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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月光(1)+(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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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厮的确是女人,并且是来头不小的女人。大祭司一职采取世袭制,然而前大祭司何
希去世后,继任者却并非何希的直系血统,只因为何希死时没有儿子,只有两个女
儿。大女儿何那上个月过世,小女儿何珞几日前来到漠北,此刻正站在安小凤面前,
用一种前所未有的愤怒且古怪的表情盯着安小凤。
“嫉妒?我为什么要嫉妒?你有什么好值得我嫉妒?”
“那要问你自己!”
两个女人对峙间,后面响起一阵骚动。裹在白色亚麻里的“左”,不知什么时候,像
鬼魅一般悄无声息的出现在众人身后,冰蓝的眼睛,冷冷的隔着人群,与神秘的月亮
相对。
何珞一声轻笑,抛开安小凤,往“左”走去,声音忽然变得千娇百媚,
“‘左’先生,好久不见呢,缇素呢?缩在那马车里不敢出来见人啊,这可不像他!”
“左”目不斜视,“我要带安小凤走。”
之前聚集在土丘上的一干陌生人,除了魂不守舍的司徒令,全都迅速移到何珞旁边,
挡在安小凤身前。
“要带人,他自己来。”
“左”不再多说,上前两步。
一阵整齐的金属摩擦之声后,何珞身旁的众人手里,立刻同时多了一副银色盾牌。
“左”自然知道那是什么,银盾是缇素当年带兵征服卡塔里拉岛的致胜奇兵。银盾
由埋藏地下千万年的玄铁所制,寻常刀剑攻盾必断。何珞几年前跟禁卫长叛逃,被
一起带走的银盾就是萨丁岛损失之一。
在何珞脸上刚露出冷笑时,“左”缓缓举起手臂,像运足千斤功力般重重一挥,一
道银光从“左”的袖子里飞出,往举着银盾的众人射去。
银光速度极快,到了眼前,才发现是闪着寒光的银链。众人急忙举盾抵挡,只听见
一片断石碎玉之声,夹杂着银盾的碎片,几个人头被高高抛起,往土丘尽头的白色
月亮直扑而去。然而,所有的碎片人头,到了诡异的月亮面前,全被无声无息的悄
悄吞没。
何珞目瞪口呆,望着顷刻间倒在地上的几具无头尸,她早该想到,对于容不得瑕纰
的缇素来说,失去了百攻不破的银盾,他自然会在最短的时间倾尽人力造出可以百
盾俱破的“矛”,那就是“左”手中的银鞭。单单“左”一人,就在眨眼间废了她
五名死士。她只希望今夜的缇素,是一个毫无抵抗力的缇素;她只希望她派去的杀
手,现在已经侥幸夺得先机。不知何时已经逃到何珞身边的司徒令,更是已经脸如
死灰,仿佛很快就要不支倒地。
“左”心头微凛,盘旋在前面的月亮确实有古怪。他刚才那一鞭隔山打牛,目标是
众人身后那尊圆月。方才如若不是收鞭及时,非旦银鞭,即便是他,也要被月亮里
散发出的强大引力吸去。选择这时候袭击缇素,何珞显然是有备而来,不会轻易罢
休。
初次交锋,看似不为所动,其实彼此都开始瞻前顾后,暗自心惊。
“左”瞟了眼何珞身后的安小凤,吃了些苦头,轻微内伤,肩骨折断,还在对着他
笑,看来无大碍。除了对天命的反抗,世间大多数存在,对缇素来说不具任何意义,
但就目前而言,安小凤是一个例外。所以,无论如何,安小凤不能出差错。
“左”全神贯注,将力量贯注在左臂,鞭子再次像银蛇一样,往何珞直扑而去,何
珞居然没什么功夫,只懂往后逃跑。鞭子中途掉头,往安小凤身上缠去,又准又稳
的缠在安小凤腰上。“左”使力往回拉,剩下的三个死士往“左”扑来,“左”右
手袖子里迅速落下一柄长刀,往死士们砍去。
安小凤努力往前爬,无奈身后仿佛有引力把她死死困住,半步也动弹不得。司徒令
更是拼命躲在安小凤身后,显然是被刚才“左”一鞭挥掉五个人头的景象“震撼”,
只好努力抱着安小凤这块安全浮木不放。
“左”左手长鞭拉着安小凤,右手长刀缠斗三名死士。这样的战役,经历不下百次,
本不是难事。然而此时左手抗挣的,是不断发出吸力,企图把他吞没的魔力月亮,
一时间,竟然有些独力难支,银鞭发出被拉扯到极致的哀鸣声,开始被迫往月亮靠
近。
正在双方全力抗衡时,浓郁的香味弥漫在四周,“左”看到对面何珞忽然睁大的眼
睛,以及安小凤悲喜交加,却又有些震惊的表情。
接着“左”忽觉左臂一松,银鞭被一道金光从中划为两段,右边三个死缠的死士,
熟悉的在他面前裂为两半,瘫倒在地上。
不用回头,“左”知道是谁来了。
安小凤这样的平凡女人,何德何能值得他在意到如此地步。
缇素脸上的表情是如此平静,衬得对面的冷酷月亮也仿佛浑身带着暴烈。他静静立
在那里,闭着眼睛,嘴唇没有多余的弧度,皮肤苍白光洁得像没有杂质的玉,银色
长发像流泻一地的水银。这是一尊美丽得没有半点人气的神祉。
安小凤呆呆的远远望着缇素,很美丽,美丽得让人心痛,仿佛五脏六脯跟心绞在一
起似的痛。她只是忽然想起他曾经说过的话,“安小凤,我的凶狠模样还没使完,多着
呢,保证你一辈子都习惯不了”...
站在缇素旁边的“右”开口道:“左,那月亮是制造出来的幻影,别多费力气。”
“左”抛开断鞭,迅速站回到缇素身旁,低声道:“她受了点轻伤,无大碍。”
缇素仿佛没听见,面无表情,机械的缓步上前,沉声道:“何珞,我来了,现在
又如何?”
苍老沙哑的声音不高,却仿佛在四周回旋,强势得让巨大的月亮也恍然间黯淡。
何珞目不转睛的看着缇素,走到圆月正当中,扯掉一直裹在头上的头巾,拉开始终
罩着全身的斗蓬。
漆黑的波浪长发在月光下闪着珠光,妖艳的女体在月光下散发出无与伦比的诱惑。
除了闭着眼睛的缇素,所有人一时间都仿佛有些窒息,甚至口干舌燥。
这是一个美得不似凡人的女人,那张突然间变得娇艳的脸孔让安小凤觉得熟悉,那
让她想起一个人,那是在青河镇的路上,那个从河对面漂来的华丽轿子,轿子里走
出来的漂亮姑娘。那姑娘是去找缇素的,缇素当时对姑娘说了句让在场腥吮墒油?
分的话,“你没救了,回去准备后事吧”。
接着,月光下的何珞,用仿佛世界上最轻柔妩媚的声音道:“如何,伯父?几年不
见了,我跟姐姐长得像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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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希的双胞女儿,缇素印象深刻。何那是殿前一级女神官,几年前因为亵渎大祭司之
罪,被驱逐出萨丁;之后,何珞私通侍卫长,带着萨丁岛的银盾一起叛逃。然而他的印
象深刻,只建立在她们的父亲是何希,以及两姐妹过去几年的“丰功伟绩”上,至于外
貌长相,他竟然有些茫然。
不过,动机不明的疯女人,现在还激怒不得。
缇素沉默了半晌,淡道:“很像。”
何珞娇笑道:“伯父,几年不见,或许我更漂亮了也说不定,你都不肯睁开眼睛看
人家,又怎么知道呢?”
或许因为那轮异样的明月,即便是“左”“右”二人,面对款款走近的何珞,也有
些心神荡漾。何珞走到缇素身边,忽然踮着脚尖,一把将缇素抱著。
“左”“右”刚要上前,缇素抬抬手指,示意他们退后。
“说吧,何珞,你现在是为何那报复还是为自己报复?”缇素任她抱着,一动不动。
何珞嘴唇靠近缇素的脖子,低声道:“我亲爱的伯父,都有啊!不过你显然忘了,
我那可怜的父亲!”说完,张口往缇素颈上咬去。
安小凤远远看到,缇素脖子边的白色中衣,迅速染红。趁何珞没有注意到,她忍痛
想要往外爬,可惜身后月亮发出的力道,让她完全动弹不得。旁边的司徒令麻木的
看着她,“没用的,那女人会巫术,你跑不了的,你们都跑不了的。”
安小凤不知道,司徒令只是一个不幸在前往漠北途中,被何珞发现利用的倒霉鬼。
这土丘上,没有人比他更怕死,更想逃,更想杀掉何珞。只有缇素跟他一样清楚,
这所有的诡异幻象都来自何珞,他现在跟安小凤都被月亮的光芒控制,动弹不得,
杀了何珞,毁了月亮的同时,也会毁了安小凤和他。
此时的何珞仿佛已经沉浸在自己的幻想中,擦掉嘴角的血,低声道:“原来伯父你
也有热血,我还以为最接近神的人,连血都是冷的,可以眼皮都不抬的看着自己堂
兄在火焰中惨死!!”
缇素冷哼道:“原来如此,果然一时仁慈,祸害千年。何珞,放了我的人,我不杀
你。”
何珞又是一阵冷笑,“你的人? 原来她已经是你的人啦? 不食人间烟火的大祭司终
于有了女人?我可怜的姐姐!!缇素!我来了就没打算回去。不过别忘了,杀了我,
你的肥美人也同样活不了。”
“是吗?”缇素话音刚落,忽然单手握住何珞的脖子,将她从地上提了起来,缇素
缓缓睁开眼睛,赤金色的眸子冰冷的看着何珞,“何珞,最后教你一课,杀人的最
高境界不是杀□□,而是灭灵魂。。。我对你们何希家已经彻底厌烦,下了地狱,
跟何希何那打声招呼,要报仇,随时随地,缇素恭候大驾!”
说完,缇素大手收紧,灰色长发在身后翻飞,瞳孔渐渐变得赤红。
土丘上的月亮开始发出耀眼的光,仿佛挣扎着要将一切毁灭殆尽。
“缇。。。缇素!!!”何珞的疯狂挣扎,在缇素手下完全无济于事.“别忘了。。。
你现在天人五衰,用。。。阿修罗之瞳。。。你一定。。。。”
红色的光像无形的针,透过何珞的眼睛,刺进她的大脑。。。她的瞳孔里,倒印着
燃烧的金色火焰,父亲死时,那样的火焰她见过,那时候,她还小,一切都华丽得
像一幅画,镀金的火光,像凤凰的羽翅,轻轻一煽,让人燃烧殆尽,最后化作金色细
粉,随风而逝。。。看着父亲死去的年轻人,她的伯父,现在掐着她脖子的阿修罗,
在她很小的时候,曾经拍着她的头说,“漂亮的小孩,神一定会喜欢。。。”
没关系,总算迫使缇素睁开了眼睛,用她何珞的命,换缇素的命,值得.
月亮的光华渐渐黯淡,“左”“右”两人早已迅速冲进光圈中,将安小凤和司徒令
带出。
缇素瞳孔里的金色慢慢逝去,何珞死去的最后瞬间,传递给他的,是一张女人的脸。
那张脸始终在他记忆里只有模糊的存在,那是何那。他现在想起了,那道时刻追随
着他的眼神,那个老是远远望着他的女官;祭祀典礼上,那个突然冲过来,在万众
城民眼前抱住他的女官。。。最后一次见到她,是在青河镇的路上,他对她说:“你没
救了,回家准备后事吧.”
缇素松开手,何珞软软的倒在地上。巨大的月亮消失,漠北的天空再次恢复夜的黑.
“右”刚要往何珞身上挥刀,缇素摇摇头,看着何珞的尸体,胸口忽然升起一阵异样
的悲凔和空虚,够了。
缇素转过身,安小凤在旁边,两人四目交接,对视良久.
安小风忽然浅浅的笑.
原本相隔千山万水的两个人,两颗心,仿佛在那温柔的一笑间,从未如此贴近的走到一起.
她望着他,抹掉脸上的黄泥,走过来,“很累么?”
他点头。
她抬起手臂,他低下头。
指尖划过他花白的长发,最后移到他苍白的脸上,温柔的声音仿佛瞬间抚平他沧桑疲
倦的心:“我明白,累了就闭上眼睛睡会儿,一切都起来再说,好吗?”
缇素握着她的手,沙哑道:“别走开,等着,我很快就会醒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