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盗墓]佞臣》恶来

9、【刹那】偷听

　　我做了个非常可怕的梦。
　　这一次，我不再梦到姬凤，而是梦到自己被关在室内。有人把我的头按住，狠狠揿到一口装满水的大缸里，水和中了山猫毒的尸体一个味道，臭得我直想吐。我拼命这挣扎，但是没有用，我的脸浸到了绿色污水里，臭水一个劲往我耳朵鼻孔嘴巴里灌。

　　我吓得惊醒过来，才发现是个噩梦。左右看看，我躺在靠近石墙的一处空地上，下面铺了银霜的斗篷。陆无病躺在我身旁不远处，眉头蹙紧地睡着，眼皮下的眼珠一直在跳动。

　　他之前也昏倒了，看来睡得也不安稳。我坐起来，把斗篷加盖在他身上，站起来巡视了一圈四周。
　　令我惊异的是，这里不仅仅还是在陵墓中，而且根据地图来看，竟然是陵墓的地下一层！

　　为什么，我们居然进一步深入了墓穴？明明说好要出去的！
　　我惊吓得不轻，但隔壁的侧室里传来银霜和和尚的说话声，他们在不远处，使我稍稍安心了些。

　　和尚在大声抱怨：“现在怎么办，出也出不去，哥还没娶老婆……”

　　银霜不耐烦道：“吵屁，你把公主吵醒了，让你当太监去，还娶毛的老婆。”和尚被她吼了一顿郁闷地坐到角落里去了，银霜又去哄他：“你努力点，好好出力加油带大家出去，出去了我给你当老婆怎么样。”

　　“真的？”和尚雀跃而起，银霜哈哈大笑：“傻样……”

　　我听得无语，这对小夫妻不知道他们什么时候好上的，我还是识相一点退避为佳。正好看到一边有个墓道，我便顺着走过去看看情况。
　　令我惊喜的是，这个墓道真是来对地方了，上面有壁画。和之前上层的墓道的壁画是一样类型的。

　　我深吸一口气，振作精神准备接受命运的安排，看看雪国的未来如何。首先还是母皇时代的壁画，有很多关于母皇登基之后的功绩，当然也有她如何设计暗杀反对她的朝臣的壁画。我一般跳过不看，正宗皇帝真是奇怪，陵墓是用来歌功颂德的，难道一个人，真的谦虚到连子孙后代造了什么孽都要记载下来吗？

　　后面几幅图都认得出场景来源，没什么稀奇。但有一副吸引了我的注意。

　　和前面壁画的浓墨重彩相比，这一片的壁画非常清淡，只是一片宁谧的夜空，上面闪耀着斑驳的星星。那些星星都是以宝石镶嵌入壁画而成，看起来非常地逼真。

　　而那星空之下，唯一的星象是一朵正在盛开的花，花色洁白如雪，造型美丽，我从来没见过。

　　我不由得自语：“这是什么花？”
　　身后立刻有声音回答了我：“昙花。”
　　我回过头，竟然没有人，顿时起了一身冷汗。

　　但再仔细一看，陆无病靠坐在我脚下的地上，正扶墙喘气，额上沁着细汗。
　　我才松了一口气：“你怎么自己爬到这里来了？”他还真不辞辛劳，明明一脸精神不济的样子。

　　他苦笑一声道：“你走了也不带着我，把我丢在那里听银霜和尚打情骂俏，这实在太……”他摇摇头没再说下去。
　　说了半天也是嫌太肉麻了受不了，看来银霜他们不知节制的谈情太伤风化，和尚这个绰号谁取的，佛祖不得气死。

　　我把陆无病背起来一起看壁画，他趴在我背上身体倒是很轻，不过这更说明他这人太弱了，我都替他着急。
　　“你刚刚说这是什么花？”
　　“昙花。一种只在夜里开放，转瞬即逝的花。”

　　“哦……”我还是没有办法想象，什么花可以一开放就枯萎，那不是很凄凉的一件事情？
　　陆无病看着壁画，静静地道：“昙花的香气清香悠远，虽然花开花落过于短暂，但它的美却能永恒地留在人的心中。”

　　我看着那静止的壁画，脑海中勾勒出它所要表现的场景。
　　星空之下，昙花一现。

　　我看着那幅画，有种恍如隔世之感。我看着它，它对着我，心里忽然涌起难以言喻的悲伤。虽然不懂这幅画的作者想要表达什么，但它好像已经先于认识到达了我的内心，让我莫名感动。

　　“有劳公主往左下角一些，我刚才坐在这里的时候，好像看到那里有字。”
　　我立刻半蹲下去，陆无病越过我的肩膀探出头，指着壁画一角道：“就是这里。”

　　果然隐隐约约好像有字，但和之前凸起的字不一样，这些字是凹陷进去的，并且破坏了一些背景涂料，感觉像是有人恶作剧一样的刻字。

　　但当我看到那行字的内容，不禁怔住了。

　　——以刹那维系永恒，以永恒守护刹那。

　　这是什么东西？我脑海变得一片迷惘。
　　“公主，，”陆无病道，“这壁画上说的，是您和太子啊。”
　　没错，我叫刹那，而皇兄的名字，恰好叫做永恒。不，这也许不是恰好。
　　这是一幅关于王储的预言。

　　“如果我没有想错的话，星空亘古不变，象征着永恒，便是太子殿下；而昙花转瞬即逝，寓意刹那，便是殿下您了。”
　　我怔忡地看着星空照耀下的那朵小花，这便是我么？
　　脑海里有些许片段闪过，刺痛我的神经——

　　【哥哥，那是什么花？】
　　【那是昙花。雪国看不到的。等我做了皇帝，就带兵征战一统中原，那个时候你就可以看到真正的昙花了。】

　　“公主，可是这些字看起来却好像不是和壁画同一时期的，像是新刻上去的。嗯，若我没有推算错误，应当不超过五年。”

　　我又是一怔。
　　也许我来过这里，不，我一定来过这里！
　　但是为什么皇兄也和我一起？而且，这是山高路远的正宗陵寝，我们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究竟是什么时候的事情，我怎么一点印象都没有了？
　　我第一个感觉是，母后对我隐瞒了我什么。回到皇宫之后，我一定要好好地问问她到底怎么回事。

　　“这里只有我们两个人，也不必装模作样，不如你跟我说说，你是如何与公主勾结陷害我的吧。”
　　我一楞，回头看陆无病，他作了个嘘声的手势。我意识连忙背着他挪到后面去。

　　是另一边的墓室里传来的声音。可能因为墓室相对封闭，所以姬凤没有意识到这墙壁并不隔音。我把耳朵贴上了墙壁。

　　人妖的声音：“不明白。”
　　姬凤冷笑：“是么？难道不是你和公主的私情被我撞破，你们二人合谋将我杀死，女皇因你质子身份而包庇你，难道不是么？”

　　我听得大惊失色，一个劲儿对陆无病摆手。姬凤不知道哪根筋不对了开始乱说，所幸陆无病只是淡淡笑了笑，并没有流露出任何特别的神色。

　　人妖：“有病吧你？”真是典型的人妖口无遮拦风格。
　　人妖：“当年之后，我一直以为你被女皇处死，心中一直有所愧疚。但我绝不曾与公主有过任何……相反，她很讨厌我。”
　　不知道为什么，人妖的声音听起来有点沮丧。

　　人妖又道：“她一直挂念你，你不该误会她。这两年来，她连夜晚做梦都会叫你的名字。”
　　我大为震惊——我两年来和人妖没有过交集，他怎么知道我说梦话？

　　姬凤那边则是良久的沉默。

　　忽然间，姬凤开始放声冷笑：“你和女皇一直对她隐瞒她失忆，难道不是做贼心虚？”
　　我浑身一震。

　　我……失忆过？
　　为什么我从来不知道。我仔细搜寻历数我从小到大的记忆，可是明明都清清楚楚，绝无遗漏啊。

　　我回眸去看刚刚那幅壁画，心中一种淡淡的、不好的预感蔓延开来。

　　人妖：“女皇那边我不知道，应该是怕她受伤吧。但是我……”他突然又没有说下去。

　　姬凤带着讽刺意味地说道：“你怕她恢复记忆之后，会继续爱我，所以一直不敢告诉她？呵呵……你这胆小鬼……”
　　人妖暴怒：“这都是你的错！”

　　“当年我将你引为知己，对你吐露秘密；你却第二天就向她表白！追求公主，事情每一步你都故意抢在我之前，是你夺走了她！”人妖异常激怒地道，“后来我以为是女皇为成全我而处死你，愧疚了整整两年，一直没有再见她，而你居然只是装死！”

　　我目瞪口呆。
　　人妖一定不会想到我就在这面墙的后面，把他的话完完整整听了个遍。以他那种又臭又拽的脾气，知道了一定会想找个地洞钻。

　　而我也从来没想到，人妖的真实心意竟然如此。他不爱姬凤，也不是人妖。
　　他只是喜欢我而已，而且估算时间是两年，跟我喜欢姬凤的时间一样长。

　　事情大致厘清了一些，当年，人妖暗恋我，姬凤则和我走在了一起。但是后来却被我母皇知道了，母皇可能认为人妖的皇子身份更衬我，所以意图杀掉姬凤。

　　不知道为什么，在整理事情的时候，我无意识地偏向人妖，认为他的话更值得采信一些。
　　但如果母皇真的要杀姬凤，怎么可能如今又把他弄回来做国师？

　　陆无病在我耳边轻轻地说：“皇上的心意真是难以揣测。”
　　我点点头。我一直没能揣摩出母皇的心思。

　　那么姬凤，当初他就是因为妒忌被人妖暗恋的我，才故意接近我从人妖手里抢走我的吗？
　　如此残酷的初恋，使我有种泫然之感。

　　陆无病又悄悄低语，适时打断我的顾影自怜：“反正去问他们也不会告诉殿下，不如我们继续看下去吧。”
　　他说的正合我意，我点点头，背起他继续往前走。

　　接下来的壁画，则彻底将我击溃。
　　一个暗室，一口缸，两个人。男人按着少女的头狠狠揿入缸内，缸中绿水沉浮，毒雾阵阵。
　　我的眼泪一下子喷涌而出。
　　我知道那个少女，那就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