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无可奈何花落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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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子疯了。这也许是他最好的归宿。他不记得自己是谁，他忘却了过去种种的无奈和忧伤。现在，他可以快快乐乐地活在那个属于自己的天地里，那个在他脑海中幻想着的世界。他曾经是那样的期盼着拥有它，他曾经为此付出过努力，可他是脆弱的，不堪一击的。但他毕竟是聪明的，在他清醒的最后一刻，他悟到了，有些幸福只有疯子才能拥有。
皇后抚摸着熟睡中的太子，他睡得很香，像刚出生的婴儿一般无忧无虑。听绿儿说，这似乎是皇后第一次见到太子入睡的样子。太子刚出世，便被太监带走了。当时皇后还昏迷着。她连太子的第一面也没见着。醒来后，皇后曾号啕大哭，曾嘶叫过。可偌大的皇宫，却无人理睬。她总是在暗处偷偷望着太子，观察着他的举动，关注着他的成长。有时候，她会妒忌太子与乳娘的亲密，她会因此失眠。就绿儿服侍她的这几年里，她已有过无数次的彻夜难眠了。
现在，她终于能好好地待在太子的身边，她要在这儿多逗留几日，绿儿也陪着。绿儿是个很好相处的人儿。钮奚儿因此也就多了一个伴。
“姐姐，你看，太子现在多开心。”钮奚儿透过窗户望着内屋。
绿儿有些心不在焉，轻声地“哦”了一声。许久，她忽然抬头，问道：“奚儿，你说皇后还会让太子再娶吗？”
“奚儿觉得不会。皇后应该会按太子的意思。”
“哦。”绿儿若有所思，“可太子如今……你说他会想娶吗？”
“呵呵，姐姐似乎挺关心太子的呀。”钮奚儿的口气中带着些许嘲弄，随后又镇定下来，“不过，您看之前太子就为了娶妾的事儿才弄成这样，他怎么肯娶。”
“说不准太子现今与往日不同了呢？”
钮奚儿听着绿儿的话觉得有些别扭：“姐姐为何如此期望太子娶妾？莫非姐姐你有恋弟情节？”钮奚儿眯缝着眼睛，笑嘻嘻地看着绿儿。
绿儿显然被钮奚儿瞧得有些不自在，她虽不懂何为“恋弟情节”，但白皙的脸蛋还是刷的一下红了起来。
钮奚儿向来不喜欢逼迫别人说出自己不愿说的事儿，绿儿既然没有回答，她也不再问了。可有些话她始终还是忍不住说了。“奚儿觉得，太子还是不娶的好。嫁给太子注定是不幸福的。”钮奚儿说着，将嘴凑近绿儿的耳边，小声说：“太子不喜好女色，他心中有所爱之人，他又怎会对妻妾好？你瞧我家小姐，她本不愿嫁，可圣旨难违。但她进了这太子殿，你何时曾见过她发自内心的笑容，太子又何时对她体贴过？”
“可她的家人因她的地位而从此丰衣足食，享受荣华富贵。这何尝不是幸福？为此牺牲一些小小的个人情感又有何不可？”绿儿这话是发自内心的。
钮奚儿万万没有想到绿儿竟会说出这样的话，她有些气愤：“姐姐你怎是如此想的？奚儿真没料到姐姐竟是如此贪慕虚荣的人！”
“呵呵，怕是妹妹从未体会过为了生计四处漂流的滋味，才会如此说的吧。”绿儿冷冷地笑着，“你知道我为何进宫吗？不为别的，就为了生计。要知道，我每月所得的银两得供养一家四口人，我年迈的父亲母亲，我残废的哥哥，还有我那未懂事的弟弟。他们全得靠我一人养着。可也许过不了多久，连这些银两我都……”绿儿哽咽了一下，打住了。
钮奚儿毕竟从小生活在新中国，是茁壮成长的祖国未来的花儿，从没吃过苦，没担心过生计，来到古代后，她亦没有受过饥寒之苦。她总觉得把金钱放在第一位的人便是贪财之人，没有内涵。真正有内涵的人，他们会将精神当作自己的食粮。现在，她明白了，对于许多人来说，尤其是在这个年代，没有金钱，就等于无法生存。既然连生命都无法继续，还谈何精神？
钮奚儿理解了绿儿的想法，但她还有一点不明白：“那也未必非得嫁太子呀。姐姐现在这样不也挺好的？”
绿儿没吱声，沉默了。忽然，她倒在了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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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医，绿儿怎么样了？”钮奚儿很急切。
那老头儿摸着胡子，不紧不慢地回道：“她这是动了胎气。现已无大碍了。”
“啊——胎气？您是说她……这怎么可能？太医，您是否诊错了？”钮奚儿异常吃惊。
“没错。老朽虽然老眼昏花，但这儿不糊涂。”老头儿指指自己的脑袋，“老朽前些日子已为她把过脉。你不信，待她醒来，你可自个儿问她。”
钮奚儿张着嘴巴，久久不闭上。她回想起绿儿那种种异常的举动，难道这肚里的孩子是太子的？论年纪，绿儿要比太子大上不少。况且依照太子的性格，他又怎会与绿儿做这样的事？难道是酒后糊涂？还是……种种猜测在钮奚儿的脑中徘徊。她吸了口气，使自己平静下来，问道：“太医，几个月了？”
“四个月了。”
钮奚儿屈指算了算，竟是在太子与婉茜成婚之前。她望着昏睡中的绿儿，却实在想不明白。不知不觉地，她扑在被褥上睡着了。
不知过了多久，钮奚儿感到有人在轻拍她的肩膀。她慢慢起身，才发现绿儿已醒了。
“奚儿，你怎么在这儿睡着了？会着凉的。”绿儿的声音有些微弱。
钮奚儿没接话，直接逼问道：“姐姐，这是怎么回事？”
绿儿倒显得异常的镇定：“你都知道了吧。呵呵，我料到这一日早晚会到的。即使嘴巴瞒得住，这日渐长大的肚子也瞒不过去。”
“姐姐，到底发生了何事？”钮奚儿实在焦急得很。
“妹妹先别着急，且听我说。你可知道‘司寝’？”
钮奚儿摇摇头，示意绿儿接着说。
“在女官当中，有一种职称，便是‘司寝’。可能妹妹入宫年岁尚浅，未曾听说过这个官职。宫里头有个规矩，在皇上或皇子大婚之前，便会有公公教其如何行房事。而皇太后或皇后则会选若干名年龄稍长的宫女担当‘司寝’，供皇上皇子进御，为了他们在日后生活中能从容不迫。”说到这里，她顿了顿。
钮奚儿恍然大悟，原来“司寝”便是让皇上皇子练习行房事的工具。这种规矩让她好生气愤，难道仅仅为了延续龙脉，就能这样肆意非为吗？在这个所谓的“饿死事极小，失节事极大”的时代，又有多少人真正把女人的贞节当过一回事儿呢。“姐姐，那你被选中当司寝了？”
绿儿摇摇头，道：“不，我没有。选司寝是件很隐秘的事情，除了当事人，只有我、皇后与教房帷之事的公公知道。先由皇后抓阄决定，然后由我传达给公公。你知道琴儿吗？她比我小一岁，与我感情甚好。当时皇后抓阄抓到的名字里边便有她。她得知后，甚不情愿，哭着喊着求我应了她的请求。”
“那……后来呢？”
“后来，我终究还示应了。开始时，我很为难。倘若我放了琴儿，皇后亦不会让琴儿好过。倘若我不放她，她非自寻短剑已示清白不可，她是个烈性的女子。我左思右想，便横生了个邪念。这可真是个邪——念——呀。”说着，绿儿长长地吐了口气，“我想着，当司寝并非坏事，俸禄会因此增加不少，而且，如若让太子喜欢上了，将会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届时自己的家人也能沾金贴银，安度生活了。这何尝不是件美事？于是，我偷偷地换了琴儿的牌子，放上了自己的……要知道，我多么需要这些，我的家人多么需要这些！”绿儿忽然激动起来。
钮奚儿没有出声，她只是静静地望着眼前这个可怜的女人。
“这事儿没别人知道。连皇后也不知道。皇后根本没兴趣去关心太子御过哪些女子，因此也增加了我换牌的胆量。
其实太子并非我想得那样。他性格的软弱压制着他内心的挣扎，他抗拒，但没有真正反抗。这样的结合，对他而言是任务，对我来说是交易，除此之外，没有任何意义。
太子曾在床头问我：‘你多大？’我回答道：‘奴婢快二十五了。’他又问：‘你喜欢现在这样吗？’我摇了摇头。他凝望着我：‘我也是。我会对你好的。’我在他孤寂的眼神中发现了一丝温柔。于是，他紧紧地揉着我，躺在我的怀中，像个孩子似的，睡了。
我总是惦记着太子的那句‘我会对你好的’。现在看来，那只是太子梦中的一句台词。梦醒了，台词也随之消失，变得毫无价值。呵呵，咳——咳——”许是绿儿说多了，喉咙有些痒，不停地咳着。
钮奚儿忙倒了壶茶水递过去：“姐姐，小心烫，慢慢说。”
“嗯……你知道吗？若是司寝怀了孩子，只有两种命运，一种是做妃子，从此平步青云；另一种，是流放异地，此生不得回京。而我，犯下的是欺君之罪，结果免不了一死，可怜我肚皮里的孩儿。我曾经多想把这孩子打掉，可他却始终不肯先走一步，欲与我这母亲同归于尽。若生下来，定是个孝顺的孩儿。可惜啊……哈哈，邪念呀。都是邪念造的孽呀。”绿儿笑着，很凄惨。
“不，姐姐，皇后并非是不通情理的人。她会念在你多年服侍她的份上，宽恕你的罪过。”死，在钮奚儿看来，实在太可怕。她无法想象一个活生生的人就这样没了，虽然电视里常放，但毕竟现实生活中，她从未经历过死的离别。
“奚儿，你太天真了。我太了解皇后了。她不会宽恕我的。一定不会。”
“会的。一定会的。我去求太子妃。她会了解你，她会为你求情的！”钮奚儿从未如此激动。她转身向着祠堂跑去。
绿儿欲喊住她，却不见了她的人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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绿儿的邪念最终伤害到了她，她最终还是被流放了。在钮奚儿和婉茜的求情下，在皇后片刻引发的仁慈心下，被流放了，流放到一个鸟不下蛋的地方，据说那儿常年是满天的尘土飞扬。钮奚儿没去过，但她可以想象。
临走的时候，绿儿穿着一身粗皮麻衣，未经胭脂修饰的脸竟过早地有了一丝皱纹。她站在城门口，回望着那耗尽她青春的宫殿，深深地鞠了个躬，许久没有抬头。
她就这样无声无息地离开了，没有惊动任何人，正如她入宫时那样悄悄地。她像那遥远星空中的一颗繁星，是那样的渺小，以至于一眨眼便不见了踪影，从此，没有人再会记起它曾也发出过微弱的光芒。钮奚儿静静地站着，凝望着她远去的背影，久久没有离去。
就在她离开的那天晚上，在宫殿的阴暗角落，一个女子上吊自杀了，她便是琴儿。据说，她死的样子很可怕，是挣扎之后的狰狞表情。
在数年以后，钮奚儿才听说绿儿离开后这儿仅一年便死了，是得病死的。最后一刻凝固在她脸上的表情如同她离宫时一样，淡得似清水。她留下了一个长得太子一般清秀漂亮的儿子。
作者有话说
第15章 无可奈何花落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