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凰的春天》anan

52、君子(完)

　　几个时辰前，安小凤靠在床头边隔了薄纱看外面的桃树，看那个走到自己门前转悠
　　几次始终没敲门的人影，看那道背影回到桃花树下开始发呆。。。然后她居然睡着了。
　　终于在自己家里安稳的睡了一觉。自己的家，自己的床，自己的枕头，二十年来居
　　然在一个绑匪的守护下第一次睡得心安理得。

　　现在，外面传来绑匪的敲门声。

　　薄薄的窗纸勾画出绑匪的修长轮廓，她忽然想起那对暗夜里黑得深沉，却比月光还
　　温柔的眸子。。。

　　门上又传来两声轻敲。

　　安小凤起身，瞄到旁边铜镜里歪斜凌乱的头发，赶紧对镜梳理，越梳越乱，干脆把
　　发簪退了。。。耳环呢？怎么只有左边那只！脸上怎会睡出印子？衣领上什么时候
　　沾的胭脂？！安小凤有些挫败的抹把脸，她几乎忘了，她现在是肉票，肉票在绑匪
　　面前，还需要什么光鲜。她走过去，吸口气，把门拉开。

　　同样的夜色，人却似乎不一样了。

　　缇素站在门口，高瘦挺拔的身材被月光映出一道长影，身上的白衫在月光下就像温
　　润的玉，光华流转，平日的冷硬锋芒仿佛都凛于内而不再形于外。黑发整整齐齐束
　　在脑后，戾气尽消的眉眼，平和的看着她，清雅得让人不敢直视。

　　君子至止，黻衣绣裳，佩玉将将 。

　　不知不觉中，绑匪变成了温润而泽的君子。

　　缇素将安小凤的惊讶神情尽收眼底，面不改色，温和有礼道：“我做了几道小菜，
　　你可愿意过去尝尝？”完了，雍容的做了个请的姿势。

　　不知道什么时候，老桃树下出现一套沉木桌椅，边上立了一具暗铜色的灯架，架子
　　上雕花古朴大气，绕了无数云形暗结的灯钩上却挂着一盏简单的四角琉璃灯，烛光
　　明亮而柔和。

　　缇素让安小凤稍等。

　　安小凤在灯边坐了，见缇素一走,赶紧将长发束拢，摘耳环，揉脸，整理衣服，就算
　　是肉票，在帮匪面前也要形象端庄才有尊严的。

　　不一会儿缇素便端了几道菜出来。

　　安小凤诧异的看着桌上的人参莲子汤，和一碟看起来十分酥脆的小羊排，“你做的？”

　　缇素似笑非笑的看她一眼,“还有几道正在烧，一会儿端来.”

　　先给她盛了一碗汤，又从袖里掏出一柄不起眼的小刀，在小羊排上轻轻几划，大块排
　　骨便被整整齐齐分成小块，放到她面前，“味道应该不错，尝尝。”

　　“你不吃？”

　　“相比之下，我更喜欢吃别人做的菜。投我以木桃，报之以琼瑶，什么时候我也可
　　以尝尝你的厨艺？”缇素目光烁烁的看着安小凤。

　　安小凤脸一红，赶紧低头喝了口汤，味道居然好得出奇。半晌，她有些沮丧道:“我
　　不会做菜。”

　　缇素微笑，“我知道。”她唯一会做的就是丢下去胡焖也能熟的人参莲子汤，这么
　　多年，她还是原地踏步。他又慢吞吞加了一句，“不会不打紧，愿意学就行。”他
　　自己也是今天下午才学的，什么烧饭绣花，再学会“教子”就成“贤妻良母”的典
　　范了。

　　“我学来做什么？”

　　“做给我吃啊。”

　　“我干嘛要做给你吃？”

　　“我以为在中原烧饭给相公吃是做妻子的本分。”

　　“你又来了，我不是你的妻子！”

　　“不打紧，慢慢来，我是你相公就行。”他现在有妻有女，需要的只是时间和耐心而已。

　　“你不是我相公！”

　　“哦，为何那么肯定？”缇素淡淡道。

　　安小凤看着他，一字一句道：“因为你就是缇素，杀了我爹，灭了安家满门的萨丁岛恶
　　魔大祭司，缇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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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缇素听到这话并不吃惊，面色平静道：“你记得你爹，记得我杀了你爹，却不记得我
　　了？”

　　安小凤不吭声。

　　缇素继续道：“又或者你其实什么也不知道，更不记得，只不过是在发挥想象，人
　　云亦云罢了。”

　　安小凤狠狠瞪他一眼，“亏心事你若没做过，又何必怕别人说呢？”

　　缇素叹口气，轻声道：“亏心事我做得不少，但是，小凤，我对你做的每一件事，
　　都对得住良心。我的良心不多，剩下的最后一点，也全都给你了。”

　　他说这话时云淡风轻的，眼皮垂着，也没有看她。但她心底某处坚硬的围墙已经开
　　始慢慢塌方，看着他眼角若隐若现的细细纹路，她的胸口又是一阵抽痛。然而他若
　　不是那样的人，关于他的残忍，他对安家的灭门杀戮，为何在全无关联的老夫人和
　　灰衣人口中，是如此一致吻合；他若不是那样的人，世代安居乐业的德阳人又岂会
　　背井离乡，流离失所。

　　这是一个如果他愿意，可以轻易蛊惑人心的男人。

　　安小凤把碟子推到一边，冷声道：“我饱了。可以让我见见我女儿吗？”

　　缇素看她半晌，苦笑道：“当然。”从灯架上拿了琉璃灯，做了个请的姿势。

　　安小凤在前，缇素在后，往后院走去。

　　晚风习习，一路踩着碎石小道，经过青石板旁那池平静的死水，两人一路无言。

　　“且慢”，缇素忽然道。

　　安小凤止了步子，回头疑惑的望缇素，见他神情严肃，正凝神倾听。

　　渐渐的，不知从何处传来阵阵咕咕声，声音越来越大，只见水池中的平静水面上开
　　始冒出一个又一个仿佛烧开了似的白泡。。。很快的，四周传来飞鸟翅膀扑腾的声
　　音。。。

　　惊惶中，安小凤已被缇素一把拉住。

　　一阵仿似远雷的声音开始由远及近而来。。。两道黑影忽然从天而降在缇素身边，
　　“缇主！”

　　“是地气。”缇素沉声道：“立刻传令下去，所有人转移到空旷地带，立刻！！快！！！”

　　只见两道黑影足不沾，飞掠而去。

　　一个呼吸的时间,大地开始翻江倒海般的摇晃起来。

　　安小凤只觉缇素铁臂往自己腰上一挽，耳边风声呼啸，两人向上方飞升直去，离那
　　道忽然间变色的血红残月越来越近。

　　下面已是山崩地裂，就像一只在地底沉睡的巨兽忽然醒来开始发狂，震垮背上的大
　　地，毁坏大地上的一切街道，房屋，村庄，田地。天地正在变色。

　　“赫赫！！”安小凤大叫。

　　她看到小莫紧搂钟赫赫，从摇晃着即将倒塌的钟宅中破顶冲出，下一刻，钟宅大地
　　上仿佛被长刀劈过，出现一道深不见底的裂缝，红色月光下，年轻人在一座座翻腾
　　的屋顶上飞掠着，忽然间，钟赫赫从小莫身边脱出，往下面坠去。

　　安小凤来不及出声，带着她急速提升的缇素猛然收力，两人掉转头一道往下掠去。很快
　　到了小莫方向，缇素大喝道：“小莫，夫人交给你！往德阳外围跑，有多远跑多远！！”

　　眨眼间，她已落到年轻人背上，年轻人背着她就开始狂奔。

　　“赫赫。。。”天地都疯了似的咆哮，她却在这一刻，怔怔的，流着泪，看着缇素
　　的白影，箭一样的往那道狰狞的地裂中落去，长长的发丝纷乱飘飞，像载着万千句
　　依依不舍的惜别，那道白渐渐成了一朵绽放的花，跟她的心一道，没入黑暗的深渊。

　　“请你让我下去。。。”她泪流满面，喃喃道。

　　风呜呜的低泣，小莫用尽全力，不顾一切的跑着，她的声音很快被淹没在风中。

　　“小莫！！”安小凤用一生中最大的力气尖叫起来：“下面是我最爱的人！！！没
　　了他们我活不了，求求你！！！放我下去~~~！”

　　钟赫赫从来没想过自己会是这样的死法，在永无止境的黑暗中，被大地吞没，没有
　　一丝缝隙，血肉为泥骨作土。她的存在于世，或许从一开始就是全无意义的。她在
　　黑暗中慢慢闭上眼睛。

　　一只温暖的手掌忽然捉住她细细的手腕。

　　她半梦半醒的睁开眼睛，看到上方，大叔的脸，她从第一眼见到，就觉得仿佛前世
　　在哪里见到过的大叔的脸。

　　大叔一手拉着她，一手握着一把暗金色的长刀，长刀两头没入即将合拢的地裂中，
　　为她撑开一方小小的天，让她隐约看得到天上远远的半弯红月。一人之力，一把刀，
　　对抗天地，也只有大叔了。

　　“赫赫，”大叔说，“你娘在上面等你，乖啊，我们数一二三，数到三，你跟着大
　　叔的力道往上去，不要怕，不要动，也不要往下看，一眨眼就出去了。”

　　大叔的声音从来没有那么温柔过，大叔的眉眼也从来没有那么慈祥过，大叔一对她
　　好，她就全然忘了他的不好，忽然胸口发闷想哭起来，她努力噙着眼泪，对大叔点
　　头，“大叔，出去了，你还对我那么好，好不？”

　　大叔白色的大袖早滑了下来，露出握刀的那条臂膀，结实臂膀上青筋凸显，微微颤
　　抖，“乖，出去了，大叔永远都对你好。”大叔的眼角有些闪光。

　　话声落，周围传来大地深沉的嘶吼，刀柄两头又没进去些许，大地不耐烦了。

　　大叔开始数，“一，二，三！”

　　一道雄厚强劲的力量从上方传来，钟赫赫只觉自己身不由主的被往外直卷而去。她
　　以为她要和大叔一起上去，但她只看到自己的脚尖被迫踏在大叔横在中间的金色刀
　　柄上，然后是大叔的肩上，

　　“大叔！！！”她眼泪哗哗的流，“咱们一起走！！”

　　然后是大叔的掌中，热流从脚底传来，她被温暖的力量托住飞快上升，“大叔，你
　　到底是谁。。。”她无助的在黑暗中喊出声来。

　　来得快，去得更快。大地的疯狂已经停止，留下放眼所及的残痕断壁，破碎山河。

　　钟赫赫上来了，那道劈在地上原本几十尺宽的裂缝在渐渐合拢。她披头散发，趴在
　　只留几人宽的缝边，对着下面不见底的黑渊，对着黑渊里唯一能见到的半点暗金色
　　刀光大哭，“大叔！你快上来啊！大叔！！上来啊！！”

　　一点回音也没有。

　　身后传来一阵连扑带爬的衣衫悉蔟声。

　　她还没来得及看清，只觉眼前一花，看着娘纵身往深缝中跳去，身影瞬间消失在黑
　　暗中.

　　深处幽幽传来娘的声音，“赫赫，照顾自己，爹娘很快就会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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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接下来会非常非常的忙，俺只好尽力更，童鞋们谅解：)多谢多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