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凰的春天》anan

28、恍如隔世(完)

　　一眼望去没有任何植被的荒野上，立着两道孤单的人影。左冷冷对坐在地上揉着脚踝
　　的阿德兰道：“看来你今天是存心不打算带我上人和殿了。”

　　阿德兰挤眉弄眼道：“左先生，你也看见了，我不是不愿意带你去，实在是我的脚
　　被扭到，现在肿得馒头似的，没法动啊！”

　　左淡道：“没关系，我有一百种法子让你的脚消肿，立马箭步如飞。”说完，从袖
　　里掏出一件闪着金光的物事，往阿德兰脚上击去。

　　金光闪过间，阿德兰刚要放声尖叫，左已经迅速收回金光，一掌捂著阿德兰的嘴，
　　全身肌肉收紧，一双蓝眸警惕的凝视着前方某处。

　　阿德兰也立刻沉静下来，全神贯注的聆听四周动静。

　　一层微不可见的风在地面上由南往北袭来，空气中扬起淡淡尘土的气息。

　　阿德兰忽觉肩上一麻，接着脑袋一沉，昏了过去。

　　左把阿德兰放在地上，站起身来，迎风而立的等待着。

　　远处，一道暗红色旋风迅速袭来。近了，才能看清那不是旋风，而是一队五十人左
　　右，以风一般的速度飞快奔跑的褐衣人。

　　左抬起左臂，袖口里跳出一道金光，在风中旋转。

　　旋风向左奔来。

　　眨眼间，旋风落停。一队排列得整整齐齐的褐衣人立在面前。

　　当头一人走到左面前，恭敬的单膝跪下，沉声道：“赤军十五骑士团团长莫奈见过
　　先生。”

　　左欠身回礼，“莫奈团长，赤军一共出动多少人？”

　　“五千。各团分队从不同方向包围漠北王宫，为免打草惊蛇，全军连夜步行而来。”

　　“赤军此行是为支援大祭司？”

　　“领七宗师令，赤军不敢轻举妄动，埋伏四周，一切依大祭司指令行事。”

　　“团长对人和殿周围环境可熟？”

　　“属下有地图。”

　　“很好，大家立刻出发。”
　　“先生，此人是？”

　　“漠北二王子，带上他。”

　　安小凤已是强弩之末，若非提着一口气要见到缇素平安，早该昏死过去了。所幸，
　　经过半夜的心力交瘁和颠簸，御英终于停了下来。

　　然后，她被粗鲁的套进麻袋，像个软绵绵的米袋，被御英扛在肩头，开始在无边的
　　黑暗中穿梭。再然后，在一丝光亮透过麻袋，纱帐慢慢照进她的瞳孔时，头一沉，
　　她被重重摔在地上。脸上的伤口开始刺痛，刚结的血痂又开始慢慢裂开。满是血污
　　的指尖慢慢爬上脸。。。似乎是皮开肉绽啊。

　　她的手指凝在半空，一道淡香由远及近，绕过层层叠叠，飘进她的鼻间。滚烫的眼
　　泪从眼角滚落出来，流进血口里，万针穿心的疼痛感，然后又混着血，变成血泪，
　　往下掉。

　　熟悉的药香来到她身旁，她用手拼命撑着就要合上的眼皮，她一定要亲眼看到他平
　　安，她开始意识混乱的默念，平安，平安，平安。。。

　　眼前的光亮从一丝变成一束，从一束变成一道，从一道。。。

　　停住了。

　　她依稀听到外面停顿的呼吸，以及停顿的心跳声。

　　然后，袋子被完全打开，所有的光亮放肆的照遍她的全身。只见宽大黑袖举手间，
　　一阵柔风吹过，身上那道护了她一夜的白纱帐立刻碎成片片,在空气中像柳絮飞舞飘落。

　　她努力撑开眼睛，目光穿透那些纷飞的白，望进对面的黑瞳。

　　一夜不见，恍如隔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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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黑瞳里散发出的光如此柔和，柔和到几乎把她所有的疼痛与担忧全部溶化。。。

　　“你。。。” 她本想问他一切可好，却看到他的眼神直勾勾的盯着她的脸，
　　她急忙往自己脸上盖去，手被他一把捏住，竟然捏得有些隐隐作疼。

　　屋子里一片寂静，半晌。

　　“谁干的？”没有半点起伏的声音。

　　“我。。。自己。。。”她努力想挣脱他，那样明如白昼的灯光下，那张皮肉外翻，
　　爬着一条丑陋蜈蚣似的脸，她拼命把脸往旁边藏。。。

　　他忽然捏住她已经逐渐尖细的下巴，眸子里没有半分光亮的，一寸寸在她脸上扫过，
　　然后她看见他的黑眸中开始闪过星星点点，那些光逐渐变亮，变红，就要变成金色。。。
　　她看到他眉边的发丝开始缓缓飘动，他大手上的青筋里仿佛血液在逐渐聚集加速流
　　动。。。

　　她不知哪来的神力，慌忙坐起，重重的拽住他的衣袖，拼命望进他的眼睛，“缇素！
　　不要！！”

　　下一刻，她的手中一空，缇素已经风一样的往御英掠去。

　　御英甚至来不及反应，缇素高大的身躯已经山一样的立在她面前。

　　这一刻跟缇素的对峙，御英在下定决心背叛他之前，甚至之后，都在脑子里演练过
　　无数次。

　　几十年前，空旷的神殿里，冰冷的神像面前，老人把她领到那个似乎在对着神祈祷
　　的男人身后，“御英，在神的面前发誓，今生来世，永远忠于神，忠于神的选择，
　　忠于神的大祭司。。。”

　　此时此刻，面对同样一个男人，她仿佛听到当年自己年幼的，在大殿久久回荡的声
　　音，“御英。。。。忠于神，忠于神的选择，忠于神的大祭司。。。”

　　她无数次想像过他此刻的表情，微笑的，愤怒的，冰冷的，甚至是麻木的。

　　但她从来没想到过，会是平静的。

　　如此平静，好像神殿里那尊冰冷的石像，没有悲喜，甚至没有半点怜悯。

　　“你背叛了当年的立誓。”他淡淡道。

　　“我知道。”她没有自己预想中的羞愧和颤抖，她只是忽然间觉得，她解脱了。

　　“你没有解释？”

　　“没有。死前只想让你知道，你本该是我的神，但从头至尾，从见到你的第一眼开
　　始，我只希望能像爱人一样的，爱你。”

　　“完了？”神祉才会发出的冰冷声音。

　　“完了。”她空洞的眸子望着他，等待着望进他眼里的那两道金色火焰，要灭，就
　　灭个彻底吧，反正她的灵魂早就不属于她了。

　　身后，一双沾满血污的手忽然紧紧抱著缇素的腿，“缇素。。。无论如何，请不要
　　这样杀戮一个爱你的人。。。将来会后悔的！！！”安小凤嘶哑的声音像断了的琴
　　弦一样嘎然而止，她终于昏死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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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拂晓总是美丽的，即便是在没有美丽的漠北，瑰丽的红日从东边慢慢升起。红得正，
　　红得艳，艳丽中，带着即将染遍天空大地的诡异。

　　缇素把安小凤轻放在床上，门外传来左的声音，“缇主。”

　　“进来。”

　　左推门而入，单膝跪下，向来洁白的亚麻袍角隐隐沾着黄土，宽大的后背已经被汗
　　渍沁湿，“缇主是否一切安好？”

　　缇素将床上的薄被拉过盖在安小凤身上，沉声道：“右如何？”

　　左平静道：“少了左臂，性命无碍，谢缇主关心。”

　　缇素没说话，走到桌边，闭目沉思。

　　左继续道：“御长老叛变一事已经传达至各部，厉先生已交待各部小心行事；七宗
　　主遣了五千赤军，现在漠北皇宫外等候缇主指令；然后，据赤军西边七团报，有约
　　三千人马从西边疾驰而来，应该是大王子谢夫凯。”

　　“左，”缇素睁开眼睛，神色里竟然飞快闪过一丝左见所未见的无助，“立刻跟高
　　桐联系，要他在四个时辰内，务必赶来。”

　　不是战神高宗七，是没有任何沙场领兵经验的高桐？

　　左忽然望到缇素身后床上的安小凤，心中顿悟，“缇主放心，高桐先生定不负所托。”

　　缇素垂着眼皮，轻声道：“伤她的，是明月刀。”

　　左心头一沉，正准备立刻联系高桐。

　　“十五骑士团莫奈来了么？”

　　“来了，正在门外等候。”

　　“让他半刻后进来。”

　　缇素环视房间四周，是进了这座人和殿后就随处可见的，不属于漠北的奢华。他走
　　到窗边，大袖一挥，金色的窗纱飘起来，他轻轻跃起，长指挥动间，窗纱轻飘飘罩
　　在安小凤的床顶。

　　他远远看着安小凤消失在金色中，忽然心头一阵剧痛。他赶紧扶着身边的长桌，微
　　喘，“哈哈。。。”他低声笑起来，“上面那位，自以为是，俯视众生的那位，给
　　我听好了！！睁大你高贵的眼睛给我看好了！！惩罚她是吧！床上的女人如果有任
　　何三长两短！！我缇素在此立誓，有生之年，一定变本加厉，铲平这块大地，让天
　　下尽是血土！！让长野遍布哀嚎！！！”

　　门外再次传来声音，“赤军十五骑士团团长莫奈，参见大祭司。”

　　缇素继续扶着桌子，缓缓坐下来，镇定心神后道：“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