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里明月[架空]》何妨吟啸

2、第1章 人生若只如初见

　　只听得刚刚鸣钲不到百下，夕阳渐斜，集市上方才还熙攘的各色人等，此刻已是皆将散尽。
　　长安城内最大的珠宝行——笑缘轩，坐落在东市靠近雍门大街东侧。
　　墨色古木作底，大大的隶书金字招牌挂在高高的门楣之上，日光一晃便惹得人移不开目。两扇漆雕的木门上，镶嵌着以上等水玉砌成的“福禄寿禧”四个大字，显得十分贵气却又不失雅致；一对螺饰铺首映衬着如意吉祥图案，亦很是招人喜爱。
　　此刻珠宝行里尚有两个管家模样的人有条不紊地收拾着柜上的玉器。一尊上等和田玉雕就的童子抱莲摆件正被小心地放入锦盒内。
　　正忙活间，一位约摸十六七岁的俊俏公子自肆内走出。只见他眉清目朗，面色红润，锦绣方巾用支青玉簪规整地束在头顶，愈发显得俊逸非常。淡青袍十分贴合地穿在身上，衬出他略显纤弱地身板，细作的黑方靴在袍下只露出半截来。腰间挂着的那只紫水玉蝴蝶，随着他的走动而似展翅翻飞，神情中带着一丝慵懒，却掩藏不住眼里的焰华。他对身后的小厮吩咐了几句话，抬脚欲往昌平坊走去。
　　这位青衣男子便是笑缘轩的二少爷，姓君名逸遥，自小与其兄长君逸逍相依为命。后游历西域时无意帮了当地藩主大忙，得其帮助开始经营珠宝生意。因与兄长常往来西域与孟国之间，熟知各地土语，又得藩主背后支持，故五六年间已做到在长安及主要州郡遍开分号的局面。
　　其兄君逸逍长逸遥五岁，素喜吟诗赋词，弄箫弹筝。眼见逸遥渐长，对经商颇感兴趣，因此便将珠宝生意渐渐交到逸遥手上，自己乐得清闲。
　　因君逸遥平日里为人颇为温和，故家人及熟识朋友都愿称呼君逸遥为阿笑。
　　君逸遥一只脚刚迈出门槛，便与一位匆匆赶来的身穿皂衣的男子碰个对面，这男子冲着君逸遥作揖道：“哟，君老板，这就要出去？”
　　君逸遥定睛一瞧，认出来人正是萧丞相家的老管家，忙堆了笑脸道：“萧管家，如此匆忙，可是有甚要事？”
　　“君老板，要说是要事也不算，只是我家小姐自宫里传出一支断钗，着老儿尽快送来，且特意交待要修补的好一些，银两不必考虑。这不，我赶着就送来了，可是耽误您的事儿了？”
　　“哎！萧管家哪里话来。这等小事您怎还亲自来了，以后再遇着，您只管着个小厮来知会一声便是，定不能误了您的事！”
　　萧管家闻言不禁笑逐颜开，极为受用，忙拿出断钗递与君逸遥，君逸遥接过玉钗，左瞅右瞧，没见什么特别之处。
　　萧管家见他面露疑惑，便笑道：“不是什么好质地，只是我家小姐从宫里带话说请务必修好！”
　　君逸遥笑道：“那是自然，那是自然，只管放心便是！”说罢转身唤过陈掌柜。“陈掌柜，这物事多上些心，就用金丝刻朵莲花包镶，断裂处饰以莲藕图纹吧！”
　　陈掌柜听闻，忙不迭应声，自结过断钗端详起来。
　　那男子见状拱手笑道：“让您费心了，闭市了还麻烦您！”
　　陈掌柜笑道：“咱们兄弟哪用说这些话。您若是等急要，我这便着人修整。”
　　“如此甚好！”
　　陈掌柜点点头，“既如此，请您这边坐着喝杯茶，应耽误不多时候。”
　　君逸遥见状不愿久留，说了几句客套话，便转身走了出去。
　　一路行到悦宾酒肆，小二忙迎出来，“哟！君公子，您来了！快些里边请，二楼靠窗的雅座已给您布置妥当。”君逸遥微微一笑，“劳烦小二哥，我约了范公子，麻烦直接引他上楼。嗯……还有啊，老规矩，梅花廿四品快些送上来。”小二唱了声诺，转身去备菜品。
　　悦宾酒肆生意兴隆，每到夕阳西落，三三两两的公子少爷们就频繁光顾。说起这家酒肆，白日卖酒，晚间销茶，店内还设了数张八仙桌椅，供前来的仕子吟诗作对，附庸风雅。故而白日晚间具是常常客满。
　　论起饭菜又是一绝，不仅有长安当地特色，伙计里还有烧制江南菜和胡菜的好手，甜品亦常被人称道，特别是梅花廿四品，清香甜糯，入口即化，被誉为长安第一家。
　　君逸遥靠窗坐下，品着小二斟上的六瓜茶，微风徐徐，十分悠闲自得。窗外夕阳只剩小半轮，大街上打着扇朝酒肆而来的各色公子人数渐多。街边两侧只剩得稀稀落落的几家尚未打烊的店铺，几个贪晚的货郎亦开始整理碎银，准备回转。家家户户门前均挂着大红的灯笼，或大或小，或明或暗，倒也不失为一道风景。
　　君逸遥忽觉眼前一晃，忙抬身去看，一位身着胡服的女子头上带着一柄五彩潋滟金步摇。若说金步摇他也见得多了，只是这一把仿若暗合天理、阴阳互动，直引得人似掉进漩涡，再加上五彩绚烂，不似人间凡品。正待下楼一观，只见那怡香院的鸨母王妈妈迎将上去，和那女子媚笑着说了几句什么，又伸手指了指右前方，两人便向怡香院的方向走去。
　　“君兄，看上哪家姑娘了，这么神不守舍的。”
　　君逸遥闻声便知是范子宁到了，忙转了身笑着拱手道：“范兄哪里话来，自己迟到，却又拿我打趣！我正在想这范兄久久不至，是否抛下我独自去了怡香院。”
　　“哪里话！哪里话！没有君兄相陪，愚兄也很难尽兴啊！”范子宁面色一红笑着回应。
　　两人相顾就座，正说笑间，突然一阵琵琶声响起，却是支西域舞曲，仿若看到无际草原，充满了盎盎生机。范子宁正待站起搜寻何人所弹，就见阶梯口一美貌女子莲步轻移，怀抱琵琶，径直朝着君逸遥而来。君逸遥斜睨了眼范子宁，嘴角扬起隐隐得意的笑。
　　看到范子宁后，她停了琵琶，眼珠转了两转，神色间似乎犹疑不定，“阿笑，这位公子是……”
　　范子宁懵然呆住，自忖生平出入宫廷见过美女无数，哪里及得上眼前这一位。只见她头挽叠环髻，两朵桃花鬓边插，一根绡冰红丝带斜斜系住玲珑万字翠花钿。上身穿白绿印花对襟短襦，下身拖地鹅黄裙，削肩细腰、肤腻凝脂，柳眉杏目、笑靥如春，一双妙目睨来风情万种、如饮醇酒。开言柔柔的一句入耳腻滑，令人浑身酥软。正是冰肌玉骨仙人态，娇颜半露压群芳。
　　只觉那双美目在自己身上略一停留，便又不着痕迹的扫了过去，似有意若无情，范子宁连忙站起，慌乱中不知如何开言，就听到君逸遥声音响起。
　　“霓儿，快过来坐下。”君逸遥伸手拉过那女子，手指尚自愣怔的范子宁，笑道：“这位便是长安城有名的‘寒潭素手’，范子宁，范公子。真真是才情出众，风流倜傥，一曲《秋水吟》，连圣上也为之动容。哈哈，更遑论你们歌舞坊的那些莺莺燕燕了。对了，范公子，这位便是梨苑坊的坊主蓝霓裳姑娘。”说罢伸手拉了拉范子宁。
　　范子宁回过神来，忙强自镇定地朝她施了一礼，“平日里常闻姑娘大名，只是无缘得见，今日一见蓝姑娘，方知坊间传言不虚啊！范某真是三生有幸。”范子宁偷眼看到蓝霓裳正兴味颇浓的瞅他，颇有些尴尬，忙转身对君逸遥揶揄道：“君兄真是能耐，连从不应酬的长安三姝之首都肯移驾。”
　　“哎？放眼天下，哪个不知你范兄是御前红人，天下女子谁不希冀被范兄引为知己。哪个女子敢说不曾听闻《秋水吟》？”
　　蓝霓裳扑哧一声笑出来，“好了好了，你们两个不要惺惺作态，互相吹捧了，曲调还未起就开始吹了，接下来该如何了得？阿笑你今日请我来，便只是听这些奉承之词吗？”
　　君逸遥大笑道：“好好好，这倒是我的不是了，罚酒三杯便是了！”
　　蓝霓裳点点头，拿过酒壶便给君逸遥斟上。
　　范子宁在一旁见蓝霓裳言笑间更添妩媚，与其交谈只觉言语可亲，亦庄亦谐，其一颦一笑皆入诗画，更是心生倾慕，眼内再无他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