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第十四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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慢慢松开自己的双手，江小木低着头从钟吾的怀中一点点地向后挪着。
无论自己的双手抱得有多紧，可最终还是要松开的吧，江小木黯然地想，哪怕自己就想这样紧紧地抱着她，一辈子就这样抱着，永远都不松开，就想这样赖在五五的怀里不起来。
可终究，却还是不得不离开。
小木。
有那么一瞬间，江小木真的疑心自己是幻听。是五五吗？可五五现在怎么会用如此温柔的语气叫着自己的名字，一如两年之前？
一切皆是幻觉。江小木告诉自己说。
小木……
若是两年前，看着那个人明明就是一副不情不愿的模样，却依旧以蜗牛的速度向后挪呀挪的，钟吾肯定自己是要笑得翻掉的。可现在，看着眼前人的举动，钟吾紧紧地咬住了下唇，心中泛起一种难过到极至的感觉。“两年前”啊！自己果真是不知道今夕是何夕今年是何年么？
又是幻听。江小木心想，若不是幻听，又是什么？
江小木。
江小木的双眸蓦地睁大了，有点不敢置信地抬起头，对上的，是略略有点无可奈何的表情。
我还以为你听不见我在叫你。看见她抬头，钟吾的表情却又化为江小木原本再熟悉不过的笑容，或许还称不上笑容，只是一点点的笑意罢了，但是对此刻的江小木而言，却是足够了。
来不及细想眼眶中汹涌而出的是什么，江小木几乎是没有任何迟疑地，重新扑回了钟吾的怀中。
小木——钟吾的呼吸顿时有点急促起来，放松点——我快要喘不过气来了。
江小木反而搂得更用力了。
不放，她说。她的声音中带了一点鼻音，听起来就像是小孩子在撒娇一般。我不放，她说，我怕一放手，五五就又从我眼前消失了。
钟吾一时间怔住了。
五五，江小木将头深深地埋在钟吾胸前，你知不知道，我很想你。
没有声音。
突然感觉背后传来一点凉意，却又迅速四散开来，江小木止不住浑身一颤。
小木……
钟吾哽咽的声音那么清晰地传过来，我也想你……
我知道。
顿了半晌，江小木缓缓说到。
可是……我却害怕见到你……
我知道。
所以我一直都不敢去找你……
我知道。
便再没了声响。
江小木闭上了眼睛。那片凉意在她背上迅速扩散却又慢慢渗入肌肤，突地化为一阵真切而强烈的灼热感。
刹那间痛彻心骨。
一如第一次看见五五的眼泪时。
只是一滴，却一直记在了江小木的心中。
在那之前，其实江小木是从来没有看过钟吾流泪的，钟吾曾经开玩笑地跟她说，她已经有十年没有哭过了。
其实一切原本都是好好的，那个课间就像所有高中的课间十分钟一样，四周的同学说的说，笑的笑，教室中一片嘈杂。真的是一点儿征兆都没有。五五侧趴在左臂上，面向着她；而她，也面朝着她坐着，低着头心不在焉地把玩着抽屉上那把精致无比的小铜锁。
两个人有一句没一句地讲着话。
不知怎地就讲到了家庭。
江小木的父亲是市人民医院的医生，而母亲则是一家公司的会计师——而这曾一度成为钟吾“嘲笑”江小木的借口。
江小木啊江小木，钟吾意味深长地叫着她的名字，阿姨可是一名优秀的会计师啊——说到这儿的时候，钟吾特地强调了一下“优秀的”这三个字。
当时，江小木已经对着一道立体几何题冥思苦想了半天，闻言，抛给钟吾一个白眼：我这是基因突变，突变！懂吗？！言语之中，颇有忿忿不平之意。就是啊，一名以数学为生的优秀会计师的女儿竟然近乎于一个“数学白痴”，这多少让江小木有些郁闷。
一方面的缺失必然有另一方面来弥补。有时候，江小木会不无得意地这样说。她是没有继承母亲对数学的敏感性不假，可是她却完全继承了父亲在语言表达上的出色能力。可以说，她具有相当不错的语言魅力。对，不错，语——言——魅——力。
有多少个晚自习钟吾是在江小木的故事中度过的？而其中又有多少个晚自习，钟吾又都是在江小木自己家庭的故事度过的？
钟吾记不清了。
江小木将她的每一个家庭成员的事迹用具有江小木特色的、有声有色声情并茂的语言讲出来，那些其实本来很是稀松平常的故事就多少变得有点“传奇色彩”。那么多漫长到让人觉得冰冷的晚自习，钟吾就处在这些兼趣味性和传奇性于一体的故事的熏陶之下，这让钟吾觉得江小木的家庭充满了不可思议。也因此，她对她的家庭充满了无限憧憬。
“当初我要是生在你们家就好了！”有一次，钟吾多少有些感慨地说。
“我有一个姐姐就已经足够了，你要是我哥的话我倒会考虑考虑。”江小木很不给她面子地说。
这正是江小木让钟吾羡慕的第二个地方：江小木有一个姐姐。亲姐姐。
亲姐姐？同父同母的？第一次听到江小木说起她的姐姐时，钟吾有些惊讶地问她。
同父同母？江小木有些哭笑不得，有你这样问的吗？
不过江小木的心中还是有一点小小的得意。这并不奇怪，在当时独生子女“泛滥”的班级中，若是谁有一个同胞的兄弟姐妹，那可是一件很让人羡慕的事。
对江小木来说，虽然姐姐从小就喜欢和自己抢东西，抢自己的零食不算，还抢自己的玩具，而自己又比她小两岁，力气和智慧都比不上她，所以心爱的东西常常被她抢走；可同时姐姐又是她在世界上最亲的亲人，她和自己有着最亲密的血缘关系，是自己小时候最好的玩伴。或者干脆什么原因也没有，只是因为她是她的姐姐。
这种由血缘关系带来的微妙的情感，从小家中就自己一个孩子的钟吾又怎能了解呢？但每每看着江小木提到她姐姐时手舞足蹈的样子，再想想那个和自己有着一半的血缘关系却从来都没有见过一面的孩子，钟吾的心中就不知道是什么滋味，便愈发地羡慕江小木。
可江小木却很少听钟吾主动提起过她的家庭，即使间或提到几句，也只是讲她的母亲，却从未提起过她的父亲，哪怕是只言片语。时间长了，江小木心中略略有些明白，却始终不敢肯定自己心中的猜测。
究竟也不知谁先提起的话题。
你爸对你严厉吗？江小木随口问道。
还行。刚才还是一脸笑意的钟吾别开眼神，淡淡地说，
话一出口，江小木就觉得自己好像失言了。她小心翼翼地抬起头，随即又低下头去。钟吾只说了两个字，可一切都已经写在了她的脸上。
江小木有些懊恼，自己怎么会问出这种问题而戳到钟吾的痛处呢。
便有些微微地不自在。
那——江小木觉得自己应该再说些什么，可刚一抬头，要说的话却全部咽了回去。
钟吾仍是面对着她歪着头趴着，眼睛却闭着，一点点透明的液体挂在她的睫毛上。
一开始江小木并没有意识到那一点点透明是什么，当她反映过来时，心中猛地涌起了一阵强大的窒息感，好像突然被夺去了呼吸一般；心脏在胸腔内猛烈地跳动着，她甚至听到了自己怦然有声而又杂乱不堪的心跳声。
眼神无法移动，就那样直直地看着同样的液体从钟吾紧闭的眼睛中越渗越多，一点一点地慢慢凝聚成钻坠样而又终于因为承受不住自身的重量掉落下去。泪水迅速地滑过钟吾挺直的鼻梁，落在光滑如镜的桌面上，发出轻不可闻的“啪”的一声。
钟吾的睫毛颤了颤。
江小木迅速低下头去。
教室中仍是一片喧闹，可江小木的四周却突然变得异常安静起来，一切声音都于瞬间消失在她的耳边。她什么也听不到，只有那细微无比的“啪”的一声化为巨大的声响，像穿梭于山谷中的风，在她心中呼啸着，盘旋着。
不知所措，便下意识握紧了手中的小铜锁。眼角斜斜地掠过去，却见钟吾已经直起了身，慌乱而又迅速地用手抹了抹脸又抹了抹桌面，然后回过头，又是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
呵，快要上课了嘛！很轻松的语气。
手一抖，似乎握不住一般，铜锁自江小木手中落了下去。
江小木俯下身去。
再起身的时候，钟吾已经回过头去准备下节课的课本了。
不知为什么，江小木就是很想叹气，于是她重重地叹了口气。
钟吾的嘴唇动了动，却终究什么也没有说。
上课铃响了起来。
而自那以后，她们谁也没有再提及那次谈话，江小木也没有再提到过关于“父亲”的话题。
作者有话说
第15章 第十四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