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人何在GL》逝水流年

7、第六章

　　自己的双腿渐渐温暖起来，已经不复刚才的麻木酸痛的感觉而是渐渐恢复了知觉。从记忆中回过神，钟吾才发现江小木正蹲在她的面前，低着头，双手轻轻地按摩着她的小腿。
　　眨了眨眼，唤回了远在另一个时空的元神，钟吾似乎才想起来下午以及刚才所发生的一切。一瞬间，她有些恍惚起来：这究竟是梦，还是——现实？如果是梦，这梦为何会如此真实？可如果这是现实，可为什么自己会感觉像是在梦中一般？目光不由自主地凝聚到了一处，这分明就是她啊，是小木！小木是来找自己的吗？还是，这一切只是幻觉？她这样想，而江小木却突然抬起头来。心中一紧，钟吾却未来得及收回自己的目光。
　　看够了吗？江小木站起身来伸了个懒腰，带着笑意看着钟吾，是不是很长时间没有看到我，想我了？
　　似乎没有听见江小木的话，钟吾只是怔怔地看着江小木，没有说话。
　　你再这样看着我，我会不好意思的。江小木的嘴角轻轻地挑了起来。
　　江小木都已经两年多没有好好地看过她了，眼前的钟吾似乎和两年之前有些不一样了，但又似乎一点儿都没有改变。甩了甩头，江小木决定不把这些无关紧要的东西放在心上。不管怎样，五五依然还是五五，不是么。自己只是想更近一点地看着她，好好地看看她而已。这样想着，江小木伸出右手，撑在了钟吾身后的柱子上，俯下身去。
　　两人之间的距离一下拉近了，钟吾的表情更加清晰地映入江小木的眼帘。
　　看见江小木突然放大在自己面前的笑容，钟吾吃了一惊，她别开目光，急急地想要站起身来。
　　五五，你要到哪儿去啊？江小木伸出左手放在了钟吾肩上，坐一会儿好不好？两年前你不声不响地就转学走了，甚至都没有和我说一声。现在好不容易可以再见到你，你却还是要走。五五，江小木说，你是不是很讨厌我？
　　看着江小木难过的表情，钟吾的心顿时缩成一团，但她却仍是不说话，眼神四处游离着，就是不再和江小木对视。她何尝不知道自己当年的突然“失踪”会给江小木带去多少困扰，但是，自己当初又有什么办法呢？那样的情况，那么突然就摆在了自己面前。自己本来就是个懦弱的人啊，又怎能接受那样的事实？可是现在呢？钟吾问自己，现在呢？本以为自己在这两年中已经改变了很多，不会再为小木的事而犹豫不决了，可是为什么，为什么自己还是无法坦然地面对她，为什么在面对她的时候却还是如此地不知所措？
　　江小木有些难过地低下头，果然，两年前的事，五五还是无法释怀吗？
　　五五，你为什么不看着我？江小木轻声地说，我们都两年没有见面了，难道两年了，你都不会想我吗？五五，江小木伸出一只手，缓缓抬起了钟吾的脸，你看着我啊。
　　钟吾没有动，突地将目光偏向一边，不再看江小木。
　　真是拿你没有办法，顽固不化的家伙。五五，要是一直这样下去的话，小心将来找不到婆家哦。看着钟吾别扭的神情，江小木有点儿哭笑不得：我又不是老虎，会把你吃了吗？你就看我一眼也不行吗？枉我费了这么多功夫找你。早知如此——江小木的声音突然变得低了下来，我又何必来找你。
　　突地直起身，江小木转身欲走。
　　小木……
　　感觉到了一股阻力传来，江小木回过身，只见钟吾低着头，一只手却下意识地扯住自己的衣角。
　　五五，你——
　　小木，喃喃地叫出了那个在梦中呼唤了千百次的名字，钟吾抬起头，神情一片恍惚，眼神也一片迷离。小木……钟吾在江小木惊诧的目光下站起身，双手摸索着环上了江小木的腰，……不要走……
　　我不走。伸出双臂环住钟吾，江小木的目光渐渐柔软下来，我不走。
　　眼睛轻轻地闭上，温暖的感觉渐渐弥漫了整个身心，钟吾将下巴搁上了江小木的肩。
　　五五——看了看天色，江小木叹了口气。肩上传来的感觉告诉自己，五五肯定是想睡觉了，这个家伙一旦遇到什么事情就会用睡觉来逃避。虽然自己也很想一直这样下去，可是却不能不回去了。
　　嗯，钟吾的喉咙中吐出了一个模糊不清的音节。
　　五五乖，不要在这儿睡觉噢，我们一起回家好不好？
　　一起？
　　这个词突地嵌入了钟吾的意识中，多么大的诱惑力啊，一起，离开小木之后，自己都是和谁一起呢？
　　温暖的感觉笼罩着全身，刚刚清醒的头脑又渐渐混沌下去，乖乖地应了一声，钟吾半睁开眼睛，稍稍松开了自己的双手。
　　扶着钟吾，江小木在夜色中慢慢地向宿舍走去。
　　袁心和周海蓝正在宿舍中忐忑不安地等待，听到动静，她们急忙冲到了门口。眼前的情景让她们吃了一惊，钟吾竟是被江小木扶着回来的，而且她的神色看上去似乎很委顿。
　　发生什么事了？袁心帮着扶住钟吾，着急地问。
　　没什么啦，江小木笑起来，只不过有个家伙困极了要睡觉而已。
　　虽然江小木的表情转换很快，但是袁心还是没有忽略刚进门时江小木脸上的凝重，还有一点——开心？这两种表情怎么会交织在一起呢？袁心感到有些奇怪。钟吾喜欢睡觉这是众所周知的，可是她怎么会困到这种地步呢？钟吾和江小木这两个人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呢？看着江小木小心翼翼地扶着钟吾的样子，袁心没有再问。这个女孩，应该不会伤害钟吾吧？
　　三个人七手八脚地忙乱了一阵，终于把钟吾安置到了她自己的床上。
　　几乎是在头碰到枕头的瞬间，钟吾就立刻沉沉地睡去了。
　　钟吾真的没有事吗？周海蓝仍是不放心，我从来没看见过钟吾这个样子，江小木，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啊？
　　不用担心，江小木看着周海蓝说，真的没有什么事，让她睡一觉就好啦。
　　你怎么这么笃定啊？周海蓝疑惑地问。
　　我们曾经是同学啊，江小木调皮地笑了一下，我当然知道。
　　袁心和周海蓝对视了一眼，看来从江小木口中是问不出什么来了，只希望钟吾真的没什么事才好。无奈地摇了摇头，她们也各自睡去了。
　　躺在床上，眼睛睁得大大的，江小木迟迟不能入睡。这个时候，她真是羡慕睡在对面的钟吾啊，这个家伙，心中越是有事就越是睡得昏天黑地的，真是好命，不必像她这样忍受失眠的痛苦。想想今天发生的一切，也难怪钟吾的内心会接受不了，就连她自己，都像是在做梦一般。两年前的自己是无论如何也想不到会有今天的，就像当初自己怎么也没有想到有一天五五会突然消失一样。
　　是的，是消失。
　　想到这儿，江小木闭上了眼睛，那段日子，对她来说，真的是——不堪回首。
　　江小木知道钟吾的转学肯定和自己有关。那样的事实突然暴露在面前，依钟吾的性子，她肯定会不知所措的，肯定不知道第二天该怎样面对自己。这些自己都想到了，她想第二天一定要向钟吾好好解释一下，或许钟吾会接受的。可是自己没想到的是，她竟然就这样离开了，连见都不再见自己一面。
　　只不过是一个晚上而已，她就那样无声无息地从自己的世界中消失了。自己不知道她去了什么地方，也不知道她什么时候会回来，更不知道她还会不会回来。她不在了，自己再也听不到她的声音，再也见不到她的身影。没有人陪自己去超市买东西了，也没有人陪自己去散步了。自己找不到她了，而她曾经存在过的痕迹也在一点点地消失：她的课桌椅被老师搬走了，同桌也换了另一个女生，虽是同班同学，但看起来却是如此陌生；一开始同学都还对她的突然转学议论纷纷，可是随着高考压力的一点点加大，渐渐地，就再也没有谁提起她，好像钟吾这个人从来都没有存在过一样。
　　和钟吾在一起时的那些时光，那么清晰地在江小木的记忆中存在着；和钟吾在一起时的那些点点滴滴，那么深刻地在江小木的记忆中珍藏着。这些记忆，江小木不能，却也不敢遗忘。
　　可那些记忆，是真的吗？自己一个人的时候，看着掌心中的一片空白，江小木不由自主地这样问自己，和五五在一起的那些记忆真的都是真的吗？
　　自己该怎样才能证明曾经的一切都是真的呢？
　　找到五五。江小木的心中有个声音和自己说。只要找到了她，所有的一切都是真的。
　　她向很多人打听钟吾的消息，可是没有人知道，似乎有人在刻意地封锁她的消息。即使是班主任，也只知道她转走了，却不知道她转去了哪儿。到了最后，拿着那张写有钟吾所在学校和班级的小纸条，江小木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打探到钟吾的消息的，只是记得自己打了很多个电话，问了很多人，也去了很多地方。
　　那时已经是高三的寒假，关键的高考马上就要来临了。江小木没有采取任何方式和钟吾联系，她不想去打扰她，也不想扰乱她的心情。知道她在那儿就够了，江小木对自己说，这样就足够了。
　　很快高考就过去了。暑假中，她千方百计地打探到了钟吾填报的志愿，并把它们原样不动地填在了自己的志愿表上。
　　自己这样做对吗？填志愿的时候她有那么一瞬间的犹豫。
　　不管它了吧，是对的还是不对的有什么关系呢？自己是那么想五五，那么想看到她，即使五五不想再看到自己了，可是自己还是想再次看到她啊。可，如果能和她在一起的话，即使被她讨厌也无所谓吗？不，不！如果被五五讨厌的话，那她宁可不出现在五五的面前，宁可站在远远的地方看着她。她想。
　　可是，五五会讨厌自己吗？五五……不会吧？
　　五五不会讨厌自己的，江小木安慰自己道，随之毫不犹豫地落下了笔。
　　不错，她和她考上了同一所大学，但并不是同一个系。钟吾在中文系，她则由于差了几分，所以被调剂到了数学系，而中文系和数学系恰巧分属两个不同的校区。
　　大一一年，江小木有无数个理由可以去找钟吾，但她没有，她不能就这样去见钟吾，如果只是那样去见她的话，又有什么意义呢？只是见过一面，再回来吗？然后是无数次的循环往复？她不想这样。她想见钟吾，但是她更想进一步地靠近钟吾，她想离她更近一些。所以她决定，她要去钟吾所在的地方。
　　从数学系转入中文系这件事，对于江小木来说，真的是极其困难。转系的条件倒不多，只有两条：一，必须在原系就读一年或以上；二，专业课的期末总成绩必须在班中名列前茅。这是什么玩意儿规定啊？！江小木尤其对后一个条件嗤之以鼻，为什么必须是名列前茅？如果谁的成绩能那么好的话，那他干吗还要转系？当然，我并不属于这种情况，她在心中补充了一句。
　　虽然不屑，可是江小木却必须遵守她所不屑的条件，而且为了后一个条件，她也不得不付出比别人更多的努力。
　　因为除了钟吾，没有人知道江小木的数学到底烂到什么地步。
　　整整一年啊，她江小木都在数学的题海中挣扎起伏，那种面对自己极不喜欢的东西还要强忍着去接触，还要时时刻刻去面对的感觉让江小木极度厌恶。她想如果有可能，她这辈子都不希望再看到一个阿拉伯数字，不要再看到一个数学符号，不要再有大一那一年的经历。但至少她现在不能。她没日没夜地拼命地学着数学，她想她一定要到钟吾所在的地方去。这样想着，她觉得这一切她都能忍受。
　　终于，在期末公布成绩的时候，她在前几名中看到了自己的名字。再见了，数学。江小木长长地舒了口气。，
　　接着，是无可避免的冗繁的办理手续的过程。
　　当一切都已经全部办妥了之后，大二开学已经有一段时间了。她想，现在我终于可以光明正大地去找你了，五五。
　　瞪着床板，心中已数了无数只绵羊，可江小木还是睡不着。倒并不是因为认床，虽然这儿对她来说是个完全陌生的地方，可因为钟吾在这儿，她就觉得安心了许多。
　　虽然五五刚才拉着自己不让自己走，可那只是她下意识的做法吧？江小木想，若是五五还像以前的性格一样，那明天又会怎样呢？
　　不知道想了多久，江小木终于昏昏沉沉地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