌上，现在的她却是想忘记亦无法忘记，一边是哥哥，一边是仇人又是……，突然感到茫然，她在心中问自己，夏侯岚笙此时又该何去何从？

　　房间里，床上跪坐一人，矮凳上端坐一人，此时却都相视不语，心中百转千回。

　　任她抓着胳膊，他感到她手上的颤抖，看到她脸上的痛苦、犹豫、不舍，他感到无奈、恼怒，难道她的选择会是……他想不下去，也不敢去想，他只在心中希望那不是真的。

　　她的心中则好似打翻五味的瓶子，酸甜苦辣接锺而来，何去何从？

　　看到慕容宣眼中的失望和愤怒，她的心中涌起一阵伤心，这位总是对自己和蔼可亲的哥哥此时发了大脾气，因为她似乎正要做出一件会让他们都感到耻辱的事，心中有一个声音告诉她，她该和他一起逃走；她欲开口告诉他，心中突然响起另一个声音，轻轻的喊着一个名字：“赵昀！赵昀！”霎时，她的整个心揪在一起，她忍不住想起他，想起他对她的情，是那么的真切。为她挡箭，为她杀人，……为了让她成为他的侧妃，他竟长跪一日，只为让皇帝答允，这是她从几个侍女的谈话中偷偷听来。对他，她又如何能割舍下？

　　无法放下，却也无法接近，恨他为什么要是那人的儿子，杀他却无法下手，爱他却无法靠近，想不爱他时却亦不忍离开……。

　　“笙儿？”赵昀的声音突然响起，将她从一片茫然中带回现实。她忙抬头看去，却见他脸色铁青的站在不远处，紧握双拳，下意识的低头她才发现自己还拽着慕容宣的胳膊，忙惊慌的放开，低下头。暗自思忖赵昀是否已经发现了什么，是否已经猜到她和慕容宣的身份，才会变的如此恼怒。

　　慕容宣此时也醒悟，忙忙站起，退至一边，低下头。

　　紫笙的病让赵昀很担心，忙完手上的事他便匆忙赶来。

　　听说御医程宣到了，进入卧室多时，而紫笙还将身边众人支开。

　　他感到狐疑，走进卧室，转过屏风，却见程宣坐在紫笙床边，背对着门口，眼睛似看着紫笙，而紫笙跪在床上表情复杂而茫然的看着程宣，似有痛苦，似有不舍，似有恨……

　　他心中诧异，上前几步，却惊讶的停住，她竟双手抓住程宣的胳膊，似怕他要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