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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无病】随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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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才朝上公主说要下墓,微臣想要同去。望公主准许。”
我看他一眼:“你也不相信国师是妖孽的传闻吗?”
“近日东方紫气浑浊,斗牛犯日,大有逆乱之象。”
我不悦地抿唇。
“但微臣并不认为这和陵墓事件有什么联系。”
我愣了愣。年轻的医官平静而自信地看着我:“微臣只相信眼睛看到的东西。比如公主眼皮下淤血凝滞,是一宿未眠的结果;面色眺白,神倦乏力,只是陪同微臣走到这里便气喘如斯,是因为心脉痹阻气血淤滞;至于公主脸上的新痕……请恕微臣无礼,公主方才触怒陛下了罢。”
我恼羞成怒地盯着他。不光是因为他如此轻易的揭破我的尴尬事,还因为他这种理所当然的冒犯态度。
他微微欠身:“请恕微臣无礼,微臣只想向殿下表明,没有不可以分析的事件,就像杀了人之后,不可能不留下痕迹。”
“哦,这么说来,你也相信这只是人在作祟了?”
“一切还要等到下墓之后才可定论。”
我想了想,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微臣陆无病。”
陆无病,如果真的能人如其名就好了。我有一丝不信任地看着他的腿——以他现在的行动能力,真的可以跟我们一起下陵墓吗?
他抬起头看着我,眼里有探询之意。我问道:“你的腿是怎么弄伤的?”
他注视了我一阵,移开目光,他目光所投射去的方向,是宫墙外绵延无尽的雪山背景。
“第四节尾椎若是损坏,下半身瘫痪,”他答非所问地突然提到了案情,“永远丧失行动力。”
我点头:“是啊,还好那影卫够幸运。”
“我当年便是如此。”
我浑身一震,抬起头来看他。陆无病的双腿残疾原来是个意外事件?我很讶异,但从他脸上看不出有任何悲伤,或是遗憾。
心念闪动,一瞬之间我想到了点什么。
的确,依稀有些童年时期的记忆,那时候我和太子皇兄玩得最好,曾经看他带一个面目清秀的少年来雪华园中玩过,那少年身上泛着淡淡的药香,说话柔声细语很是清淡。
那陌生少年曾经站在园中的大树下,看着我和皇兄蹴鞠,我还把球踢偏了,差点砸到少年。我歉意地吐吐舌头,少年微微一笑,抬腿一脚把球传回来。我避让不及,被当场砸昏。
我又回转去猛盯陆无病的脸。
没错,越看越像当年的轮廓。
那时候的陆无病还没有瘸,但之后我就没有见过他,当时年纪还小,很快就淡忘了这个人。如今见到才有所印象。
他作为影卫,和皇兄玩在一起的确没有问题,但之后怎么瘸了我一点印象都没有。就是因为他瘸了,所以就再也没有出现在皇宫里了吗?
而且致残的都是第四节尾椎,难怪他对有同样相似点的事件如此在意。我瞬间对他有所理解,当即点头道:“我带你去。”
“多谢殿下。”
回到质子府邸的时候,天已经黑了,我穿过正堂沿着西厢影壁走回房间,宝书正急得在里面团团转,见到我又立刻恢复从容恭迎的神情:“殿下回来了。”
我能想象到,今天我闯入早朝的事件已经传得沸沸扬扬,有碎嘴子的嬷嬷们在,宝书焉能不知。但宝书是个聪明的丫头,绝不会给我平添精神上的麻烦,这种时刻她假装若无其事。
“嗯,”看她欲言又止的神情,我道:“你想说什么说吧,我不责罚你。”
“殿下,您为什么要帮国师呢,我听蔡嬷嬷李嬷嬷她们说,国师他是……,”宝书没有吧“妖孽”两个字说出口,话锋一转道,“国师大人现在对您一定感恩戴德了吧,这样也好,皇上原本就很宠信国师,现在您能帮她留下国师,皇上一定更疼您了。说来好可惜,公主大婚当日宝书都没有看到国师的影子呢,不知是个什么样的人。”
“有机会会见到的,”我想了想道,“那个人,也许你两年前也见过。”
宝书一脸迷惑地看着我,正欲再问,忽然有人敲门。
我还没来得及说“进来”,那人就自己推门而入,我见是人妖,脸不由得沉了下来。
事实上他的脸色比我也好不到哪去,他冷冷瞥了宝书一眼,宝书立刻低头告退。房中只剩下我们两人。
我在他之前开口道:“姬凤过几天要去正宗陵墓,你想不想见见他。那是最好的机会,既隐蔽又安全。我可以替你们安排好一切,不会有人知道。”
人妖冷哼一声:“我为什么要见他,我这辈子都不想再见到他。”
果然,他们两个一定闹别扭了。
我诮道:“原来你只不过是个怕死鬼而已,你担心下了墓,我会杀你,所以连心爱的人都不敢去见是么?”
人妖露出一种又好气又好笑的表情,阴阳怪气地道:“哦,看来你真伟大啊。你的心上人爱的是我,你还要为人作嫁。啧啧。”
我针锋相对道:“没错,我和你不一样,就算他不爱我,我也愿意这样做。”
事实上,我并不是很愿意,尤其是在姬风做出对我如此残忍的事情之后。但不知道为什么,我直觉性地认为这样说能气到人妖,并不假思索地喊了出来。
果然人妖流露出了非常不爽的表情,先是恼火,后是困惑,最终无可奈何地看着我。
“就算没有回报,也会继续付出吗……”他若有所思地喃喃自语,好像很为此烦躁的样子,使劲抓乱了头发,“这根本是傻×加二货的行为嘛。”
岂有此理,还敢指桑骂槐式地侮辱我是傻×、二货。我气极无语,懒得跟这低俗人妖作口舌之辩,拂袖离开了房间。但踏出房门没几步以后我意识到那是我自己的房间,于是很快我又重返门口,指着他:“出去。”
他用鼻子哼了一声,趾高气扬地走了。样子嚣张得好像我欠了他几个国库的钱似的。
之后的几天人妖很识相的没有来骚扰我,我很快接到了宫里传来的手谕,要我和姬凤一同查明陵墓失窃案。我开始着手挑选帮手。
首先是我承诺过要带他一起去的医官陆无病,然后考虑到他行动不便,我又在皇宫影卫之中找了个身强力壮的胖丁负责照顾他,名字很娘,叫王宁宁。此人坚持不许我们称呼他的全名,宁可让我们叫他的诨名,和尚。
除此之外,我又在府中之中挑选了十个武功高强的好手同去,其中有两个女剑卫负责照顾我的饮食起居。
帝王家的陵墓对风水的讲究很严格,何况是我们的开国的正宗皇帝,他的陵寝好与坏关系到子孙的千秋万代,所以当年修建的时候,选择了极为隐蔽外人不易到达的大雪山里。
我带着我的人赶到城郊出发点,令我诧异的是,姬凤竟然一个人孤身前来,连个帮手都没有带。
我马上怀疑起他下墓的诚意来:“你这是?”
姬凤恭敬地垂首道:“我不信任任何人。倒是你公主殿下,你真的完全了解你带来的所有人吗,他们值得你完全信任吗?真的吗,确定吗,不再考虑一下吗?”说着他抬起头,以微笑的、不信任的眼光扫了一遍我的人。
和尚很不爽地反问道:“这话什么意思?兔儿爷连匹马都不带,打算蹭马骑怎么着,还是你会飞?嚄是啊,妖孽都会飞。”说完做了一个很挫的展翅高飞的动作。
和尚出身军旅,又是直接受命母皇的影卫,完全不怕姬凤。
我的女剑卫银霜道:“是啊,我们大家都一起下墓,一条船上的蚂蚱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国师何故还没开始行动就说出这等话来?”
看来我比较人多势众,姬凤闭上嘴不说话了,但眼睛依然怪异地瞟着我。我的剑卫们立刻针锋相对地怒视回去。最后还是我作出了一点妥协,把我的坐骑让给姬凤,而我和银霜同乘一匹马,一行人出发。
雪山皑皑,碧海涛涛,我们就在天海之间的苍茫雪原之中,向最悠远隐秘的雪山深处进发。
一路上狂风和暴雪吹着,我都无法听见其他人在说什么,我的鼻子冰凉冰凉的,虽然戴着镶了浓密貂毛的斗篷帽子,但靠近下眼睑的脸上还是积了一团雪融化之后又凝成的碎冰。像半张冰壳子做的面具。
这时候和尚回过头来朝我们喊了一句话,咿哩哇啦地我听不见他吼什么,但看手势应该是让我们跟着他走。
这种时候不能够停下,必须找到可以避风落脚的地方生火才能休息,否则一旦在冰天雪地里睡下去,就会体温不断下降直到昏睡死亡。
我们忍着疲劳长途跋涉一天一夜,终于见到一处岫幌,两山隔叠呈杯状,中空一大块腹地。我隔着错落的峰峦影子望去,惊讶得忘记了寒冷,把帽子摘下来细看。只见那腹地上,郁郁葱葱生满树木,远远望去还能听见流水湍鸣。
在雪国,能出现这样的地方,简直就是神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