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人何在GL》逝水流年

13、第十二章

　　小木此刻在做什么呢？钟吾抬头看了看湛蓝的天空。看看时间，似乎已是午时左右了，自己却还不是很饿，那就不用急着回宿舍了。
　　可是即使回去的话，又该怎样面对小木呢？
　　小木有和自己一样的烦恼吗？钟吾想，可小木大概不会像自己这样优柔寡断吧。
　　该怎样面对小木？
　　这是钟吾思考了整整一年的问题。
　　以前，她还可以刻意地回避这个问题。可自从开始不断地梦到江小木，她便不得不强迫自己去面对着它。
　　或许将来有一天，她和小木还会再见面吧？——无论是怎样的见面。但是自己已经和小木完全断绝了关系，就连自己的家都已经搬到了另一座城市，两个人还会见面吗？小木恐怕是找不到自己的，那就只有自己去找小木了，可自己怎么去找她呢？当初就那么无声无息地走了，都没有和她说一声，她们本来还说第二天去逛街的，小木会怎么想呢？小木会埋怨自己吗？会怨恨自己吗？不会的，小木不会的。小木那么善良的一个孩子，她不会埋怨她的。可即使是那样，她就能毫无羞愧地去见她了吗？她就能心中没有一点负担地站在她的面前了吗？
　　她不能。
　　即使小木没有任何埋怨她的意思，可她又该怎样面对自己的内心呢？她有什么理由对自己说，我可以光明正大地去找小木了呢？
　　毕竟，当初，是她一手抛弃了江小木啊。
　　从高二暑假到大二的两年多的时间中，钟吾一直都没有回过原来的那座城市。那儿本是她出生和成长的地方，留下的是她这一生中最宝贵也最难忘的记忆，她应对那儿有一种本能的熟悉和亲切感才对，可她不敢回去。
　　你在害怕什么呢？她问自己，是害怕见到小木？还是，害怕小木会用陌生的眼神看着自己？
　　有多少次她下定决心，说这次一定要回去找小木，可每次，她总是又犹疑了。当初自己那么任性地一走了之，丝毫没有考虑到小木的感受，而如今自己又是以一种什么样的身份站在她的面前呢？
　　在家搬到X市之前，她也曾希冀江小木会去找她。她想或许有一天，江小木就会突然出现在她的面前，就像她在教室中看见自己时一样，笑着对自己说，嗨，五五。她会笑着和自己说，穆天佑的那些话都是假的，他是骗她的。可是江小木一直都没有，一直都没有。为什么会有这种奢望？每每有了这种念头，钟吾都为自己的自私而感到羞愧不已：当初明明是自己伤害了小木，是自己抛弃了小木，而如今自己还有什么资格再奢求小木来找自己呢？还有什么资格奢求小木的原谅呢？
　　她没有去找江小木，可是，她却是那么地想念她。那么漫长而又执着的思念，像蛇一样，无时无刻不在吞噬着钟吾。她的内心，千疮百孔。
　　她一直都在思念和退缩中苦苦挣扎着，左右为难。
　　你始终只是个懦弱的人啊，她对自己说。
　　然而这一切，却都是自己亲手造成的。
　　终于有一天，她告诉自己，无论如何，她都必须要去见小木一面。她决定这次“十一”放假回去，她一定要回到小木所在的城市去，回到那个原本也属于自己的城市去——她要去找小木。哪怕小木没有回家，她也一定要得到她所在学校的地址。她要去找她，即使，她仍然不知道究竟该怎样面对她，可她仍然要去找她。
　　她害怕，如果再不相见，她和小木真的会，永不相见。
　　有时候，错过了，就一辈子再也见不到了。
　　可小木，竟那样出现在自己面前，就像梦中无数次出现的那样。
　　自己内心的那种感觉到底是是欣喜，还是畏惧？
　　缓缓地在草地上躺了下来，阳光暖暖地照在钟吾身上，一阵暖意渐渐透过衣物传过来。
　　如此熟悉的暖意，像她在自己身边时的感觉一样。
　　被这种温暖包围着，钟吾的意识逐渐被拉得很远很远。原本早上起床的时间就比平时的双休日早了很多，再加上自己又胡思乱想了一个上午，钟吾真觉得自己很累了。
　　意识朦胧中，她也果真就在草地上沉沉睡去。
　　来来往往的行人都奇怪地看着这个在河边睡觉的女孩，可他们也只是随意瞥一眼便又匆匆离开了。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事情要忙，谁会在意一个睡在草坪上的人呢？况且，这和自己又没什么关系。
　　钟吾怎么还不回来啊？周海蓝在宿舍有点坐不住了，她都出去快一天了。
　　她这次出去散步的时间的确有点长了，不过还是等一会儿吧，袁心放下了手中的小说，说不定有什么事情在外面耽搁了。还是等一会儿，反正离晚饭的时间还早呢。
　　可是，要是去晚了的话，“福星”里面恐怕就没有座位了啊。周海蓝着急地说。
　　提到“福星”，在Y大几乎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虽说“福星”只是Y大西门小巷中的一家小餐馆，门面不大，甚至可以说是有点袖珍了，可是生意好得不得了，基本上每到吃饭的时候里面都是人满为患，等候吃饭的人可以一直排到门外。“福星”的顾客十之八九是Y大的学生，不仅仅因为它就在Y大学生惯常去吃饭的西门小巷，更重要的是，“福星”里面的菜味道特别好，而Y大的学生又是以“好吃”而闻名的。同样一道菜，即使素材十分普通，可“福星”偏偏就能将其做得香气四溢，让人忍不住食欲大动。像什么“麻香鸭卷”、“木桶酱排骨”、“爆椒鸡片”……提到这一个个菜名，Y大的学生可都是垂涎三尺。这些菜可都是“福星”的招牌菜，虽在别家餐馆或许也见到这些菜名，可还是“福星”的味道最为正宗，那是除了“福星”的胖阿姨，任谁也烧不出来的味道。因此，即使在以“美食家”自居的Y大学生中，“福星”也是颇具盛名。
　　胖阿姨是“福星”的老板也是“福星”的掌勺人，是个五十岁左右、胖胖的阿姨，脸上总是洋溢着笑容，让人看着就觉得十分亲切。阿姨的丈夫早逝，有一个女儿，大概也就是二十岁左右的年纪，同样也是在外地上大学。因为这个原因，阿姨看见和女儿大概同龄的来吃饭的大学生就笑得眼睛眯成一条缝，高兴得什么似的，对待学生也就像对待自己的儿女似的，特别亲切，所以那些常去“福星”吃饭的Y大的学生也都很喜欢她。
　　要不我发个短信给她吧，说着，周海蓝拿起了桌上的手机，这样干等着真是挺急人的。发完了短信，她才看到江小木愣愣地站在钟吾的书桌前：哎，小木，你不坐着，站在那儿干吗呢？
　　啊？听见周海蓝发问，江小木回过神来，没事儿，坐得有点累了，我随便看看。
　　很整齐吧？袁心问。
　　江小木愣了一下。
　　我是说钟吾的书架，袁心说，你不是在看她的书架吗？
　　喔，是的。江小木的目光重新落到了面前整洁的位置上。
　　钟吾这个人比较爱整洁，周海蓝插嘴道，不仅是书桌，基本上她的东西一向都是收拾得干干净净的。袁心也还不错，我就不行了，有时候卫生检查的时候，钟吾还帮我收拾呢。说到这儿，周海蓝微微有些赧意。
　　这样啊，江小木一边回话一边在心中暗想，这家伙还是和以前一样么，过了两年也没什么“长进”，也不知道她是爱干净还是有轻微的洁癖，反正只要是她看不下去了，即使不是自己的物品，她也会动手收拾。当然，不熟悉的人的东西，就算再乱她也会视而不见。像自己以前又不在意，经常是课本资料堆满桌面，漫画零食填满抽屉，自己还没觉得有什么，而她总是先看不下去。这时，她就会一边收拾，还一边一本正经地教导自己说，女孩子这么邋遢，小心将来没人要。而自己那时总会嬉皮笑脸地跟她说，没人要我就跟定你了，你帮我收拾喽。而听到自己的话，钟吾也一定会微微地撇撇嘴。
　　手机悦耳的铃声打断了江小木的思路。
　　是周海蓝的手机。钟吾吗？江小木竖起了耳朵。
　　钟吾回信了，周海蓝挂断了手机，她说她现在正在回学校的路上，大概过会儿就可以回来了。
　　是吗？江小木突然觉得心情大好。
　　看了一眼情绪明显高涨的江小木，袁心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些什么，却还是没有说。
　　十几分钟后，钟吾推门进来了。
　　怎么都坐在这儿啊？还没吃饭吗？看见江小木高兴地看着自己，钟吾的神经一紧，她极力忍住想逃跑的冲动，避开了江小木的目光，而看向了同样正在看着她的袁心。
　　我们打算今天晚饭出去吃，都和小木说好了，袁心说，去“福星”。刚才听海蓝讲了阿姨炒菜的水平，小木也很想尝尝阿姨烧的菜呢。而且按理说，我们应该给小木办场“接风宴”的，可昨晚时间的确太仓促了，没来得及；今天中午你又不在，所以我跟海蓝想，还是今天晚上时间比较好，又没有什么事。一起出去吃一顿。一方面，庆祝小木成为我们宿舍的一员；另一方面，庆祝我们都上大二了，终于脱离社会最低层的地位了。
　　对啊对啊，周海蓝殷勤地附和道，再说，我们很久都没有去“福星”了，上学期的期末复习和考试差点都把我们折磨死了。一个寒假没见，胖阿姨也该想我们了。更重要的是，周海蓝的眼睛一亮一亮的，我好怀念那儿的“麻辣面筋”，和“吉列豆腐”啊。
　　瞧你，口水都要流下来了。袁心笑着说。
　　那我们走吧。钟吾说。
　　小木，走啊。周海蓝看见江小木不动，催了一句。
　　噢，江小木应了一声，却似乎仍是未动。
　　走啰走啰，吃饭啰。周海蓝跑到江小木身边，扯着她的胳膊，将她拖出了宿舍，吃饭了，江小木你在这儿冒充什么雕塑啊！
　　钟吾飞快地瞄了她们一眼，没有作声，也走出门去。
　　一路上，江小木都由周海蓝拉着她的胳膊机械地走着。早上她就听周海蓝大肆讲了一通“福星”的菜是如何如何好吃，一开始好奇心还真被勾了起来，心想果真这样好吃吗？倒也急切地想要去尝尝胖阿姨烧的菜。可是现在她却一点吃饭的心情都没有。刚才她那么高兴地看到钟吾回来，可是她竟然不理自己，甚至都没有看自己一眼。
　　人家可是努力了两年才能到这儿来的啊。江小木不由得生起闷气来。
　　怎么了？看着江小木耷拉着脸嘟着嘴可爱的样子，袁心笑着问。
　　唉——好像有人不欢迎我呐。眼角的余光悄悄地瞥向钟吾，江小木故意长长地叹了口气。
　　低着头走着路，钟吾几乎连头都没有抬。看不清楚她的表情，江小木也不知道她在想些什么，心中愈发郁闷起来。而当听到江小木的叹气声时，钟吾真是一惊，似乎心突然紧缩了一下，呼吸也变得困难起来。
　　谁不欢迎你啦？周海蓝好奇地问。
　　唉，这次江小木是真的叹气了，不说了。怎么还没到啊？我都快要饿死了。
　　这不就到了吗？袁心说。
　　抬起头，江小木看见了一家门面小小的但是却很干净的店。人倒不如周海蓝形容得那样多，可能是离正式吃晚饭还有一段时间的缘故吧。
　　阿姨——还没进店门，周海蓝就大声地喊了起来。
　　呦，是你们哪？胖阿姨笑着迎出门来，一个暑假没有见面了，我可真是想你们了。怎么样？暑假在家玩得还好吗？
　　未等周海蓝回答，胖阿姨的眼光一扫，随即看到了站在袁心身边的江小木：呦，这是谁家的孩子啊，长得这么可爱？
　　江小木颓丧地低下头，唉，为什么每个看到自己的人都说自己长得可爱呢？可爱？唉，怎么就没有人像说五五一样说自己长得美丽呢？
　　阿姨，这不是“谁家的孩子”，袁心笑了起来，她叫江小木，昨天刚刚入住我们宿舍的第四位成员。
　　阿姨好，江小木露出一个笑容，乖乖地问了声好。
　　呀，真是个可爱的孩子啊，胖阿姨不禁夸道，笑起来就更可爱了。“小木”是吧？以后有什么事就直接来找阿姨好了。
　　嗯，谢谢阿姨。口头上应着，江小木想，这样的人如今可是不多见了。
　　钟吾啊，今天心情不好吗？怎么都不说话呢？看见钟吾随意地站在一边，阿姨关切地问道，是不是身体不舒服？
　　没事儿，阿姨。钟吾勉强地笑了笑，可能是昨天夜里没怎么睡好。
　　没睡好？江小木嘀咕着，没睡好的人应该是我才对吧？
　　钟吾的眼睛瞟向了别处，似乎没听见江小木在说些什么。
　　咱们进去说吧，周海蓝兴高采烈地说，阿姨，我要吃你做的“辣子面筋”和“吉列豆腐”。
　　好，好，你们先找个位置坐下吧，我这就给你们烧去。阿姨说着，笑着走进店中去了。
　　“福星”的菜味道果然很好。
　　钟吾埋着头，几乎不说一句话，只是下意识地用筷子拨弄着碗中的米饭，有一口没一口地向口中送着。
　　钟吾，你怎么不吃菜啊？周海蓝奇怪地问道，阿姨烧的菜这么好吃，你不吃真是可惜了。　　你看人家小木，吃得多香啊。
　　你说我啊？江小木终于从菜中抬起了头，我知道自己的吃相是有点丢脸，但是阿姨烧得菜太好　　吃了，简直让我“爱不释口”。顾不得自己的形象了，浪费美食可不是我江小木的原则。再说，我可不像某人，有虐待自己胃的习惯。
　　钟吾，放下了手中的筷子，袁心问，你是不是胃不舒服？
　　啊？钟吾这才回过神来，什么时候说到了自己身上了？
　　不是，我只是还不太饿而已。钟吾仍是有一点没一点地向口中送着白饭。虽然早饭和午饭都没有吃，可是她现在却一点胃口都没有。
　　江小木抬眼望了钟吾一眼，没有说什么，只是低下头继续吃饭。
　　从刚才回到宿舍看到江小木开始，钟吾的脑袋中就浑浑噩噩地乱成一团。在河边从梦中醒来之后，她才发现自己几乎在河边待了一天，但竟然什么收获都没有：既没有理顺自己的思绪，更没有想好自己到底该怎么面对以后就要自己生活在一起的江小木。
　　竟然沦落到了需要思考怎样才能和小木相处的地步了吗？想到这儿，钟吾不禁觉得身上一阵又一阵地发冷。
　　自己到底是怎么了？
　　你要发呆发到什么时候啊？已经吃得差不多了，盯着钟吾看了有一会儿的江小木实在是忍不住了。
　　听见江小木的声音，钟吾猛地回过神，不料却正对上江小木的目光。
　　蓦地吃了一惊，钟吾飞快地低下了头。
　　这个别扭的家伙！江小木实在是觉得又好气又好笑。
　　你去哪儿啊？看着站起身离开座位的江小木，周海蓝不解地问。
　　袁心看了看江小木，又回过头看了看钟吾，总觉得现在的气氛有点怪怪的，怎么感觉都有点儿诡异似的。是自己灵异片看多了吧？打了个寒噤，袁心决定还是继续吃自己的饭。
　　江小木回过头，朝周海蓝笑了一下，继续朝钟吾走去。
　　周身似乎凭空温暖了起来，似乎是感觉到了什么，钟吾抬起了头。面前，果然是江小木放大了的笑容。
　　在想什么呢？她听见江小木笑着问她。
　　像是突然受到惊吓似的，江小木看见钟吾的瞳仁蓦地变大了，神情也似乎变得有些惶然。
　　抛去她是“看到了自己才有的这种表情”的念头不提，五五的神情表达倒是比以前大有进步，江小木心想。
　　没什么。钟吾的眼帘微微抹了下去，头也随之低了下去。
　　我吃饱了，她突然站起来说，我先回去了，你们慢慢吃吧。说完，钟吾依旧是低着头，转身快步离去。
　　我也吃饱了，先走了。江小木朝袁心和周海蓝招了招手，跟在钟吾后面也跑了出去。
　　莫名其妙地对望了一眼，袁心和周海蓝从彼此的眼中都看到了迷惑和不解。
　　这两个人是怎么回事啊？周海蓝真是搞不懂。
　　我也不知道啊，袁心同样也是搞不清楚状况。
　　唉，周海蓝叹了口气，别管她们了，应该没什么事吧？不过无论发生了什么事，钟吾都会处理好就是了。我们还是吃我们的饭吧。
　　是么？袁心喃喃地道。只昨今两天，她就已经看多了钟吾有失于常的神情和举动，而这些是她和钟吾同住一间宿舍一年多中从来没有看到过的。看来，钟吾和江小木的渊源不浅呐。不过这些事情背后真实的一面自己还不知道，自己只能等待，等待有一天钟吾或是江小木告诉自己一切，或是等待一切自动浮出水面。
　　你说什么？周海蓝问。
　　噢，没什么，袁心若无其事地拿起了筷子，我们继续吃饭吧，不能辜负了阿姨的一片心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