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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吉祥客栈(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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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德兰话说得很是硬气,染满鲜血的长衫下,脚还是无法控制的微抖。雕花椅上的缇
素一直没动,甚至脸上挂着浅笑,温和的跟他闲聊;旁边两个武者更是仿佛成了手
上托着艳丽花朵的大花瓶。阿德兰当然知道,对面三人,是可以弹指间让人灰飞烟
灭的狠角色,任何时候,甚至眨眼间,如果他们愿意,他一定会命丧当场。
缇素从椅子上站起来,阿德兰拼命稳住脚步不往后退。
“我有些累了。那个,阿德兰,你把安小凤搁哪儿去了?”
阿德兰已经黯淡的眼睛突然开始发亮,他赶紧稳住加速的心跳,满脸不再乎道:
“安小凤对你还有用处吗?她身上那点毒跟你手上两支花相比,差很多吧?难不成
你也跟我老爹一般愚蠢,相信长生不老的流玉丹?又或者,大祭司咽不下这口气,
时刻记挂着要将那个背叛自己的女人好好整治一翻?”
缇素眼睛上依然蒙着黑丝带,看不出喜怒,抱着手臂,从台阶上悠闲踱下来,走到
阿德兰面前,靠近了,轻声道:“最后一遍,安小凤呢?”
充满血腥的大厅里,血腥味被突然而至的清新药香冲散,然而缇素的靠近,他的轻
言细语,却让阿德兰一阵毛骨悚然,他绝不怀疑再多说一句废话,自己会立马被缇
素四分五裂,他赶紧道:“在漠北边境的回安府里,那是我的地方!”
“给你三柱香时间,天亮前把她送到离此地三里外的安平饭庄!”
阿德兰难以置信的睁大眼睛,只有这时候,脸上才露出些相得益彰的稚气,“你是
说,让我,送她过去?”
“如果你不愿意,我另外找人。”
“当然不是,我自然愿意!”
“很好,我先走了,吉祥客栈的残局,你知道怎么收拾吧?”
“放心,不留半点破绽。缇素,你。。。真的改变主意不打算杀我了?”
缇素抬起眉头,“我没打算过杀你!”
“那这一切。。。”竟然兜着大圈,被他耍了个彻底!
“首先,我得到了轻水;其次,如果我愿意,别说一个红古,就算把你父王的全部
军队搬来,我同样可以杀你;最后,如果你愿意,坐上漠北王宝座的唯一途径不是
砍下我的头来证明你自己,我可以帮你!你算是聪明人,好生考虑一下。就这样。”
阿德兰点头,不露声色的转身准备往外走,被缇素叫住,“我说,待会儿安小凤送
回来,不会莫名少了半只胳膊一条腿吧!”
阿德兰沉声道:“一定不会。还有,缇大祭司,你的提议,从现在开始,阿德兰会
仔细考虑。”
清晨时分,隐隐传来鸡啼,天还没开始大亮。饭庄的夥计刚起来,移开沉重的店门,
一阵带着湿意的雾气扑面而来,离漠北边境不过三里,却是墙内墙外两重天。那边
干旱这边湿润,中原就是好啊!夥计搓搓手,踮着脚尖挂上印了安平饭庄四个大字
的红铜招牌。
白雾中响起一阵马蹄声,马车走近了,蒙着蓝布,车夫是个异族少年,马也是高大
的西域马。夥计急忙热情的迎上去,“客官,要吃早餐还是住店。”
少年把马缰抛给夥计,“通知天字三号房的缇公子,就说人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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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日出东方到日落西沉,安小凤醒来的时候,已经是半月当空。
那是一间不大的厢房,白帐子,黑木床,床头靠窗台,窗台边上是一个青瓷花瓶,花
瓶里插着红花,开得肆无忌惮的火红的花。红的如此耀眼,安小凤只好眯着眼睛,
一边打量,一边让记忆慢慢复苏。她恍惚想起了桃花飘飞的吟春园,吟春园旁边的
武道场,道场里男人不经意的一瞥。。。缇素!
她满头大汗的从床上坐起来,几乎是立刻的,渐暗的光线中,她看到对面长椅上交
叠长腿端坐的男人。
“缇素!”
男人没说话,静静对着她。
她看到蒙在男人眼睛上的黑布带,布带下高直的鼻梁,没有弧度的嘴唇。她确定自
己没有看错,那个人就是缇素。所有的记忆当然像潮水般势不可挡的涌了回来,她
想起自己涂在黑色眼罩上的杜桑,想起阿德兰在她肩背上的一击。
“缇素,你的眼睛怎么了?”她的声音很轻,带着心惊肉跳的不确定。
缇素淡淡道:“被杜桑草熏到,受了些刺激。”
杜桑,她再次想起自己像涂胭脂一般小心,把没有颜色的杜桑涂在眼罩上的情景。
她垂下头,黑色长发遮住大半边脸,黯然道:“你是不是看不到了?”
“目前是。”
她想起那对曾经像黑珍珠一样深邃,望不到底的眼睛。她忽然觉得心脏某处像刺进
了细细的针尖,痛得冰冷。她现在才发现自己有多愚蠢,这个男人,她一直都是喜
欢的吧。
“目前是,不表示以后都是。。。”,缇素咬着牙齿顿了顿,“别担心。”说完,
他走过来,摸出火匣子,将桌上的半截红烛点燃。
他有些自嘲的笑了笑,别担心?她现在这副自责的模样不就是他希望看到的?什么
时候他开始变得如此好心?
“你现在还危险么?阿。。。阿德兰还会害你么?”
“不,我很安全。”
她慢慢的,重新回到被窝里,拉好被子,缩成一团。她从来没有这么憎恨过自己,
他尽心保护她一程,最后在边境上却因为她的自私,被她亲手变成了瞎子。。。她
实在没脸再见他。她往墙边翻身,钻心的疼痛从肩膀上火辣辣传来,她忍不住哼出
声来,低头一看,才发现肩膀上缠着白纱。
“你的锁骨断了,最好不要乱动。”
“只断了一根,他为什么不两根都折断,如此一来,我心头或许要好过些。”她忍
痛抽着气说。
烛光被高大的背影挡住,缇素坐到床边,沉声道:“平着躺,别对着墙!”
她不听,继续侧躺着,全身重量都压在断了骨头的左肩上,她痛得脸皱成一团,越
痛越好,身体再痛也不如心痛,她从头到尾的自私,愚蠢,背叛,就全报复在这根
骨头上吧!
“安小凤,你别那么幼稚!”他低声吼她。
她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坐起来就把左肩往墙上狠狠撞去。
他拽着她,把她往床上按。她挥舞着手臂挣扎,手指在他脸上刮过,他脸上迅速出
现一道道长长的血痕,然后,一直蒙在眼睛上的黑布轻飘飘滑落下来。
她忘了所有的挣扎和疼痛,一动不动的呆呆看着他。
一切来得如此突然,以至于他也只能毫无反应的跟她对视。
她伸出手指,在他眼前轻轻划过,然后,她开始泣不成声,“我的...天,缇素,他们
到底...都对你做了些什么!!!”
璨璨生辉的黑珍珠,什么时候变成了金色的,仿佛燃烧着暗火的妖瞳!
安小凤一阵急咳,接着全身一软,昏了过去。
夜空中挂着清冷的下弦月,缇素坐在床边,暗金色的眸子遥遥望着窗外。下一个月
圆之夜很快就要来临,重新回到黑眸之际,该跟她怎么解释呢?不对,他为什么要
解释,她跟他是什么关系?他不需要解释。
他继续直着背坐在床沿,他看到她铺散在四周的黝黑长发,以及在睡梦中因为疼痛
而扭曲的脸。这女人,居然会哭着对他说,他们到底都对你做了些什么。这世上,
除非他自愿,别人又怎能轻易对他做些什么呢。偏偏那几句完全理解错误的泣不成
声,让他向来坚硬的心口仿佛有暖流淌过。他又想起某天夜里,同样一个女人,挥
挥手叫他过去,光明正大的叫他脱衣服,然后坐在床边舞针弄线,最后把线放在嘴
边轻轻咬断的光景,他现在还记得她垂着眼皮时浓密的睫毛,还能想起他的衣袖边,
银线上,她的唇红香。
他叹气,他不得不承认过去几十年叹的气也没近来多,他又叹,从袖子里拿出药瓶,
他轻轻掀开盖在她身上的被子,顿了顿,又很沉稳的拉开她肩膀上的衣服。
她睁开眼睛,他沾着药的手还放在她裸露的肩上,他们四目相对。
他的脸居然有些发烫,手刚要拿开,被她一把握住。
“缇素!”她盯着他的金色眼眸,声音异常沉稳。
“怎样?”他试图把手拽出来,却不敢用力。
“阿德兰在哪里?”
“做什么?”
“我去找他,他让你变成这样,也一定有办法让你复原!”
“找他没用。”缇素看了眼她裸露在外面的半个白皙肩膀,别过眼。
安小凤开始忍着疼,有些眦牙裂嘴的准备从床上爬起来。
这女人有没有自觉,衣衫已经挂在身上摇摇欲坠了,还在他面左摇右晃。他的自制
力再好,她再没有姿色,他也是男人,她至少还是个女人。缇素咬着牙齿道:“安
小凤,我说过我的眼睛很快就会好。你刚疯完,别又开始了!”
安小凤抬起右手,有气无力的放在缇素肩上,对他微笑,“缇素,你其实是个面恶
心善的大好人,你不用做出凶狠的样子来安慰我,我已经习惯了。我犯的错,一定
会负责到底,你放心,今天,不是阿德兰死,就是我安小凤亡!”
话刚说完,缇素忽然站起身来,搂过安小凤的腰肢,恶声恶气道:“闭嘴!”
然后,安小凤就条件反射的乖乖闭嘴,再然后,她就就眼睁睁看着缇素吻了上来。
扇子般修长的睫毛,直得像刀锋一样的鼻梁,她看得目瞪口呆,直到唇角传来刺痛,
她才如梦初醒的一把推开缇素。
她拭过嘴唇,手背上居然有丝浅浅的血迹,她不可置信,她竟然被他。。。“你居
然。。。你居然。。。。”那个吻字她半天也说不出口,最后她只好对着他大吼,
“缇素,你这只禽兽!你居然咬我!”
缇素面无表情,伸手一拂,不仅让她动弹不得,还让她哑口无言。他轻轻把她推倒
在床,拉过被子给她盖上,气呼呼道:“咬你又怎样,再不听话,吃了你都可能。
安小凤,我的凶狠模样还没使完,多着呢,保证你一辈子都习惯不了。”
说完,袖子一挥,推开门,走了出去。
变色龙又开始毫无正当理由的发威,她躺在床上,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只能
眼睛一闭,羞愧至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