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德阳镇(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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夕阳在地平线上收紧最后一丝余晖的时候，缇素走了。
阿德兰夫妇看着远处一人一马渐渐消失在视线中。
“大王，他一直都是这样独来独往么？”
“不知道，相识几十年，我的事他了如指掌，他的事，我知道的却多是皮毛。他算
是世上离我最近的人，我却只是世上离他很远的万众人之一。”
“其实你不用跟他比，他比不过你。”
“为什么？”
“因为你有我，你比他幸福。”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静止，两道人影相依相偎，渐渐跟暮色融为一体。
过了很久，传来一声叹息，“碧洒，让蜀中的岳父母尽快搬到漠北来吧。”
“为什么？”
“缇素已经二十五年没踏出过萨丁岛了。”
“？”
“我也二十五年没听到过任何关于安小凤的消息了。”
“你是说。。。”
“我说，风暴要来了，让岳父母赶紧到漠北来避雨吧。”
半个月后，萨丁对中原北齐王朝宣战。
出征的那天，萨丁的首都拜庭被划着白十字的红旗淹没，天空变成了波涛汹涌的红
海。萨丁历史上最卓著的大祭司，以利家的后裔缇素，绣着白十字的红色披风下掩
盖着银亮的盔甲，自四十五年前跟漠北王阿土巴南方岛一役后，第一次重批战甲。
“昨天的硝烟已经散去,
留给我们的只有遍布伤痕的身躯和坚定不移的信念。
今天,
我们又用坚定的信念支撑起遍布伤痕的身躯.
我们又相聚在一起,
再次相互依靠,
再次相互帮助.
我们的力量,
会让昔日曾经害怕我们的敌人再次害怕,
让那些已对我们失去信心的人们,
再次依靠我们……
我们又一次踏上征途,
为了我们的信念,
为了一切信任我们的人们去战斗,
让我们牢记古老的誓言: 我们的荣誉是忠诚! ”(注一)
海浪一波接一波的拍打着海岸边坚固的礁石，响彻云霄的宣誓在拜庭上空徘徊。
神殿外的最高石阶上，十字红旗在风中猎猎作响，缇素烁烁银盔下的黑发在风中飞
扬，露在面罩外的黑眸平静的远眺蓝色大海的北方，“莫奈，你应该清楚知道我们
这次北伐的原因。”
赤军骑士团团长莫奈单膝跪在地上，朗声道：“跟随大祭司出征，无论何时何地，
莫奈永远不会质疑，更不需要任何原因。”
“你可还记得自己的承诺？”
“高先生在天堂见证，莫奈至死不忘。”
“很好，到圣殿里作最后一次祷告，然后我们出发。”
“谢大祭司。”
这是一个有上千人规模的小镇，过了小镇界限碑五十步距离，刷着红漆的牌楼上写
得清楚，“德阳镇”。
越过维护极好，似乎刚被点上彩漆的光鲜牌楼，干净的青石路面延伸进街巷纵横，
闾檐相望的商肆宅楼，五颜六色的旗幔布帷比比皆是，“宝生堂”，“招银当铺”，
“福贵布庄”，“兰葵珠宝行”。。。这是聚虹街，德阳镇上最富贵繁华的街道，
聚集了镇上最好的商铺，最高档的货物，以及最体面的商人，比如现在，晌午前一
个时辰，一道色彩艳丽的招牌刚刚挂出来，“青金银庄”。
今天是“青金银庄”在聚虹街上开张大吉的日子，老板姓黄，来自遥远的京城，是
县太爷董大人的小舅子，身份显赫，人气高涨。从清晨开始，银庄外就聚满了人群，
有看稀奇的当地百姓，也有唱诺说吉祥话讨红包的过路艺人，热闹极了。按当地习
俗拜神烧香后，“青金银庄”富丽堂皇的正门外开始进行剪彩仪式，出席者包括县
太爷董大人夫妇，杨师爷夫妇，兰葵珠宝行金老板夫妇，金龙茶馆龙掌柜夫妇。。。
司仪得意洋洋的念着烫金贴上的名单，每念完，一对达官贵人就会雍容的现身在台
上，只等重要人物聚齐后，用金剪刀剪彩，好上明日的德阳早报头版头条。
“。。。”
“八宝楼薛掌柜夫妇。”
“海沙派德阳分舵张舵主夫妇。”
“平林馆裘大夫夫妇。”
“念平客栈钟老板夫妇。。。”
咦，没有人上来？
司仪又念了一遍，“念平客栈钟老板夫妇。。。”
还是没人现身。
司仪用毛笔在烫金帖的“钟水山”三字旁边勾了个红圈，跳过开始念其它的名字。
终于，名贴上的十五对伉俪名字念完了，离风水大师指定的风水时辰只有不到半柱
香时间，但现身在台上的却只有十三对，司仪于是拿了名帖去跟黄老板商量。
黄老板指着画红圈的名字道：“全一镖局赵镖头夫妇清晨捎来口信，帮我从京城押
的那趟镖在路上耽搁了时辰，这开张大典是赶不上了；至于这念平客栈钟老板夫妇。。。
钟山水，这人谁啊，有必要等么？我初来乍到不熟，小陈你说说。”
小陈赶紧道：“老板，咱们还是再等等好了，既然拜贴都发了，对方也收了，要咱
们先行把典礼办了，一会儿人到了咱不得罪人了？况且这钟老板在我们德阳镇几十
年时间，念平客栈城南城北城西三间分店，规模不小，也算是镇上有头脸的人物，
咱们要尽力招待好。。。”
黄老板看看台上众人，抱怨道：“这人倒是架子大，让这么多贵客空等！”
小陈又道：“老板你有所不知，这钟山水在镇上有个外号叫钟老迟，他这“迟到”
的不良记录可是全镇闻名，台上那些老德阳可是一路看过来，早习惯了。”
黄老板无奈道：“这算什么回事？”
小陈低声道：“听说。。。只是听说，钟山水家有头奇丑无比出不得场面的河东狮，
他以前犯事被河东狮捉到过，是以现下每次出门都跟那妇人纠缠不清，变成了钟老
迟。”
黄老板鄙视道：“若真是这样，这男人也做得窝囊。。。要我。。。”
正说间，下面传来一阵耸动，接着人群中分出一条路，一灰衣人急急往这边行来，
边走边抱拳道：“实在对不住，让诸位久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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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来是钟老板到了。
钟山水看起来五十岁上下，中等身材，方脸，淡眉淡眼一团和气的模样。
黄老板心头不舒服，却还是满面笑容的迎了上去，“钟老板，久仰大名，今日一见
果然风采照人，不是说携夫人出席，怎么没见钟夫人？”
钟山水眉头微皱道：“内人常年卧病在床，实在有心无力，还望黄老板谅解。”说
完，极为识做的奉上早准备好的开张贺礼，黄老板想起先前小陈提到钟家奇丑无比
的女主人，心道不来也好，收下贺礼又说了些场面，便开始招呼众人剪彩。
一众人在搭好的彩台上站齐，县太爷黄老板居中，一字排开，一阵敲锣打鼓的前奏
后，金剪刀下去，鞭炮声四起，上空飘起五颜六色的彩条，青金银庄门前掌声，喝
彩声，欢呼声，一派热闹。
热闹间，只见县衙的一个青衫小捕快弯腰躬背，轻手轻脚的走到杨师爷旁边耳语了
一番，杨师爷脸色瞬间变得很难看，跟着又在正笑得洋洋得意的董大人旁边耳语一
番，紧跟着，董大人脸上也立马乌云密布，铜铃样的金鱼眼瞪着杨师爷，“萨丁人
对我们宣战？哪儿来的消息？”
四周人声鼎沸，董大人的声音又小，别人没注意到他说什么，向来识得察言观色的
钟山水却注意到了。钟山水离董大人四个人距离，却清晰看到董大人一张一合的嘴
巴，萨丁人对我们宣战。这实在是个震撼消息，萨丁近年来虽说扩张得厉害，但吞
并的都是南边的小国，跟中原向来河水不犯井水，何况隔了一个海的距离，现在居
然向地大人众的中原宣战，听起来不可思议。战争绝对不是好事，何况。。。多多
少少，萨丁跟家里的老夫人还有些渊源，不论真假，这事要知会老人家一声。
剪彩仪式继续热闹的进行着，只不过中途董大人以身体不适为由，提前离开。董大
人走后不久，老板掌柜们也前前后后道别。大人物走了，只留下小人物继续热闹，
黄老板收拾完残局，就匆匆往县衙赶去，董大人离席时藏也藏不住的脸色，着实让
人不安。
念平客栈有南北西三间分店，总店座落在德阳东边，虽说用了“座落”二字，却并
非大家所想的占地广阔辉煌宏伟的建筑。这是一座外观看起来平实无华的两层阁楼，
很多年前打开门做生意，到了现在整座楼全供钟家自己居住，白墙灰瓦，没有张扬
的旗幡，也没有门匾，墙外挂了一个两尺长的木牌，念平客栈。
钟山水回来的时候正是午后，钟夫人及老夫人都有午睡的习惯，是以楼里极为安静。
通往后院有一条小径，小径左边是一池净水，水上飘着浮萍，右边立着半人高的假
山。钟山水洗了脸换了衣服沿着小径回后院。
懒洋洋的阳光照在碧油油的水面上，两只蜻蜓立在池边小草尖上，翅膀在阳光下发
着若隐若现的鳞光，一只白嫩的小手竖了两根手指往蜻蜓伸去，远处传来脚步声，
小手赶紧缩回，一溜烟往对面的假山洞中躲去。
钟山水走过来，只看见那对反应迟钝的蜻蜓一动不动的继续立在草尖上。他叹口气，
低声道，“钟赫赫，出来。”
等了半晌，一点反应也没有。
钟山水转过身，看着那截露在山洞外的明黄衣衫道，“出来吧，出来，我不会给你
娘和老夫人打小报告的。”
终于，山洞里传来响动，一个少女好不容易灰头土脸的钻出来，垂头丧气道：“爹。。。
你不说下午才回来么。”
钟山水好笑道：“打错如意算盘啦，趁大家午睡，爹又不在，跑到池塘边溜达？三
天的惩罚期才过了一天，就耐不住性子了？被老夫人知道你就又完了！”
少女抬起头来，脸上忽然漾起一个大大的笑容，漆黑的发丝被汗湿了贴在额前，白
瓷样的脸颊上泛着活力的红晕，双凤眼里一对眸子在阳光下闪着俏皮的，墨绿的光，
“爹，你最疼我了，这事你一定要保持沉默，我现在立马回小楼去继续小抄！”说
完拔腿就跑，只见黄衫轻巧的左跳右闪，眨眼间就没了踪影。
钟山水无奈摇头，看着旁边的假山，自言自语道：“这孩子，光长个儿不长心眼儿，
这小山藏她不住，又得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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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一：节选自<<条顿骑士宣言>>
作者有话说
第38章 德阳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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