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2、第四十六章 心如明月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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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几日我反复想着凤妍上仙消失前所言，那个答案如今早已在心底，但我还未来得及向子蔺辞行，一则关于弩西尔汗身世之谜的流言就在乾国上下传开，拉开了西域四部新一轮的割据混战，以及天下乱世之序幕。
事情还得从瑞宝元年十二月二十日的年宴上说起，当晚克瓦图部穆瓦诺王、哈齐纳部阿迈里王最先前往乾宫赴宴，就连平日极少在正式场合露面的前汗博格拉也早早来了，唯有塔木里部的卓颜王姗姗来迟，而他一来就一反往日高傲之态，竟双膝跪于前汗博格拉面前，直指弩西尔汗并非出自喀格尔部纯正血统，实乃东祁景贤帝亲胞弟。随后，卓颜王还呈上了一份证词，上面详细记载了当年魏玄德如何与弩西尔汗之母相识种种。
据卓颜所述，他因很早以前就怀疑弩西尔汗并非博格拉汗亲生子，所以暗中派人前往中原细查，经过多方打探，终于寻找到当年与弩西尔汗母亲交好的一位同乡，那位同乡回忆，当时弩西尔汗的母亲曾先后与两个男人相好，第一个男人走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都是孤身一人，后来碰到了第二个男人，那个人每隔月余会来看她一次，没过多久就怀孕了，可惜命薄，生下一名男婴就死了。后来那个男婴被领回了京都，之后便了无音讯。
由于卓颜给出的证据十分有力，就连弩西尔汗自己都无从辩驳，穆瓦诺王和阿迈里王趁机煽风点火，痛骂魏玄德忘恩负义，并将其狼子野心淋漓尽致地分析了一遍，最后气得本就疾病缠身的博格拉一口气没缓过来当场暴毙。
因为殁的太过措手不及，前汗博格拉甚至连一句遗言都没有留下，世人甚至不知他对于弩西尔汗的存在到底有何打算。乾国上下，因为前汗博格拉这一走，顿时人心动荡，不怀好意的三部统领立场统一，势必要将弩西尔汗赶下汗位，而实际上又各自较劲，谁也不甘屈居人下。
今夜，停了好几日的大雪又缓缓飘落起来，吉娜替我添了些煤块进炉子里，即使穿着单衣倒也不觉得特别凉。熄了烛火，我靠在床头静静的看着窗户上摇曳的树枝，等了许久都不见那抹熟悉的人影，心情不觉有些沉重起来。
自从前汗博格拉驾崩以来，子蔺便不再来行宫过夜，想起前些日子他每晚伫足在我窗外的孤寂身影，我竟开始责怪起自己狠心，那么冷的天，却也没有让他进来喝上口热茶……
迷迷糊糊地想着那些年西祁宫里的槐花树，纯白的花瓣随风而下，落在了少年火红的衣衫上，琥珀一样清透的眸子专注的望着我，他说：“庭芳，做我的娘子可好？”
庭芳……
低柔的呼唤在耳边回荡着，我悠悠地睁开眼睛，黑暗中那双经历过时光洗练的琥珀色瞳孔中沉浸着哀恸，是我从不曾见过的晦暗。
窸窣的衣物剥离声在黑夜中格外清晰，我静静地看着他脱得只剩一件内衫，然后掀开被子躺在我身边，槐花的香气扑鼻而来，熟悉的令我心酸，手肘一紧，他将我拉入怀里。
我趴在他的胸膛上，听着那强劲有力的心跳声，眼前不禁升腾起一丝雾气，幸好他还活着，这就够了，即便他不是陪我到老的那个人。
“庭芳，你告诉我……世上所有的父亲都会丢弃自己的儿子吗？”压抑的呜咽声带着轻颤缓缓传来，他双臂紧紧的搂着我，仿佛要将我捏碎一般。
我心一阵抽疼，我明白，那些流言已经在这个年轻的少年心里烙下了一道无法磨灭的印记，只怕以后也很难解开了。
他似乎扯了下嘴角，我甚至能想象的出他此刻脸上苍白的憔悴，突然间觉得一切的言语都是多余，我只能学着他淡淡地笑了笑，虽然他可能根本看不见。
“庭芳，为我留下来可好？”许久，就在我以为他已经熟睡之时，他却突然开口低呐道。
闻言，我倏然睁眼，黑夜中四目相视，原来，他早已知晓我欲离去之意。
看着他期盼的眼神，我不知道自己到底应该多狠心才能说出拒绝，总之我做不到，在他还没有准备好放我离开之前。
我选择了沉默，而他依旧欣喜若狂，似乎只要我没拒绝，便一切都是好的。
这一夜，注定依旧浅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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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汗，可敦亲自送来朝服，已在门外等候多时！”陌生宫人恭敬的低唤，将我从睡梦中惊醒。
我下意识地揉了揉惺忪的睡眼，一回头对上子蔺带着轻笑的琥珀色眸子，顿时清醒了不少，他为我掖好被子，又放下两头的纱帘，才起身随口应道：“让她进来！”
门被开启，盈盈雪光晃了我的心神，模模糊糊地看着乔嫣在两名宫女的搀扶下小心翼翼走了进来，她的腿似乎跛得更厉害了，即使在宫人搀扶的情况下，也走的很艰难，每走一小步似乎就要喘一大口气，但她仍然坚持将朝服高举在胸前，也不假手于他人，那眉眼间散发出的属于一国之母的凛然大气此刻竟是如此鲜明。
眼前的冷面女子，那么熟悉，又那么陌生。
“大汗，姐姐，打扰了，只是今日三部统领有要事相议，臣妾怕大汗来回更衣耽误上朝的时辰，所以特地将朝服送来，还望大汗与姐姐不要责怪臣妾失礼！”乔嫣缓缓行礼，一面将朝服呈上，一面赔着歉意。
“起来吧，可敦有心了。”子蔺起身将她扶起，示意一旁的宫人替自己更衣，却被乔嫣挥手阻止了，几分撒娇又几分恳求道：“让臣妾亲自侍候大汗更衣，可好？”
她说话时脸上的表情温婉可人，连杏子般的双眸里都浸润着情意，像是冰封的寒潭一瞬间进入春暖花开，有种令人惊叹的美丽韵致。子蔺沉默地看了她一眼，而后张开双臂，任由她摆布起来。
隔着明黄的纱帘，我平静地望着眼前这一幕，余光瞥见跟随而来的两名宫人得意的窃笑，下意识地扯出一抹淡笑，有些东西在心底渐渐释然。因为这重逢后的第二次相见，我开始意识到自己对于子蔺的那份喜爱有多么浅薄，在乔嫣面前，或许我是没有资格说自己爱过子蔺的。
“你们姐妹两好不容易见面，好好叙叙旧吧。”临行前，子蔺挑眉笑道，即便他努力装作释然，但我依然瞧见了他眼底流淌的哀伤。
“是，恭送大汗。”
乔嫣温笑着跪送子蔺离去，一屋子奴才都跪在其后，唯独我依旧隔着纱帘静坐着，就像是个局外人漠然地看着他们。
门，又被重新合上。
微颤的倩影一步步向我而来，帘角被挑起，一张轻描淡抹的精致容颜映入眼帘，若非她此刻刻意地扯着僵硬的嘴角，我真的很想再如从前一般叫她一声“嫣儿”。
“姐姐近日可好？”
“你特意来寻我，不会只是想叙旧这么简单吧？”我极淡地笑了笑，她此行的目的我早已猜了七八分。
闻言，她似乎怔了一下，随即又恢复如常，目光瞥了瞥帘外等候的宫人们，吩咐道：“你们都退下吧。”
那两个宫人有些犹豫，侧首往我这边偷瞄了好几眼，才依依不舍地应声退下，那担忧的模样好似我是会吃人的野兽一般，倒叫我忍俊不禁起来。
“姐姐在笑什么？”沉静的语气中隐约有一丝诧异，将我的视线再次移到了眼前。
我摇了摇头，直接切入正题：“说吧，你打算如何送我走？”
话音刚落，她果然不出我所料露出了一脸惊诧和慌张，许是见我神色如常，并未有生气，才稍稍缓和了表情，深吸了口气，目光凝重地直视着我，疑惑道：“姐姐不怪我吗？”
我淡淡地笑了起来：“不会，因为你比我更适合陪在他身边。”那一瞬间忽然忆起当年乔嫣代我和亲之日，“当年临行前，你曾问过我是否真的喜欢三爷，我那时的回答是‘他很好，单纯善良，而且专情，是我想寻的良人’，我如今的回答依然如此，只是我明白那并不是真正的爱，虽然这很伤人，但我必须承认，否则痛苦的将是我们三个人。”
“姐姐……”她眼眶一红，几分撒娇地搂住我，一如从前般柔柔地唤着我，我亦觉哽咽，早已僵直的指尖轻轻抚上她冰凉的发丝，泪如雨落，滴在华丽的衣襟上汇成一滩暗沉的印记。
就在此时，刚刚闭合的门却突然被用力推开，一道高大的黑影立在背光处，全身气息如身后冷冽的北风，乔嫣挑起帘角，看清来人正是去而复返的子蔺后，手慌脚乱地抹掉了泪水，上前欲行礼，谁知竟被子蔺一巴掌打得摔倒在地，我震惊不已，鞋也顾不得穿，赤脚奔到乔嫣身边，她捂着红肿的脸颊难过地仰望身边之人，显然不知自己做错了什么。
子蔺似乎也没意识到自己竟然出手打了乔嫣，有些歉疚，但很快就被心中的怒气吞噬，他蹙眉斥道：“你竟敢趁我不在怂恿你姐姐离开？你好大的胆子！你难道不知道为了和她在一起我等了几年吗？我所忍受的一切全部都是为了她，你明明知道的不是吗？”
这些日子以来，我从未见过子蔺有如此失控的行为，即便是在一个月前重逢之时，他也只是淡淡地对我露出一抹笑，我曾经在梦里幻想了无数次的重逢，我以为对他而言并不重要，没想到他竟是什么都藏在心底。
以前的魏子蔺纯澈如稚子，从来都是想做什么就做什么，那样的时光只怕是再也回不去了，突然痛恨其魏玄德，是他赐予了子蔺生命，并让他变成了世上最幸福的痴儿，却为了皇权，在最适当的时候彻底抛弃他，让他变成别人的儿子，以至于造成如今这尴尬的局面。
我明白，我对于子蔺而言，与魏玄的之于他的意义一样，他只是不想我丢下他而已，但无关于爱。
“对不起，大汗，臣妾只是觉得送走姐姐会更好些，那个卓颜不是说要娶姐姐吗？”乔嫣噙着泪水解释道，也让我终于明白了她执意要送我走的真正原因。脑海里不禁浮现出那日漫天雪舞中，貂皮黑裘的猖狂男子一脸阴沉不怀好意的笑容。
子蔺不以为意地冷哼一声，“那又如何？我堂堂的一国之汗，还怕他一小小的塔木里部不成？总之，你记住庭芳哪里都不会去，她会永远陪在我身边。”
“是、是臣妾多事了，臣妾先行告辞。”苦涩的言语中透着无尽的哀伤，连离去的背影也像是被瞬间抽去了精力一般，消瘦地令人心疼。
良久，直到那一瘸一拐的人儿消失在风雪之中，我侧首凝视身旁同样看着前方出神的某人，无奈叹息道：“魏子蔺，你什么时候才能真正看清自己的心意？”
作者有话说
第52章 第四十六章 心如明月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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