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5、番外·何为得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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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门外，景贤帝目送着远远离去的和亲队伍，藏在明黄龙袍下的拳头紧了又紧。
“都走了吗？冯宝？”他无意识地问道。
身后，一袭紫红蟒袍的年轻太监缓缓上前，文雅的脸上是深深的担忧：“皇上，风大，咱回吧。”
“终于走了……”忽然，景贤帝仰天狂笑起来：“是我，冯宝，是我亲手将她赐给了别人，她该恨死我了吧？”
冯宝目中流影拂过，看了看前方渐渐消失的队伍，缓缓说道：“这只是权宜之计，臣相信公主她会想明白的。”
景贤的扯了下嘴角，眉间的沟纹越发深了，幽潭般的眸子里隐隐有一丝挣扎，最后皆化为平静：“只怕这一放手，她便再也不愿回来了。”
闻言，冯宝一怔，他犹豫了下，终是没再开口。
年轻的景贤帝最后再看了一眼远处那火红的仪仗，苦笑了下，终是转身走入敞开的城门。眼前的紫禁城华丽如初，那时候他做梦都想住进这里，然后将姬氏一族狠狠踩在脚下，为他那蒙冤而亡的母亲报仇，让他那高高在上的父亲对他称赞……
馨德殿内
“微臣参见皇上。”魏相恭敬地跪在地上，如今他们虽是父子，却也须谨守君臣之礼。他很欣慰，他的几个儿子里只有子都最争气，也不枉他这大半辈子的隐忍……
“平身。”是平静无澜的声音。
魏相心微微一愣，继续说道：“皇上，最近乾国频频派使者前往燕国和芈国，臣怕……”
他欲言又止。
“恩，朕知道了，没事你就退下吧。”
“皇上！”魏相不禁惊愕地抬头，撞见景贤帝冷彻的目光，又赶忙垂下了头：“皇上近日屡屡拒不相见，此番也是冷淡异常，难道，难道皇上还在为庭氏和亲一事怪老臣？”
殿内安静一片，斜靠在龙椅上的景贤帝沉默了半晌，突然就大笑了起来：“魏相一心为朕考虑，什么事情都替朕想着，朕除了像个傀儡似的听任摆布，还有别的选择吗？”
“老臣不敢！”豆大的汗珠沿着魏相苍老的脸颊流下：“但皇上说对了一句，老臣确实一心为皇上，即便有什么不对，也请皇上息怒。”
景帝余怒未消，桌上的奏折全被推到了地上：“息怒？朕哪敢！万一哪天惹魏相你不快了，朕这龙椅恐怕都保不住了！”
“皇上息怒！”将身子伏得更低，心中酸楚如倾倒的无味调料，咸的、酸的、苦的，说不清到底是何滋味，只是不禁反问道：莫非将庭氏送走真的错了？但很快这个想法又被否认，他抿了抿嘴唇，几分肃然地说道：“皇上，亡母之仇不可忘，成大事者岂能为儿女私情所绊。”
瞥见景贤帝表情愈发深沉，他依旧说道：“况且那庭氏本非善类，留着一个易招惹是非的女子在宫中，势必会掀起波澜。皇上刚登基，根基尚不稳固，廷外包藏异心者皆欲伺机而动，皇上更应处处谨慎，切不可落人把柄！”
漫长的沉默后，景贤帝已恢复如初的淡漠，挥了挥手：“朕乏了。”
“是，臣告退。”跨出馨德殿的门槛，魏相瞥了瞥头顶蔚蓝的天空，多年来的夙愿已成，只要能让这天下属于他魏氏一门，便什么都可以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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虒祁宫
退去了龙袍，命人将放在柜中的白色长衫取来换上，我才掀开锦被上床歇息。自从庭芳走后，我便整夜整夜地失眠，心里空落落的，像被人生生挖去了心脏般，连疼痛都感觉不到。
半睡半醒间，恍恍惚惚闻到一股淡淡的清香。
满庭玉兰花树下，刚刚沐浴后的娇俏人儿，只着一身白裙，她依偎在我怀里撒娇问道：“夫君，你闻我身上香不香？”
“恩，好香，你换了香粉？”挑起她一缕微湿的发，放在掌中把玩，面上一副正人君子的模样，其实心里早就乱成了一片。
怀里的人儿却丝毫不知，竟将小脑袋往我脖间蹭了蹭：“你仔细闻闻嘛，人家一点香粉都没有擦。我告诉你一个小秘密哦，我生下来就带有奇香，所以我娘才为我取名为‘芳’。我怕被别人知道，所以每次才会往身上擦许多粉……”
她越说越委屈，那清亮的眸子如嵌在夜空的星辰，我一时没忍住，轻轻吻上了她雪白的脖颈，她还来不及尖叫，粉嫩的嘴唇就被我狠狠吻住。
她永远，也不会知道我是如何努力地忍耐，才在这四年里不碰她。
因为我害怕，我知道她心里一直惦记这三弟子蔺，她以为子蔺和亲是因为慕容瑾辰的挑唆，其实……是我，我也不知道自己当年为什么要告诉子蔺，新疆有荼蘼花可以治“寻欢”之毒，更没有想到他会死在送亲途中……
那年，子蔺下葬的那日，她哭得那样伤心，那样绝望，我知道她与子蔺有了相守的约定，却因为我的一句话令他二人阴阳相隔。
我每天都活在愧疚中，我知道我打碎了她欲出宫的梦，这是我欠她的，所以我必须偿还。
太后心思狡诈，欲利用她接近我，我又怎不知？不过是顺水推舟罢了，放她在我最近的地方，用我一生的呵护来偿还所欠。
然而，她的好，就像一杯甘醇的美酒，随着日月变幻，一点一点慢慢占据了我的全部，我再也放不开她。
也许，从一开始便是自欺欺人，我娶她哪里仅仅是为了还债，不过是为了好好珍惜她罢了。
只是，我没有想到，慕容瑾辰竟然没死，他还活着，更令我震惊的是，他竟然还成了仁武帝的替身。
从一开始，这个慕容瑾辰看庭芳的眼神就不一样，像是经历了几番轮回终于寻到了自己的恋人般的眼神，凄艳、深情，又害怕，我明白，他对庭芳的爱，只怕不会比我少，甚至我依稀感觉到，他们之间有什么是我永远也走不进去的，虽然庭芳恨他，恨不得杀了他，可我依旧寝食难安。
我的担忧没有错，我所恐惧的画面终是在我眼前上演，那日崖底，从她衣衫不振地倒在慕容瑾辰的怀里起我便下定决心，必杀他。
那晚，看着慕容瑾辰摔下崖底的瞬间，我却没有想象中的喜悦，我看到庭芳怔怔地望着崖底，掌中的半截布料快要握成了灰烬般，我便知道，有什么终究是回不去了。
我以为一切都在我的掌控中，却还是算不过父亲。
登基后的第一次群臣盛宴上，那个一身红衣如火焰般缓缓而来的男子，琥珀色的瞳孔里倒影着傲然之气，他说：我只要庭芳。
原来，从一开始便是父亲算好了一切，而我只能乖乖听话，别无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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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上，皇上？”低柔的呼唤在耳边回荡着，缠绵如水。
是谁，谁在喊朕？
景贤帝微微撑起沉重的眼皮，模糊的一抹倩影在眼前，那唇，那鼻，那眼，熟悉的令他想哭，伸手将她狠狠抱在胸口，低低喃道：“庭芳，你回来了。”
杨绿柳蓦地一震，美眸中闪现一丝愤恨，却终是没有拒绝景贤帝进一步的索求，罢了，只要能待在他身边，就是沦为别人的替身又如何？
帐内春意绵绵，就在杨绿柳被挑起一丝情/欲之时，景贤帝忽然睁开双眼，喊道：“滚！”
他目光清冷寒澈，早已不见一丝迷茫，一字一句狠厉绝情：“别在朕面前耍小心思，她的一瞥一动又岂是你模仿得来的？”
“你！你忘了是谁让你安稳坐在这龙椅之上的？”她凄艳的目光里道不尽的哀愁，有一瞬间，景贤帝心软了软，但转念想起她所做的一切，便又冷了下来：“自然不会忘，所以我不是已经册封你为皇贵妃了吗？”
她扯下嘴唇，拾起地上早已被撕得粉碎的衣裳披上，起身，光脚踩着冰冷的大理石地面向殿外走去：“皇贵妃，皇贵妃！”苦涩的笑声传遍了空旷的殿内，“我真是作茧自缚！”
闻言，景贤帝张了张口，终是没有叫住她。
他忆起了庭芳临走前说的一句话，当时，她平静地看着他说：“夫君，这一别，恐怕我再也不会想回来了，你要照顾好自己。”
她说她再也不想回来了……
许久，当天际隐隐泛起一丝亮光，景贤帝才起身唤来宫人伺候更衣。
他得到了所有男人梦寐以求的位置，却也失去了曾经发誓要用一辈子呵护的珍宝，何为得到？何为失去？连他自己都疑惑了。
作者有话说
第45章 番外·何为得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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