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3、知晓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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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月的夜，天阴的不见一个星斗，连绵的雨中，他冒着雨顾不上小初子举着伞。脚下的水溅到鞋上，锦黄的缎鞋污得不成样子。赫舍里你一定要等朕，等朕。心仿佛掏空了一般，那雨凉到了心里。
宫中二更才过，茫茫雨夜远处一身白衣的几人点着白灯，脚步匆匆而来。快的不容他往前去便已经跪到他面前。
看着那一色的白，他徒然觉得眼晕，难道天注定要他失去两个心爱的人么，赫舍里她还如此的年轻。手攥得不知有多紧骨头声穿过这细雨落到耳边。
坤宁宫执事的小太监小梁子，斗胆抬头望了一眼。见皇上没有表情，便看向了小初子，小初子久在皇上身边这个时候他定当知道如何办，举着伞小初子轻点了一下头。
小梁子叩头声音带着沙哑“皇上，皇后娘娘二更前诞下皇子，因气虚终还是离世了。”那话中的每一个字像一盆盆的凉水把那本就凉透的心浇得更加阴凉。“临终前去的极静，念了几声皇上的名讳。轻吟着悔便去了。”悔。。。。。。这是在在要他悔呀。雨自那话一出口便大了，夹着雹子的雨打在身上，他不觉得疼，心已经麻痹了，自她离去，他尚有一年还念着她没死，可阴晦的刑房中那方洁净的帕子沾满了尘灰静静躺在地上一年了。那时他不忍去拾起总以为那还是一个梦，她还活着不过是逃了，只要是活着便还能再回来。冰雹穿过了那油纸贡伞一下下打到身上。他笑了笑得张狂。世上在没有比这更为荒唐的事情。那笑掺着泪水以雨一同落到地上，双眸红了竟然也无人察觉。
紫禁城白素连绵万里夕阳下血一般赤红映着那白看的扎眼。仿佛有无数的星斗在飘，在迷惑这哪本就不安定的心。棺木被抬远，随着那大风无数的白素如烟一般飘零在紫禁城上空，一抹白素落下落道脚边仿佛无色的火焰燃尽了那最后一抹心火。
“公子，公子。。。”见康熙失了神，福全恐床上的依兰出什么事端轻轻拍了他的背。
猛然，康熙回过神，眼前的依兰还安静的躺在那里。“展白备马，带姑娘和子安回宫。”
福全听了一惊，却也没有言语，静静的凝望着床上的佳人，当初的不辞而别换来了已死的七年，今日的重逢注定要你再回到那个牢笼，就像是你自己说的，纵使你有权改变自己的命运，可到头来结果还是一样的。
众人无语，展白跪地道：“请皇上三思，此女是否是姑娘尚在定论，贸然带进宫中恐有危险。”
“去备车，朕要带她回宫。”眼神冷得吓人，仿佛寒九之日的冰，绽着寒光。口气硬的更是无人敢驳回。
众人都退下。只有福全还留在屋子里，轻声道“放开吧，她不愿回去的。”
“不愿，也要回去，她离开我足足有七年。我不能再放开她了。你放得开么？”那朕又被换成了我，也只有对她，他才会如此吧。
看着床上的人，福全苦涩一笑，是呀，他都没有真正的放开过，又有什么权利要他放开。“玄烨，你我的生活并不是她想要的。她不想被束缚，被限制。放了她吧。”
康熙回头眼中没了凄冷，更多了几分无奈，“你看懂她了么？知道她想要什么么？你没看懂，你一直觉得你懂，可你不懂，你一直拿她做你的镜子，觉得在她面前的你才是最真实的，可你不知道，你从没真正为她想过，你只是在用她看你自己。”
窗外的没了声音，就连风声也听不到了，那一个个字震的他有些迷茫，十五年了，难道一直留在他心口的只是一面镜子么？从不曾有过默然的恋，从不曾有过凄心的伤，纵使离别七年，他也从未忘记，难道就是为了一面镜子。。。。。他不信。可却真的不知道这么多年对待依兰到底是如何的感觉。
福全默然淡笑道“你又可曾看懂过她？。。。。。。没有”余音仍在耳畔。康熙却不为所动。她本是让人看不懂的，看懂了只能平白伤了自己。迷茫不是更好。
紫禁城中，子安难以相信这便是皇宫，那个害的姑姑昏迷到现在的男人竟然是皇帝。
趴在床边，他始终守着姑姑，不管来多少人都不曾离开过，那丝神惠让看诊的太医有些为难。看诊前暗达便嘱咐再三，这对母子皇上极为看重，如若有一点偏差便是掉脑袋的罪过，况且这长春宫多年无人居住，皇上更是下令擅自入内的处以宫刑，如今却让这女子住在这里，虽还没见过容貌，倒也猜出了几分。
“蒋太医，您是院首，这病症下官恐怕资历尚浅，还请您亲自察看。”刘太医向来处事圆滑，这一说太医们纷纷看向了两朝身为太医院院首的蒋慕白。
蒋太医没有说话，上前走了两步“这位小少爷先请离开，老夫要为这姑娘看诊了。”
子安回过头看着那白须白发的老人，眼睛睁得极大，“你能治好姑姑么？”
那双眼睛深的如一泓清澈的潭水，水亮的仿佛容不下假话。“老夫尽力。”子安无语下床。
被挡住的依兰顿时呈现在了众位太医面前，刘太医见了，抽了口气，细细的汗珠从额间冒出，曾见过依兰的太医也是诧异的很。
“这。。。。。不是。。。。”
小初子入内，见太医们甚为惊讶，清嗓道“知道就不用多说了，想必太医们也明白，这事情说得多了害的是自己。”
一太医掏出怀里的一个锦囊赔笑这塞到了小初子手里“下官愚钝，还请公公多加指点。”
把锦囊没入袖中，小初子笑道“梁太医客气了，刚刚奴才也说过了，这女子你们也看到了，下话也不必奴才多说，皇上此就在乾清宫，如何办太医中自有明了的。”
随即便上前又对子安道“小公子，皇上要见您，姑姑这边有太医，你就放心根奴才走吧。”这宫里耳目众多，如若说错了话，称错了名讳，不知就会得罪了何人，现下称呼子安为小公子，全因如此。
子安没有理会依旧看着床上的依兰。姑姑什么时候能好。他们什么时候能离开这里。
见子安如此小初子也不知该如何是好，这孩子不如往常的孩子，遇事的时候总比常人静上三分。他那想事情的神情更是和皇上极像，这孩子要真是皇上的子嗣那身份便是这大清的大阿哥，大阿哥胤禔年不过三岁资质尚不可见。可这孩子不同，聪慧有才，一眼看去便和常人不同，纳兰大人从不教习皇子却独教习他，可见这孩子的慧根。
“小公子还是随奴才去吧，在这里会妨碍到太医的。”子安望着床上，蒋慕白已经开始施针了。看到姑姑的略微有了颜色，子安方才随小初子出门。
小初子恭敬的引领着子安，没有走向乾清宫方向，倒是走向了乾清宫的反方向。
走了许久，一路上，沉默的子安突然抬头问道“我们要去哪里？”皇宫真的好大。
小初子笑道“小公子到了就知道了。”
对眼前的小初子，子安很平淡，丝毫显示不出亲近也丝毫不厌恶。这让小初子有些过意不去。现在如果回头还来得及么？
小初子失神，丝毫没有注意到正有几人向他们走来。
“呦，这是哪家的贝勒呀，还要总管亲自引路。”这话来得急，小初子一愣，抬头见了来人不觉面色一紧。
可在宫里多年什么事端也都经历过了，当下便笑着回到“玉贵人，真是好雅兴，这个时辰还四处闲逛。”
玉贵人含笑道“天气热，整日的看书也看乏了便出来遛遛，这孩子。。。？”
小初子道“奴才多嘴，劝贵人一句，不该贵人管的事情贵人还是少打听，惹上是非，对谁都不好。”话说完便没在留的带着子安离开了。
“这个死太监，以为自己是什么。。。敢对我如此说话。”玉蝶气的发抖。可隐约间从小初子的话里还是听出了些端倪。
那孩子定不是个普通人，可今个宫里也没有传出什么闲话。难不成“灵秀去打听打听，宫里今个出了什么是。”
身后的宫女应了声“是”，便匆忙离去，独留下玉蝶望着那远去的两人，一丝恐惧袭上心头。
走了许久，终看到一个极大的宫殿，子安就着月光看上去竟写着“慈宁宫”三个字。
“这是。。。。。”宫内灯火通明。苏嬷嬷已经站在门外等了。
小初子答道“这是慈宁宫，太皇太后要见小少爷。”子安看着她道“不是要去见皇上么？”
小初子无语，苏嬷嬷走过道“皇上有事，让你来这里，跟嬷嬷进来吧。”子安有些失神随着苏嬷嬷的脚步便进了慈宁宫。苏嬷嬷便让下头人打发小初子离去。
外面灯火不明，苏末儿没有仔细看那孩子的样貌。
待把子安带到太皇太后面前，她才细看了一眼，这一眼看的甚惊，太皇太后闭目捻珠，像是听到了脚步声。睁开了眼睛。
子安静静地站在那里。宫中的礼数一样不懂，好奇的双眸静静的打量着这里，突然那眼神和一道凌厉的光相对。太皇太后的眸子恰巧看到了那张淡静的小脸。“福。。。。。”差一点便要惊呼出那名字，终还是忍下了，这孩子的那模样，还有眉眼间那丝聪慧灵透，都仿佛福临儿时的模样。福临儿时也常这样看她，然后叫上一声额娘，那时候的日子。人都还在，这么一转眼就留下她和苏末儿了。
“你叫子安？”苏末儿怜爱的看着子安。子安不解的点了点头问道“您怎么知道我叫子安？这里是哪？”
见着孩子语气稚嫩，却也灵的很。太皇太后见了很是喜爱，摆手叫子安过来。子安毫无忌讳的走道了太皇太后的塌前。
“子安。你从小就生活在京城么？”
子安点了点头。对眼前这个慈祥的奶奶很有好感。
太皇太后又笑着问道“你爹呢？”慈祥的手掌抚摸着子安的头，好久好久她都没有这样亲近一个孩子了。在子安面前她的心也放松了下来。可这孩子却注定不能留下。
子安自小便没有爹的关怀，可却并不在意这些的道“娘说爹离我们很远，不会来看子安的，他甚至都不知道还有子安这么一个孩子。”
当年赐死依兰本想让这八年的是非做个了结，没想到倒是弄巧成拙，非但没有断了皇上的念头，倒是整整念了七年，终还是回来了。还带回了这孩子。
这孩子相貌与福临如此相似。那话语间的淡定又与依兰无异，难道这真是皇上的子嗣。。。。。
窗外阳光妩媚，百花迎风绽着奇香，洁净的云仿佛秀巧的帕子秀出了那一腔的心思。屋内静的奇就连喘息声也听不到半分。所有的宫女都站在外面候命，谁都不敢进去，就连暗达也只是站在门外静静的看一眼，然后叹着气离开。
从依兰醒来已经好几日了。宫中对于她的传言也越来越多。她从不出屋，也不吃不喝的就那么呆着，太医入内请脉，也仿佛人偶一般认人摆布。那张床仿佛成了她生命的全部。嘴里一直喃喃的念着子安。有的时候笑得张狂，把所有人都吓跑。
孤冷的眼神仿佛一条哀怨的狐狸静静的看着窗外。没有人敢直视那双眼眸。冷的仿佛能洞彻人的心。
又一碗药被摔碎，苦涩的药汁溅了一地，仿佛一朵大花绽放着妖冶的颜色。
她安静的看着收拾的宫女，那样的眸子，吓得宫女忙跑了出去。白色的瓷片亮的刺着她的眸子。一道白光闪过脑际激起了她最后的一抹心智。
瓷片被放在腕上时，她笑得那么真，从没有那么真过，解脱，她马上就能结束这一切真真正正的结束。什么都不带走，孤身一人而来，流尽这世道沉沦的血离去。子安也会离开这里，他本就不是属于这里的孩子。
殷红的血液浸湿了那白袍。飘绫如云一般盖住了那张永不变的脸。死也许真的是最后的解脱。
忘记了最后一次在听到他的声音是什么时候，只记得他怒的摔碎了好多好多。耳边不断的声音，让她逐渐睁开了那双眼睛。子安趴在床边，看着她，清澈的叫着她姑姑。她连死都不可以。。。。依兰，你连死都不怕，干吗还怕活着。
那夜谁都不在只有她和他两两相望。那双眼眸挂满了这十多年来的等待。仿佛有说不完的故事。
最后他也是像那年冬天一样紧紧地抱着她，让她睡着。那怀里散着无尽的温暖和作为男人的责任，他的胸怀注定要包容天下，留给她的永远只有最小的那一片。那便足够了，抚着她的发丝他说“别再逃了，我等不起。”
睡梦中的她，泪沾湿了衣裳。她不知道那是梦还是他真地说了，是梦她也满足了。“不逃了，累了。”
无尽的话被那几个字掩埋，仿佛最后的一丝尘埃盖住了最后的一抹伤痛。那伤永远抹不平。却被他深深的盖住。也许没有风浪，永远不会再有那道伤疤再出现的一天。可这宫廷注定是一个风浪滔天的地方。有谁能安静的带着一块伤疤在这里过一辈子。
四更时，她醒了，他抱着她还是那么痴痴的看着窗外。一刻也不曾松开过手。那清俊的脸上带着久违的笑意。
她没有说话，挣脱开那怀抱，他静静的叫了一声“依兰。”抓住了那冰凉的手。“我把心交给你你便满足了。”
七年前的那个夜，他也是如此说的。她不求他的一颗心，只是不愿去争，这么多年，宫中的是是非非，权谋争斗她全都明白，昨日还是盛宠还是塔尖的人物，今个尸卧冷宫，连一把黄土都无人甘愿去为你撒。这样的日子。。。太冷了。
“我不要你的一颗心，只求你让子安离开。”她回头凝望着他，那话仿佛在那旧年的伤口上撒盐。“你还恨我？”
她摇了摇头。“对你，早就没有恨了，我只想让子安平安，就在无他求了，纵使死在这里也可以安眠了。”她说得那么深，眼神更是无尽的伤情。
他苦苦一笑，那帝王的霸气早已不复存在，现在的他不过是一个男人。“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千里孤坟，无处话凄凉。 纵使相逢应不识，尘满面，鬓如霜。。。。。”这诗他念了七年。现在念出又是另一番滋味。
她陈然默默遥望，仿佛与他的距离又是隔了千山万水。他不愿放手，不愿放开子安，她不能让子安卷进这是非，这太不公平了，公平。上天又可曾公平过。
五更响过，内官大报天下安康，他头也没回的离开。留下她默默的望着那渐远的背影。不管曾经有着多么刻骨的爱恋，到如今整整七年恍如人烟，即使离得再近也如千仞鸿沟隔在心头。
作者有话说
第83章 知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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