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第十五章 愿得一心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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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朴厚重的雕花大门上悬挂着一块金匾，龙飞凤舞的“畅音阁”三个字赫然醒目，两侧红柱上有一副字迹相似的对联：看便各等角色，却是雌雄难辨；读便各等文章，方知曲中韵味。看落款竟是出自仁武帝姬浅亲笔，不由对那“雌雄难辨”四个字暗暗抽笑，真是贴切的形容呢。
守门的小太监们一脸莫名其妙的瞥着我，我顿时止了笑，努力端出几分肃静之态，推门入内。
“江南风雨细无声，桃花坞里游人多，从来只识桃花艳，雨落嫣红碎一地，有谁惜春光？”
有人在台上唱曲，声音慵懒洒脱，一袭淡蓝近白的长袍，衣袖比之寻常而宽，袖口和下摆沿用鹅黄细线绣出一朵一朵小碎花，淡雅中透着精致的讲究。
“贤弟呀，今日艳阳春光好，千树桃花枝头笑。贤弟呀，琉璃杯中美酒早备好，且与吾一同饮酒赏花乐逍遥。”
“……”
一阵清风袭来，身后，门啪地一声合上。
台上之人朝我缓缓投来一眼，清淡如水，恍若羽毛轻轻拂过，心不由一阵轻颤。
画着艳丽浓妆的容颜漾开一抹淡笑，下颚微挑，唇若桃瓣，半分秀美半分俊雅，一时间那“雌雄难辨”四个字顿时浮上心头。
长袖挥洒，青丝拂动，眸光一个流转，跳跃，唇边勾起惑人的笑容，语调柔美婉转：“贤弟呀，莫不是这酒未饮就醉了，怎见一仙娥立于嫣红处？”
烛光摇曳间，那人突然向我踱步走来，轻轻瞥来的目光带着些微沉醉，步态轻盈若舞，他每靠近一步，我便心中一颤，生平第一次萌生想要逃离的冲动，只为那双勾人心魄的……蓝眸。
身还未动，他已拦住了我的退路，一步一步将我禁锢在两臂之间，像一张紧密的网，挣不开，逃不掉，只能静静搁浅。
淡淡的桃花香萦绕四周，熏散了一室的清冷，温热的指尖缓缓挑起我低垂的容颜，四目相视，蓝眸中笑意如春，狠狠瞥过脸，不愿再看他，却又被他倔强地扳回，我一脸愠怒的瞪着他，却见他忽然玉指翻动，不过眨眼间一朵桃花已至于掌中，绯红的花瓣拥簇着嫩黄的蕊芽，似含羞的少女坐立于花丛，娇艳无双，比之蓝眸少年瑰丽的芳华却又黯然失色几分。
却听他又清唱道：“纵是黄粱美梦一场也罢，只望与仙娥携手相伴，不离不弃，共谱一段良缘，不知仙娥可愿否？”
携手相伴，不离不弃……
我怔怔的望着他，那绝等风华掩于浓妆艳抹之下，眸光灼灼，笑意不减，似真似假，叫人捉摸不定。
正欲开口，他忽然拉起我，将那朵桃花轻轻放入我的掌心，指腹不经意间滑过，留下淡淡的余温，却宛如烙铁重重的痕迹。
心，轻轻一颤，伴着一丝微微的痒意，在左边的胸口如涟漪一般，一圈一圈缓缓漾开。
“庭芳，可愿与我回燕国，让我好好照顾你。”少年眸光专注，轻声细语，如江南蒙蒙烟雨，打在我微澜心间。
原来那个几次呼唤我的人竟是他，那个梦中温柔的声音，那个深情呼唤我的人，竟是眼前这个风华绝代却将我推入乱世，又几次设计我的蓝眸少年？
一室的旖旎被瞬间打破，仿佛跌落千年冰窖中，刺骨的寒意渐渐袭入周身，我咯咯一笑，字字带着嘲意：“跟你回去？以何种身份？一个禁脔的侍妾？慕容瑾辰，你以为如今的你还配与我说这些吗？”
“你……”少年蓝眸里的光芒陡然一暗，恢复到一贯的幽冷，那惨淡的容颜渐渐爬上一丝愠怒，一丝恨意，语如叹息：“你终究还是不愿和我一起啊……”语毕，他深深地看着我，扬起的玉指忽然一把掐住我的喉部，一如当日在地府中那般，呼吸一窒，我痛苦的笑道：“你……果真是……死性不改，这一次……你何不杀……了我？反正我也……在这宫里待烦了……”
指尖力道如我所愿的加重了几分，肺里空气稀薄，呼吸逐渐缓慢下来，眼前无数张熟悉的脸庞徘徊着。
就要结束了吗？
也好，就让我再逃避一次吧，唯一遗憾的是没能与身边的人好好道个别，还有子蔺，那个痴傻纯澈的少年，应该会因我而难过吧？我还没来得及告诉他我愿意接受他自大的告白呢……也许我们注定要就此错过吧。
就在我感觉魂魄要被抽离之际，那手颓然松开了，双腿一软，重重跌倒在冰冷的地面上，新鲜的空气如注一般涌入，喘息间，那只刚刚差点夺取我小命的手抚上我的脸颊，似笑非笑道：“想死？没那么容易，我要你好好活着，有朝一日我自会让你跟我回去。”
衣袂处暗香盈盈，不觉沉醉，我恍惚的看向他，只见那蓝眸隐隐泛起一丝流光，笑颜镇定而从容，不知为何，突然觉得但凡眼前少年下定决心要做的事情，即使上天入地恐怕也不过易如反掌，这紫宫又如何困得住他？
起身，那绣着雅致小碎花的衣摆轻轻从我耳边拂过，“记住，你还欠我一件事情不曾兑现，在这之前，我不许你死！”
我不许你死……
为何？为何他生冷的话语却令我心头一热呢？
门外，云淡风清，落英缤纷处是少年颀长的背影，那般秀美，又那般落寞。
树梢夕阳璀璨，煞红了天边朵朵浮云，玉兰花香随风袅袅而来，沁人心脾。
“姐姐！”
紫藤花架下，少女清冷的声音传来，碧玉色的宫装上八颗玉扣颗颗泛着莹润的光泽，据说那是皇后娘娘赏赐的，代表着无上的荣耀。橘光洒落在她的发间，染红了那张素来少有表情的容颜，竟生出几分惊心动魄的娇柔。
我咧嘴笑道：“嫣儿，你怎么来了？”
“想你了啊，听冯大人说你在畅音阁受罚就赶紧忙完了手上的活儿，过来看看你这有什么需要帮忙的。”
将我手中的扫帚取过，她一边扫起来一边小声埋怨道：“这冯大人也真是的，畅音阁这么大，怎么让你一个人在这里打扫？还打不打算让你休息了？改明儿我得好好与他说道说道。”
如今的乔嫣已是正一品宫令女官，平日里除了替年幼的皇后打理一些琐事，凤印也是由她代为掌管，其权力与冯宝不相上下，唯一的区别在于一个统领太监，一个统领宫女，自然有资格与他理论的。
“怪不得冯大人，是我自个儿做错了事，该罚的。”
她抬眸睨了我一眼，似有不解：“姐姐，有时候我真的不懂你，你明明不喜欢宫中的生活，明明喜欢那王岳骞，为何偏要委屈自己成全了瑶儿，你真的一点也不后悔？”
我一怔，瞥向远处的红日，几只鸿雁缓缓飞过，留下几道若有若无的痕迹。
半月前，王岳骞向仁武帝开口要了孟瑶，昨日已随其出宫，以“义妹”的身份住入王岳骞府中，我不知道那会不会成为另一个禁锢她的牢笼，可临走前那张半含娇羞半含不舍的娇艳上却是掩不住的期待。
自由，来得或许有些措手不及，却恰恰成全了她飞蛾扑火的热情。
有些事情，不试怎会有结果？也许冥冥之中她与王岳骞本就是对有缘人，我不过是顺水推舟罢了。
思绪戛然而止，我回眸浅笑道：“因为不忍，因为如今你们三个是我唯一的亲人，所以我希望你们都能幸福。”
她螓首峨眉间是掩不住的惊讶，我握住她微凉的柔荑，徐声道：“这三年来王岳骞已是她心中的一个梦，我若狠心将它打碎，岂不是等于要了她的命？退一万步说，即便孟瑶肯与我姐妹共事一夫，我也是绝不会答应的。我庭芳此生别无所求，只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
“只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她喃喃自语，似懂非懂，我拉着她向那橘光泻洒处走去，花圃里繁花拥簇，尤以牡丹为贵，几只蜜蜂在花丛中不时舞动，不时停伫，我指着那一园子的花草，笑道：“你看这满园的花草有谁及得上雍容华贵的牡丹？可牡丹纵然再好，蜜蜂依旧不会单单只为它一株停留，因为在蜜蜂的眼中牡丹和其他花草皆是它采撷的对象，并无什么区别。”
她迷茫的眸光渐渐清明，似拨开云雾见青天一般的豁然：“所以你宁愿放手成全瑶儿心中的梦，也不愿意做王岳骞园中的一株牡丹？”
我赞许地点了点头，余光依稀瞥见远处葱茏间伫立着一抹熟悉的身影，一袭绣着五爪莽纹的藏蓝色官服，一如当年初见之时，朝冠顶上的水晶石在夕阳下反射出微微的红光，容姿俊秀，却难掩几分失魂落魄。
“姐姐，我先回去了，你们聊吧，一会我派两个人过来帮你。”语毕，也不等我回答，她便匆匆离去。
清风拂，浓郁的花香扑鼻而来，耳畔是树叶沙沙的声响，盖住了少年由远而近的脚步声。
三步之外，他端立在那儿，衣袂粼粼，似一株清雅的竹，飘逸、潇洒，又仿若踏云而来的仙人，长袖一挥便会临风归去。
一缕浮云飘过红日，短暂的暗淡与他眼中淡淡的哀伤交汇，却又转瞬即逝，黑眸沉静而温柔，唇边慢慢勾起一弯清浅的弧度，掏出一封信递给我，道：“这是孟瑶托我带给你的。”
下意识的接过信，拆开，细细看来，信中字里行间流露出浓浓的幸福感，几乎可以想象得出那个娇小的人儿此时低眸浅笑的模样。
半响方才抬起头，望着手中薄薄的信件，却似有千斤重一般。
这算交换吗？用我的命换孟瑶自由？
“你所求之事我已经兑现，如今你总算放下心了吧？”他徐徐的嗓音如这傍晚的一缕清风，沁人心脾，目光湛湛，似天际红艳的云彩。
思绪有些凌乱，蓦然想起初见之时——十里桃花林中，嫣红的花瓣飘洒若一场绚烂的花雨，他斜倚在嫣红的花枝下，目光柔和如水，静静将我打量，轻声道：“既然入了宫中，你且小心谨慎些，若是遇到难事，都与我说，我若是帮得到定不会推辞。”
四年后的此刻，他依旧关心着我的感受，说着同样温暖的话，这个我一直以为淡然洒脱的少年，竟如此傻……
四年，我从一个孩子出落成少女；四年，我们四姐妹已走出了掖庭；四年，西祁差点都换了主人，唯有他一如既往，坚定的仿若我身后那颗百年老树，深深的扎入我心底最深处，愈想拔起，愈是疼。
“……好好爱她，我的事情你别再管了。”
却又不得不拔，即使撕心裂肺，血肉模糊，也要干干净净，不留余地。
瞬间，眸光黯淡下来，一抹轻笑绽开：“爱她？恐怕……我做不到了……”
“……”
“已经来不及了……”
那一声如泣如诉，低柔如叹息。
作者有话说
第15章 第十五章 愿得一心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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