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芳华烙》苏泠枂

39、第三十五章 竟无语凝噎

　　几日来的疲惫令我这一睡就是日上三竿，浑身酸痛，绵软无力，连喝水的劲儿都提不上来。半梦半醒间只模模糊糊听见慕容瑾辰说要出去觅食，我也懒得理他，半撑起眼皮瞄了一眼外面毒辣的日头，便又翻身去会周公了。

　　也不知又睡了多久，耳畔传来轰隆的声响，如平地被劈开一般惊得我从梦中醒来，揉了揉惺忪的双眼，才见外面竟然乌黑一片，狂风肆虐，眼看着一场磅礴大雨就要来临。

　　瞥了瞥四周不见慕容瑾辰的身影，心里有些纳闷，爬起来就往洞口走去。外面风卷电闪，尘土翻飞，密集的黑云像是要将天空吞噬一般，张狂的模样极其可怖。风沙铺天盖地而来，双眼几乎睁不开，可即便如此我依旧清楚的知道慕容瑾辰不在附近。

　　难道是毒又发作了？

　　这个念头刚划过心底，我便再也顾不得与他置气，这荒山野林中，除了他，我哪里还有熟识的人？况且他还救过我，他是为了给我寻吃得才迟迟不归的啊。如果、如果不是遇险，他应该早就回来了……

　　越想心里越觉得害怕，那种心慌惴惴的感觉似要将我吞噬一般。

　　风，愈发猛烈，豆大的雨滴七零八落地掉下，可我丝毫不敢停歇。记起前两日我为了摘一个长在峭壁上的野生南瓜，直到天黑才回去，慕容瑾辰左等右等都不见我回来，以为我出事了，想出去寻我，却又担心我回来与他错过，便只能在洞口徘徊，那脚下的地差点都被他踩陷了。那晚他比平日更加厚脸皮，一个劲地追问我哪里可以寻找食物，我被他聒噪的不行，终是打破了多日来的沉默，告诉穿过竹林有一处几十米深的土坑，里面土壤肥沃，生了不少野果野菜，只是每次摘取时需要扎一根草藤方能下去，一上一下，自是费时费力。

　　前面就是那片竹林，也是这片竹林当日救了我和慕容瑾辰一命。雨势渐大，竹枝在风中猛烈摇晃着，沙沙的声响在此时听来竟有几分刺耳，眼前的路我已经走过数十遍，若在平时即使闭上眼睛也能如履平地，而现在不行，身旁的树枝随时都有断裂的可能，或许有的已经断裂阻拦了道路，所以我只能摸索着前进。

　　“慕容瑾辰，你在哪里？”我大声呼喊着他的名字，一遍一遍，祈求着他能给我一点点回应，但他却像从人间蒸发了一般。大雨瓢泼而至，瞬间将我淋了个透彻，脚下的泥土开始粘腻，每走一步都带着滑劲儿。

　　暴雨声如注，渐渐盖住了我的声音，心情越来越忐忑，越来越不安。不知摔了多少跤才走出竹林，雨水打得眼睛疼，我机会是连滚带爬走到那土坑前的，里面漆黑一片，根本瞧不清什么，“慕容瑾辰，你在下面吗？回答我！”连着喊了好几声，就在我差点都要放弃时，下面突然传出一计不算太响的石头撞击声，隐隐约约还有一声抽气。

　　“是你吗？慕容瑾辰？！”我不甚欢喜地朝下面喊着，而那下面果然传来了和刚刚一样的石头撞击声，心中的不安顿时散去。

　　没再犹豫，我从已经湿透的衣襟里掏出平时用的草藤，将它一头系在附近一棵比较粗壮的竹树上，另一头系在腰上，靠着平日的感觉一点一点爬了下去。

　　“……庭芳，当心。”黑夜中看不清慕容瑾辰的表情，但不难想象他此刻的难受，因为他连说出这几个字都是死死咬着牙一般。

　　时间此时成了一种漫长的煎熬，我连大气都不敢喘一分，脚下几次生滑，差点就撞上壁上尖锐的石头，好在终是有惊无险。

　　“你怎么样了？”靠着感觉摸到慕容瑾辰身边，没法用火折子也不知他情况。

　　“我、我毒发作了，使不出、使不出……力、力气。”他急促的喘息着，好不容易才说完一句话。“你别说话，等着，我背你上去！”说完，我欲使劲将他从地上扶起，奈何我体力不支，试了一次都失败。“算了，你先走吧，我没事，等毒缓了再回去。”他竟然笑出了声，像是在努力克制颤抖，以求我宽慰。

　　这么大的雨，他又动不了，放他在这岂不等于送他去死？我心里没来由有些生气，抓着手边一块半大石头就往那石壁上砸去，我其实是在气自己无能，救不了他，可怎知这无心的举动竟酿成了大祸。

　　这土坑四壁是由巨石和黄土天然而成，经过这暴雨一冲刷，黄土本就松动易垮，再被我这么一砸，那块比较凸出的巨石竟突然掉了下来。我正生着闷气，根本没有注意到这异常情况，只觉得有一个黑影突然向我扑来，怔愣中听闻一声闷哼才知道是慕容瑾辰替我挡了一劫。

　　摸到他背上一片粘腻，扑鼻而来的血腥味儿令我脑海顿时空白了。

　　“幸、幸好你没事。”昏厥前，这是慕容瑾辰在我耳边细细念叨的唯一一句话。

　　“不、不是这样的。”那一刻，语言竟显得这般苍白。

　　***************
　　晨光微露，雨已停了，经过一夜暴风雨的洗礼，这缕微薄的曙光竟是这般令人欣喜。

　　感觉有些凉，我下意识地往热源处靠了过去，头顶传来一声闷笑，我睁开朦胧的双眼，瞥见自个儿正依偎在慕容瑾辰的怀里，吓得魂飞魄散，赶紧爬起来，却仍是藏不住烧红的脸。

　　“醒了？”他略带沙哑的声音里透着一丝笑意，愈发使我觉得尴尬了。

　　理了理皱的像梅干菜似的衣衫，我故作平静地“嗯”了一声，心里除了尴尬却也是松了口气。昨晚他伤得那样严重，一个劲儿地喊冷，可洞里除了干草也没有别的保暖物，无奈之下我便只能脱了外衣用体温为他驱寒。

　　我知道这般举动放在古代定是要浸猪笼的大罪，可有什么办法，他救了我两次，我实在不忍心他因我而死，即便他从前做了对不起我的事情，也已经这两次舍命相救中一笔勾销了……

　　逝者已矣，即使杀了他，也换不回子蔺啊！

　　“……你。”

　　“你……”

　　异口同声，却又皆是欲言又止。

　　他笑了笑：“你先说。”

　　我并未推辞，问道：“你可觉着好点了？”

　　“无碍，死不了。”他依旧笑着，似乎心情颇好。

　　“那就好。”纵然我下不了手杀他，但仍是不愿与他表现的过分熟稔。

　　见我起身欲走，他有些着急地起身拉住我的手，这一动不意外牵扯了背上的伤，疼得他呲牙咧嘴。“你干什么！”我气愤地瞪着他，谁知他竟像是犯了错的孩子一般，用极其委屈的目光看着我，“我、我怕你又不理我。”

　　心里不禁好气又好笑，试想，一个天仙儿似的美少年摆出一副可怜巴巴的模样望着你，有哪个女子能抵抗的了？反正我是抵抗不住，面上故意崩起的冷漠被他这么一恼，噗嗤笑了起来。
　　许是不想我突然对他和颜悦色了，他有些怔愣。

　　肚子咕咕直叫，我故作自然地问道：“饿不饿？”

　　闻言，他终于反应过来，不胜欣喜地点着头，手上却仍不松开我：“庭、庭芳，你肯理我了？”

　　话音刚落，一声哧哧的笑声从洞口传来，紧接着低柔而又熟悉的声音响起：“看来我们是白担心一场了，姐姐在这儿过得当真是惬意呢。”

　　我侧脸看去，那晨曦交辉处，一袭雪裙的女子傲然而立，云鬓花颜如昔，并未因为时光的流逝而折损半分，甚至更胜从前。只是那双灵动的眸子少了几分清澈，却多了几分世故。这个风华绝色的女子，可不正是我那结义三妹杨绿柳吗？

　　陡生的喜悦却在瞥见一旁的白衣少年戛然而止，大半月不见他似乎比从前更加清瘦了，满头银丝未像平日那般整齐束起，只是凌乱地披在身后。他站在原地望着我，没有热络地将我拥入怀里，没有一丝微笑，此时此刻的他似乎像被抽干了精力一般，浑身散发着一种危险肃杀之气。

　　我疑惑地低下头，才后知后觉原来手还被慕容瑾辰握着。我挣开慕容瑾辰，焦急地想要向子都解释，我有好多话想要问他，想知道他这一路上经历了什么，想知道他是不是太忙了，所以、所以连一封家书都忘了写……

　　可他就那样冷冷地望着我和慕容瑾辰，那如同要将我二人凌迟的目光，深深蛰疼了我，我知道，他不信我，他在怀疑我和慕容瑾辰……

　　原来，这就是我以为的良人？这就是我的夫，我的天？好笑，更可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