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花阴－蔷薇》杉树

26、怨侣

　　他心中诧异，上前几步，却惊讶的停住，她竟双手抓住程宣的胳膊，似怕他要离开。

　　心中骤然涌出一阵疼痛，又是一阵愤怒，那是被她伤害的痛和被她背叛的怒，仍旧有些不可置信，便压下心中怒火，他高声唤她，却见她慌忙抽回手，而程宣站起身慌忙退向一边，具都低下头，好似要遮掩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抽回手，看着走向她的他，她惊讶的发现他的脸色竟青一阵白一阵，煞是可怕；双拳紧握，发出嘎嘎的指节作响声；身上似有一种凌人的杀气。

　　她不由心中惴惴，下意识的向程宣看了一眼，却见他眼中也闪过惊慌，不禁一阵讶然，而此刻的程宣却已醒悟过来！

　　见她竟然还敢去看程宣，赵昀心中火起，走上前，坐在床边，冷着脸伸手将跪在床上的她拉入怀中，她吃了一惊，抬头，却恰好看到他眼中一闪而过的摄人杀气，心中不禁打了个哆嗦，但对他突如其来的愤怒，却感到迷惑不解。

　　程宣却已撤身跪下，禀道：“程宣本欲为夫人诊脉，却让夫人受惊，冒犯夫人，请太子殿下治罪！”他只希望如此能保住岚笙。

　　赵昀拉着脸，打量地上的程宣，虽然程宣镇静自若，但他心中却对他所说的话存了五六分怀疑。看看紫笙还是一副手足无措的样子，他感到担心，心中又有些怀疑，不禁想证明一些东西，希望她是无辜的，便低下头，柔声问着怀中的人：“笙儿！是程宣在欺负你，对吗？”声音中却掩饰不住那种彻骨的冷意。

　　地上跪着的慕容宣闻听他如此问，心中一愣，转眼明白过来，他想借岚笙之口给他定罪，看着她恍惚的靠在赵昀怀中，他的心突然一寒，此时的岚笙会不会？

　　赵昀问完，便静静审视紫笙，却发见她身上竟抖的更加厉害，似乎已经惊恐万分，突然想起此时自己的表情，忙缓下脸色，心中却更加怀疑是程宣的错，此时他却只等着紫笙一句话，便会要了程宣的性命。

　　紫笙听他问出这样的话，心里咯噔一下，对他的意图疑惑不解，他是让她回答是，给慕容宣一个欲加之罪？难道他是想害了程宣？且要借着她的口，他以为她会去做？突然她感到对他的心思自己竟捉摸不透，她的心中莫名的对他生出几分恐惧。

　　突然她撇到他的眼睛里闪过的浓浓杀气，她不禁想起七年前看到的那一幕，赵谭那双血腥的眼睛，母亲惨死时的眼睛，她不由自主抱起头来。

　　……

　　赵昀吃了一惊，将她的头捧起，却见她皱起眉头，表情痛苦，对程宣他更加怀疑。便悄悄打量地上跪着的程宣，却发现他虽跪在当地，却不惊慌也不着急，而眼睛却直直的瞅着紫笙，似乎在期待着紫笙的回答，看到他如此，他心中火起，握紧腰间的佩剑便欲站起，却被一双手拉住。

　　他忙回头，却看到她的眼睛，已经平静如水，他感到惊讶，却听她冰冷的说道：“臣妾梦中惊吓，竟将程宣当作侍女，殿下恕罪！”

　　慕容宣闻听她的话语，心中一阵宽慰，她还没有糊涂道意乱情迷，或者她……

　　赵昀却惊住，为她话语中漫溢的疏离而痛苦不堪，为她维护另一个男子而嫉妒不已。
　　定定看着她的眼睛，他想从那一波静水中看出些什么，她感到讶意，忙低下头，却被他撷住下巴。

　　看着她的眼睛，他看到了里面掩藏的恐惧、痛苦和愤怒，不由惊讶，心中疑惑起来，她竟然要将自己心中的情绪藏的如此之深，不愿暴露给他，是为了什么。他感到伤心，突然想起一人，转头看去。

　　却见他似松了口气，眼中有掩饰不住的喜悦，这就是他所企盼的吗？他不禁怒从中生，甩开拉住他胳膊的女子，带着冷冷的杀气，他站起身，抽出鞘中宝剑，紧走几步，要向程宣刺去。

　　明晃晃的宝剑闪着渗人的寒光，紫笙被他吓住，慌忙起身欲要阻他，却在惊慌中从床上跌下，整个人趴到在地。

　　赵昀本欲向慕容宣刺下，而慕容宣却也摸着袖中所藏暗器做好了准备。

　　两人却同时听到声响，不由都停下来。

　　慕容宣看到摔在地上的紫笙惊慌失措的样子，心中感到一阵暖意，至少她还是在乎他的生死，心中便暗暗决定今日即使拼却性命也要将紫笙带走。

　　赵昀持剑转身，看到紫笙趴在地上，头发散乱，却还挣扎着想从地上爬起，眼中惊恐万分，心中涌起一阵惊慌，突然想起上次杀人时，她眼中流露的惊恐，心中立时一软，走上前将她拉起。

　　靠在他身上，看着他手中握紧的宝剑正发出的寒冷光芒，看着他铁青的脸，她的心中涌出一阵阵无奈和不甘，泪水竟不由自主落了下来，或者他们就根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他和她的交集只是一场意外，在血一样的事实被摆上桌面后，他们都会不得不去走各自该走的方向！就像此时，他若真的杀了慕容宣，她不知道她会不会拔出剑来去杀了他，结果可能是会，残忍的让她不敢多想。

　　于是对他，她竟然感到一阵阵愤怒、伤心，又感到厌恶，不由在心中一遍遍问自己，为什么他要是那个人的儿子，为什么要继承他的暴戾。

　　感觉到她身体的剧烈颤抖，看着她苍白的脸颊，看着她眼中涌出的愤怒和厌恶，看着她如断线的珠子一样落下的眼泪，他的心中竟生出一阵阵恐惧。

　　但他还没来得及反应，她已指着他质问起来：“你要杀了他？为什么？就因为你看到……？你…就要杀了他？为什么你竟如此残暴？”说完却又哭起来。

　　被她指责，他低下头去，她的声音冰冷彻骨，她的眼中满是愤怒和仇恨，一阵阵恐惧扑面而来，好像她说完这些话，便会离他而去了，慌忙扔下剑，他伸臂将她搂紧，似乎要将她揉进身体里。

　　慕容宣抬头瞥见此时的赵昀神思恍惚，便从袖中抽出几根银针，欲站起身，向赵昀脑后致命处刺去。

　　紫笙面对他，看的清清楚楚，心中的惊慌、恐惧无法言说，想要挣脱，却被赵昀死死抱住，无法脱身，又不能告诉赵昀实情，暴露慕容宣。

　　突然急中生智，她高声喊道：“程御医，这里无事，你先下去吧！”赵昀闻听此话，即转头，慕容宣忙将银针收入袖中，做长跪状。

　　赵昀打量着程宣，眼中崩出一阵阵冷意，他心中其实很想杀了他，但却又担心紫笙看见生气，于是冷哼一声，便挥手示意他离去。

　　慕容宣被紫笙一搅，不由恼怒，心中不岔，偷偷怒视紫笙，却看到紫笙眼里闪着坚定，手紧紧抓着赵昀的手臂，似乎是在保护自己最重要的东西。事实上连她自己也没有意识到此时自己的神情，但慕容宣却在那一刻明白了一件事情，她选择了他！

　　对她，他感到无奈，暗暗叹了口气，她却不知道，此时若不杀赵昀，赵昀不日便会杀了他，甚至她。突然涌出一阵伤心，他低下头去，再不愿看她，施过礼匆匆而去。

　　看着程宣远去，赵昀不由冷笑，眼中闪过一丝冷意，却被紫笙瞅到，她不由变了脸色。

　　一面看着赵昀脸上掩饰不住的愤怒，一面却又想起刚刚慕容宣手握银针的表情，她的后背突然渗进一股股凉气，冰冷刺骨，似乎要将她冻住，同时又有一阵痛苦裹夹一阵无可奈何的愤怒也汹涌而来，似要将她冲垮，她不禁打起哆嗦。

　　见她缩成一团，脸色苍白，他感到担心，怕地上太凉，想将她抱起，让她躺在床上休息，却被她一把推开。

　　想起刚刚他所显露的狠毒，她心中生出一阵恐惧，这才是他的本来面目吧？她不过是一个被他迷惑了心志的女子，难道要为了他，要忘记自己身上的仇恨，忘记自己的家人？

　　看着她头发散乱，眼神冰冷，浑身上下散发出一种疏离和抗拒，他感到讶意，突又想起刚刚的一幕，心中一紧，忙上前抓住她的手，让她挣脱不开，急急问道：“笙儿！你对程宣是不是？”他想问，但有些话他却说不出口。

　　紫笙闻听，感到惊讶，却有些迷惑，突然想起刚刚的一切，又有些明白，似乎他以为程宣是……，此时此刻的他竟还会有如此想法，她不由愤怒起来。

　　心中涌出一阵愤怒，为他的猜疑，便奋力想甩开他的手，却甩不开来，“笙儿！我只是想……”赵昀想向她解释，却被紫笙的喊声打断，她似用上了自己所有的力气在喊：

　　“殿下怀疑我吗？如果是，还请殿下让我回去我住的地方，或者把我关到上次那样的小黑房子中。”对着他的脸，几乎靠在他耳朵上，她喊道，声音越来越大，似乎想把心中愤懑尽数喊出。

　　喊完，她却感到一阵彷徨，为什么他是仇人之子，夺走她的一切，又伤到她的哥哥。蓦然，她眼前又浮现出母亲死时的情景，不禁心中涌出一阵悲苦，竟不愿再去看着他，看到他那双会变的冰冷彻骨的眼睛，转身她便向门口跑去。

　　被她抢白的哑口无言，耳朵也被她震的嗡嗡作响，又看到她从他身边跑开，他感到一阵惊讶，又是一阵发呆，等他醒悟时，却发现她已跑出很远，忙起身想去拦她。心中已经对怀疑她暗暗后悔起来。

　　冲到门口，她想走出去，却看到门口守着的人，心中涌出一阵懊恼，她知道自己是走不了的，即使走出这所院子，却也出不了东宫，出了东宫，却也出不了皇宫。

　　感到一股无法宣泄的愤怒，她拿起手边的花瓶，狠狠的向地面摔去，而看着地上的碎片，又撇到他脸上的吃惊，她竟感觉到一阵快意，于是便发疯的寻找屋中能砸的东西，想尽数砸去。

　　看着她莫名奇妙的举动，他目瞪口呆，站在当地，呆呆的瞅着她满屋子找东西砸。

　　她病了数天，今日又经过许多事情，精力早就不支，此时摔着几件东西，便已累得摊坐在地，靠住墙壁不住喘气，心中却突然涌出一阵没来由的迷茫和无法言说的苦痛。

　　看到一地的狼藉，他感到恼火，却发现她坐在墙角，迷茫的看着房顶，眼中有一种浓的解不开的茫然无措和稠的化不开的痛，不由心中一软，悄悄走上前，坐在她身旁，一言不发的将她拉入怀中。

　　她不知自己该何去何从，不知自己该呆在那里，不知自己以后的路该如何去走。

　　却突然被他拉入怀中，便不由自主靠在他胸前，呜呜哭出声来，似乎是要将她心中所有的不解、迷惑和痛苦哭出来。

　　他被吓住，低头为她擦泪，心中感到后悔不已，看来真是冤枉了她。

　　看着他脸上流露出的吃惊、无奈和疑惑，一股伤心和后悔涌上她的心头，他根本不知内情，她又怎能将如此深重的仇恨加在他身上？

　　将头深深埋入他怀中，她开始放声痛哭，似乎在他怀中她便可以宣泄掉一切的疼痛和悲苦。
　　赵昀感到手足无措，只好轻轻拍着她的背，静静的等她哭完，此时的她象个孩子，任性，无礼却又让人无法生气。

　　感到他怀中的温暖，她突然意识到自己竟是如此贪恋他的怀抱，甚至想躲在里面永远也不要出来。

　　但她还是出来了，抬起泪眼婆娑的脸颊，看着他，她的心中有了一个主意，一个他们两人之间的承诺，一个永远不要离开他的决定，擦去脸上的泪珠，红着眼睛，抓着他的胳膊，她求道：“昀！你不要做太子了，我们离开这里，隐姓埋名，过平常人家的生活！好吗？”远离这些给她仇恨的人，忘掉这段仇恨，只要和他在一起就好。

　　赵昀一愣，随手将她扑在脸上的头发理好，对她微笑起来，她的想法让他感觉好笑，以为她只是一时兴起，便随口道：“这可不行！但我会……”

　　说着，他却发现她眼中闪过一抹悲伤，心中一紧。忙郑重的告诉她：“笙儿！这不太可能！”却看到她苍白的脸颊，他皱了皱眉头，忙安慰道，“我可以保证让你成为我的皇后，我唯一的妻子！”

　　她呆住，心中怅惘，虽然他的脸上写满担心，但眼中却有着不容动摇的固执。对他的决定，她竟感到万分无奈，想将他带走，却终是争不过皇权和他的责任。

　　叹了口气，却还是不死心，她眨着眼睛，用已经喊哑的嗓子，对着他的脸，扯出最大的声音质问道：“那个位子对你真的如此重要？重要过我？”似乎要将心中所有的愤怒都喊出来，但说完之后，她却只能在靠在他肩上喘气了。

　　赵昀愣住，看着靠在他身上喘着粗气的女子，感到迷茫，她的问题太过尖刻，他竟从没考虑过，似乎从来想不到要在两者之间进行抉择。

　　难道她一定要他选择？虽然可以告诉她，她更重要，但事实上连他自己都不知道，为了她，这努力多年的位子他是否能够放开，而他从来不想去骗她，虽然他知道甜言蜜语可以让她高兴一阵。

　　紫笙等了许久，才听到他低声说道：“笙儿！我已经努力了太长时间……至少此时真的无法放下……我很想登上皇位……到那时我便可以做我想做的事，可以好好保护你，可以给你想要的一切，让任何人不能伤害你。”

　　看着他充满保证的话语，她摇摇头，有些失落他还是选择了权利，有些后悔为何当初不将先他杀死，却要喜欢上他，但又对他感到无可奈何，此时的他很固执。

　　从前的她还可以为他去妥协，陪在他身边，不在乎他身边的女人，但此时此刻她却不可能去妥协了，因为她绝不会去爬伏于杀死自己母亲的仇人脚下，向仇人叩拜，做仇人的儿媳，那是她永远也不会接受的，如果她去做了，若父母亲在天有灵，他们又会如何去想？

　　看到她的脸色变的更加惨白，他感到担心，伸手触摸她的脸颊，却发现她的脸颊此时竟冰冷的可怕，便忙用双手捂在她的双颊，想将她的脸颊暖热。

　　他的惊慌失措却让她心痛不已，此时他的温情只会让她更加难以选择离开他，于是茫然的抬起双臂，将他的两只手臂从她的脸上推开。

　　她的手也冰冷的象石头，他感到讶意，被她推开的手臂无措的收回，他说不出话来

　　盯着她的眼睛，却看到她眼中的冷漠，听到她声音里的寒冷：“紫笙不喜欢宫中生活，请太子放我离开！这个要求，太子现在就能办到的！”说完，便依旧冷冷的注视他，眼中闪过一抹伤心、一抹愤恨……。

　　“为什么？”他问道，感到震惊，心中竟涌出一阵阵愤怒，为她做了如此多，还以为她已经被他感动，已经向他敞开心扉，不会再想到要离开他，但她最终还是想要从他身边走开，突然他想起程宣，心中一紧，一阵怒火冲上颠顶，便冲动的问道：“是为了程宣，对吗？”
　　她沉默，心中恼怒，慕容宣在她心中就像哥哥，她恼怒他总是用这种方式将慕容宣提出，恼怒他的不信任，更恼怒他为了他的地位不愿和她离去……。

　　见她不语，他愤怒的站起身，铁青着脸道：“我不会让你离开！”说完便甩袖而去。

　　看着他远去的背影，一股寒彻心脾的冷意涌上心头，她双手抱膝，茫然的靠住墙壁，看着面前的一室狼藉，心中感到一阵阵孤单和疼痛。

　　直到一个侍女走进劝她上床休息，她才麻木的任她们拉着躺上床去。

　　似乎病了太久，似乎因为这天发了脾气，她感到异常疲惫，躺在床上不久，便开始昏睡，却睡不安稳。她做了一个梦，梦见赵昀和夏侯闻远决斗，将夏侯闻远杀死，她不知如何是好，却又梦见慕容宣杀死赵昀，她不禁惊醒，从床上坐起，发现只是做了一个梦，不由松了口气，身上却已汗湿，转身看向窗外，竟发现天色已晚，一轮如钩的弯月挂在当空，她叹了口气，闭上眼睛继续睡觉，只想着养好精神。

　　谁知竟再也睡不着，眼前一会儿出现赵昀无奈痛苦的眼睛，一会儿又出现慕容宣那伤心、愤恨的眼睛……。这让她惶惑不安，心中涌出一片悲苦，却难以发泄，又无法言说，突然竟似要被压的窒息过去，她不由清醒过来。

　　几个侍女悄悄走进来，以为她已熟睡，便给她拉好被子，轻轻放下纱帐，随后轻手轻脚走向室外，她们走得很慢，低声聊着天。

　　“太子殿下竟然在书房里睡了，你说是夫人失宠了吗？”一个侍女问。

　　却听另一个答道：“怎么会呢，咱家夫人不过是和太子殿下耍小性儿，过两日就好了，只是到便宜了蝶夫人！”

　　旁边一个闻听，忙低声挖苦道：“你都没看见蝶夫人高兴的样子，去书房时，路都走不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