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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第九章 乱花迷人眼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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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着几日我高烧不退,整个人浑浑噩噩的,时醒时睡,我作了一个很奇怪的梦,梦里有无数的恶鬼向一白衣女子扑去,她虽拼尽全力抵抗,却依旧敌不过众鬼的偷袭,一刀一刀刺入她的体内,伤口处猩红的血如瀑四射,万般危难之际只见一似虎似豹的庞然大物冲进来将她带出了鬼群,它幽蓝的美瞳焦急的看着受伤的她,她却回头四处张望着,似乎在寻找着什么,自始自终不曾注意到它为了不让鬼群再伤她分毫,背上已是一片血肉模糊……
说不出是怎样的一种心酸,我正想走过去提醒那个白衣女子,可刚走了一小步,眼前的场景便又换了。
桃林深处,嫣红的花瓣悠悠地从枝头飘落,树下一白衣女子伏在琴案边酣睡着,凉风拂过,她的发丝轻扬。
忽然,一紫衣男子拿着一件狐裘走了过来,乌黑的发丝上流光熠熠,湛蓝的眸子清润如水,俊颜上荡漾着微微的笑意,他无奈地摇了摇头,将手里的狐裘盖在白衣女子的身上,俯身将她抱了起来,小心翼翼地宛如捧着一件稀世珍宝,那一抹温柔,那一抹深情,像是布满枝头的嫣红,牢牢吸引着我的目光。
一个熟悉的名字在我脑海里一闪而过,我试着想唤住他,张口时却又不知该叫什么,当我终于想起他便是我在地府见过的那浮汐战神时,眼前却早已没了人影。
想起这浮汐战神,我的心里就憋气不已,当初若不是他在我投胎时捣乱,我又何至于沦落到在这深宫做苦力的地步?
心里苦涩的很,想到这是在梦里索性就扯开嗓子哭了起来,像是要把这三年来的委屈统统都哭干净似的,直到嗓子都哑了方才停住。
一声低低的叹息突然在我耳边响起:“庭芳,我终于找到你了,跟我回去可好?”
我抬头,除了枝头嫣然的桃花,哪里有人,我以为是幻听,却听那声音又说道:“庭芳,跟我回去吧,让我好好照顾你。”
“是谁……”
他的话语中有满满的深情,不知为何我却蓦地想起刚刚那浮汐战神湛蓝的美瞳,浑身一惊,意识顿时有些清明,悠悠地撑开眼皮,却是一片黑暗,然后又迷迷糊糊的睡去了。
……
接下来几日,我依旧昏昏沉沉,梦里面无数熟悉的人影在我眼前徘徊,有时梦到小妹孟瑶坐在床边一脸憔悴地握着我的手,身旁站着焦急不已的乔嫣和面有愧疚的绿柳。
乔嫣杏眼通红,质问道:“姐姐这是怎么了,你说啊,为什么去了一趟你的永乐宫就变成了这样!”
绿柳惨白了脸色,怒道:“我怎么知道,姐姐不让喜顺送,非要自己回来,我哪知道会这样?”
孟瑶抽泣道:“你们别吵了!姐姐,你快点醒来吧,你这到底是怎么了,你是打算丢下瑶儿吗?我保证,只要你好起来,我以后都会乖乖喝药,我会养好身体,不再让你焦心。”
有时又梦到王岳骞嘴角淤青的看着我,满脸怒意的魏子蔺却冲过来一手将他推开,吼道:“不是让你好生把她送回去吗?你就是这样照看我的人?”
王岳骞冷笑道:“你的人?那你为何不自己照看?”
……
又过了几日,在一阵婉转凄美的琴音中我终于彻底清醒过来,刺眼的阳光透过破旧的窗子照射进来,我下意识的用手挡住眼睛,门却吱呀一声打开,一个娇小纤细的人儿端着一木盆走了进来,我眨眼对她虚弱的笑了笑,那原本苍白的小脸竟像抹了胭脂似的,霎时红润了几分,红肿的杏眼里溢满了泪水。
丢下木盆,她流泪满面地向我奔来,紧紧将我抱住,断断续续的哭诉道:“姐姐,你可算醒了,王大哥说你若是今个儿再不醒来恐怕……姐姐,你不过就是掉进了池子里,怎么就弄成了这样,一定是你平日里都把好东西给我吃,自个儿却光吃剩饭,所以身子才会这般差……你放心,以后我不会再拖累你了,我会乖乖把身子养好……你不知道,当日桂嬷嬷和阿珂送你回来时,你浑身都湿透了,一动不动的躺在那里,我有多害怕……姐姐,答应我,以后不许再这样吓我了……”
她叨叨絮絮的说了很多,我知道我的这场病确实把她吓住了,她不过还是个孩子而已……
可是我记得昏迷之前那人说我中了“寻欢”之毒,怎么孟瑶却说我是掉进了池子里,更蹊跷的竟是桂嬷嬷送我回来的?
我轻抚她的背,笑道:“瑶儿,你再不起来的话,恐怕我又得继续昏迷了。”这一招果然很奏效,她立刻停止了哭泣,赶紧放开我,血红的眸子紧紧的盯着我,生怕我真的昏过去。
“不碍事,我逗你的。”她一听我这样说,顿时松了口气,却由立马摆出一副严肃的模样,眸子瞪得溜圆,愤愤道:“姐姐,这个玩笑一点也不好笑。”
我知她生气了,赶紧笑嘻嘻的求饶道:“姐姐错了。”
以前我若是这样做,她肯定不再与我计较,可这次她听我这样说了却是面不改色,还是用愤愤的目光瞪着我,我收了笑,叹了口气,认真保证道:“姐姐真的错了。你看,我现在没事了,我哪会那么容易就死掉,我还得照顾你呢。”
此时她的脸色方才缓和了些,然后像是下了很大决心似的,抓住我的手,语气坚定:“姐姐,以前是孟瑶拖累了你,以后让孟瑶照顾你吧。”
我明明应该感到高兴的,可为何听她这样说,心底却觉得一阵苦涩?眼前的孟瑶还是一副病恹恹的模样,但那眼里的光芒却耀眼夺目,似乎变回了三年前的孟瑶却又不完全是……
总之,我敏感的察觉到有什么不一样了。
我点头应了她,她见我答应了,沾满泪痕的小脸顿时扬起了如花的笑容,娇艳无比。
“傻丫头,你得赶快养好身子,不然就照顾不了我了。”
她将帕子从木盆里捞起来拧干,一边替我擦着脸,一边笑道:“姐姐不用担心我,这几日都是我一个人在照顾你,你看我现在不也好好的吗?”
我这小妹什么都好就是有时候性子倔,凡是她认定要做的事情,就是几头牛拉也拉不住她,她既然这么想照顾我,那我索性就乖乖任她“摆布”好了。
又蓦然想起心中的疑虑,我试探的问道:“瑶儿,你刚刚说当日是桂嬷嬷送我回来的?”
“是啊,还有阿珂,对了,你没见过阿珂吧,她是丽妃娘娘身边的人。我见到你的时候,你浑身湿透的躺在那里,脸色紫红紫红的,一动也不动,没有半点意识。我问她们发生什么事了,她们却闭口不答,后来桂嬷嬷经不住我再三逼问,才支支吾吾的说你是因见着丽妃娘娘院中池塘里的虹鳟,一时起了贪念,结果却失足掉进了池子里。”
原来是丽妃,这赃栽得可真够低级的,后宫之争真是防不慎防,没想到皇上不过多看了我两眼,竟惹来这么多麻烦事儿,若是皇上哪天说要封我为妃子,估计我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她端来一碗黑乎乎的药汁,浓浓的苦味直冲鼻尖,我下意识的抿住唇,面露惊恐,孟瑶见我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咧嘴戏谑道:“记得以前我姐姐总笑话我不敢大口喝汤药,我明知道你那是在故意激我,可我次次都上当,当真一口气喝了个干净,结果如今倒也练成了‘百苦不惊’之能,没想到那个笑话我的姐姐竟也怕吃这苦药?”
我一听急了,红着脸辩道:“谁、谁说我怕吃苦药了?我才不怕呢,不就是一碗小小的汤药嘛,还能难倒我?”说完,我接过那碗,咕噜两下就全数灌进了肚里,满口的苦涩熏得几欲呕吐。
见状,孟瑶赶紧给我喂了口水,又往我嘴里塞了颗东西,清香甘甜之气霎时融在口中,将那苦味逐渐驱离,我心下欣喜不已,喜滋滋的问道:“桂花糖?你从哪里得来的?”
“王大哥给的,他似乎早就猜到你怕吃这苦药,所以特地拿了些桂花糖给我,嘱咐等你醒来喝了药马上喂你吃下。”一提起她的王大哥,那张小脸总是显得神采奕奕,忽而像是想到什么,她颇为羡慕道:“姐姐,王大哥他真的对你很好,你生病这几日,他虽不能日夜守在你身边,却是日日在外抚琴,我明白他是想用琴声唤醒你,你昏迷几日未醒,他虽面上不说,可那眼里的焦急却是清清楚楚。”
“瑶儿……”
她努力扯了扯嘴角,笑道:“姐姐,若是有一天王大哥他要娶你,你可不要辜负他哦?我相信姐姐若是嫁给了他,肯定会是这世上最幸福的女子。”
这个令人心疼的孩子,她是真的很喜欢王岳骞吧,也许比喜欢还要再多一些……她努力微笑的模样深深的灼痛了我眼,我轻轻将她拥入怀里,柔声道:“你不想嫁给他吗?”
她身子一怔,半晌,略微哽咽的说:“我、我怎么配得上他?”
我握住她的肩膀,将她稍稍推开,目光与她对视:“你哪里配不上他了?你是瘸了还是跛了,或是瞎眼歪嘴了?你给我记住了,从今天起,不许你再这么妄自菲薄,人的命运是掌握在自己手里的,是要靠自己争取的,你怎么能连努力都不曾付出,就在这里暗自叹息呢?”
“……靠自己争取?”她似懂非懂的看着我。
“对,若是不想留下遗憾,就要去努力争取,不试的话就注定失败,试一下的话或许有转机也未可知,至少能求得一个明白的结果,总好过悔恨一生。”
她沉默了,下一秒却又如豁然开朗般,拉着我的手,激动不已:“姐姐,你说的对,不试试怎么知道行不行呢?”
我微微一笑,点了点头。
……
之后几日我依旧躺在床上,我估摸着这次之所以病势如此猛烈绝非只是单纯的高烧,想来定是与那“寻欢”之毒有关。
王岳骞每日都会过来替我复诊,我曾试着问他我连续几日高烧不止的缘由,他却一脸冷凝的盯着我,那素来温柔沉静的目光竟如三尺寒冰似的,吓得我差点呼吸一窒又昏睡过去。
好半天他方才冷冷问道:“你中了剧毒的‘寻欢’,你到底招惹了谁,竟想出这等法子对付你?你知不知道若不是二爷及时替你逼出大部分的淤毒,恐怕此刻你早就暴尸而亡了?”
没想到那极品“寻欢”竟如此之毒,可难道就因为皇上多看了我几眼,那丽妃就要至我于死地吗?这宫里虽不乏枉死的宫女太监,但一个小小的妃子恐怕还没这个胆子,我们掖庭的女子即便再不受重视,也轮不到她这般草菅人命。
除非,那个要至我于死地的人有着至高无上的权力,又或者在皇上心里占据了极深的地位,所以才敢如此为所欲为。
不知为何,那慕容瑾辰的模样竟忽然在我脑海中浮现?
若是那慕容瑾辰,那他一定不会就此罢休。
当日那慕容瑾辰是知道我藏在荷叶之后的,那时他忽然提起绿柳的名字,也许根本不是在帮她,而是欲将她推至众人之前,待她风华毕露之时,也是太后出手对付她之时。
他可是误以为我故意藏在荷叶后面偷看皇上,所以才会带我去见慕容兰心,让我亲眼目睹一个对皇上倾慕的女子如今是什么下场?
只是这‘寻欢’真的是他下的吗?那个明媚高雅,嘴边有着疏离笑意的男子,怎会有这般恶毒的心?
难以言喻的失落感顿时压得我喘不过起来,王岳骞见我面色有异,以为是自己话说重了,赶紧缓和了口气:“我不是在怪你,只是太担心你了,这后宫里个个心思难测,若你总是这般粗心,哪天小命丢了可怎么办?”
我鼻子微酸,道:“让你担心了,王大哥。”忽而又记起他刚刚提起什么二爷,便问道:“王大哥,你刚才说是二爷替我逼出了淤毒,可是指魏府的魏二爷魏子都?”
“正是。当日二爷进宫面见丽妃娘娘身边的宫女阿珂鬼鬼祟祟的,便一路尾随,结果竟发现她私自进了太后严禁的倾颜殿里,据说是一黑衣蒙面人将你交给了阿珂,当时你已毫无知觉,所幸她并未趁机伤你。待那黑衣人走后,二爷便立刻抓了个现行犯,逼问之下方才知是丽妃娘娘指使的。”
原来那日救我的是魏二爷,只是我万万没想到那里竟是倾颜殿,三年前慕容兰心被册封为淑妃时正是居住在倾颜殿里,太后娘娘真是心思细腻,恐怕皇上至今都猜不到他的淑妃被关在自个儿的寝宫吧?又或许他猜到了却不愿去戳破罢了,因为他根本就不关心慕容兰心的死活。
“那我身上的毒可是阿珂所为?”
他却摇头叹息道:“二爷说他当时并未见阿珂施毒,而阿珂也否认曾指使黑衣人下毒,想来定是在那黑衣人出手前你便中了毒却不知。你仔细回想下,在那之前可曾到过花园之类的地方,因那‘寻欢’下毒方式与其他春/药不同,须得与花粉混合,借助风力吹至人身上,若是女子中了此毒,闻到男子气息,便会在一阵奇异的香气中陷入半昏迷状态。”
我顿时刷白了脸色,当日我只觉那一池荷花开得极其妖艳,心里煞是喜欢,没想到那花粉里竟混合了至烈的春/药,若不是丽妃所为,那么除了他,我实在不知有谁会费尽心思在那荷花里下药害我?
丽妃要害我,慕容瑾辰也要害我,可我到底做了什么不可饶恕的事呢?
“你也别太担心,现在最重要的是把身子养好。阿珂私闯禁地已是自身难保,丽妃娘娘也不想事情闹大惊动太后和皇上,况且除了我和二爷谁也不知道你中了‘寻欢’,都只当你是失足掉进了池子里,所以才高烧不止。”
我听他这样说,心里的大石顿时落下,浅笑道:“真是多亏了二爷的帮忙,你若是见了他,烦请替我道声谢。”
他却摇头笑道:“不急,你们总是有机会见面的,到时你自个儿谢他吧。”
“也好。”
……
大约过了三日,我终于能下床行走了,踩在平地上的那一瞬间,我由衷的感到能用双脚行走是件多么令人愉悦的事情。
这日,阳光极其明媚,我独自坐在院中的摇椅上晒太阳,孟瑶干活去了,我无聊的发慌。
我自然不是在这儿偷懒,昨日用晚膳时我不过就是提了句“明日我打算回掖庭干活”,孟瑶便摆出一张母夜叉似的面孔瞪得我直哆嗦,便再也不敢说要去干活之类的话了。
更诡异的是,素来不怎么待见我们几个的桂嬷嬷竟也亲自过来劝我再休养几日。不过值得欣慰的是,孟瑶如今与那桂嬷嬷的关系倒愈发和谐起来,也不知道她用了什么方法,竟将那桂嬷嬷哄得眉开眼笑,直在我面前夸孟瑶是个不错的孩子,就是当初性子倔了点。临走时她一个劲儿地冲我笑,看得我心里是一颤一颤的。
于是,我便在“众望所归”之下,继续厚颜无耻的赖在院子里养病。
晒着暖融融的太阳,我渐渐有些困意,正见周公在向我招手之际,身后一声巨响惊得我差点从椅子上摔了下去,回头一看,竟是多日未见的魏三爷。
他一边揉着屁股一边用那双星辰似的凤目眼巴巴地瞅着我,俊颜上污迹斑斑,发间沾着几片碎叶,凌乱却依旧难掩风华,他咬着红唇,呆呆的站在那里,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我起身向他行礼:“奴才见过魏三爷,不知三爷这是打哪儿来?”
他似没有听见我的话,依旧目不转睛的盯着我,我正猜测他可能又犯痴傻了,他却忽然伸手将我拉入怀里,紧紧地,像是要将我揉碎似的。我下意识的想挣扎,却听他略微哽咽的说道:“太好了,庭芳,你终于醒过来了,我以为、以为你会死掉,那个祈求之法果然有效,阿辽力没有骗我……”
“祈求之法?”又是那个阿辽力说的?
“嗯,他说你们汉人喜欢对着月亮许愿,只要每晚诚心祈求再难的愿望都能实现。”
“所以,这几日你就天天对着月亮为我祈福?”难怪这几日一直不见他的人影,原来是被阿辽力诓去许愿了。我几乎想象的出他独自一人在寒冷的夜晚跪在冰冷的地上,对着月亮一遍一遍为我祈福直至天明的景象。
这个傻瓜……
眼眶一阵酸涩,我深吸了口气,从他怀里挣开,“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他琥珀色的眸子泛起阵阵涟漪,有流光一闪而过,笑颜灿烂的如同北极最明亮的那颗星星,而后他煞是认真地蹦出一句极不正经的话:“你本来就是我的人,我自当好好对你,不然要是被人乘虚而入,我岂不亏大了?”
我嘴角狠狠抽了下,笑得颇为勉强,转而想到他连日为我祈福,心一软,便决计不去计较他那些个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