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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4、死战 ...

  •   凄厉号角声从不知名的远方响起,激荡在高远岩壁上,带出隆隆回音。舞台从这一刻起成为战场,青光从无形的天顶倾斜而下,照亮两人立身之处,拉出两道对峙的身影。

      开始了。

      吴邪目不转睛地看着眼前一切。他首先看见青蓝色烟雾腾空而起,像除夕夜绽放的礼花,万般诡异的色泽在其中穿流。烟雾萦绕上闷油瓶的身体,将他们自人间携来的衣装化去,换作阴兵的铠甲——锋锐、黯淡,又从阴影中发出幽光,恶魔骨骸般的鳞甲覆盖两人温热的血肉之躯,似隔断了人间与冥界的通途。他们凡人的肉身被禁锢到死亡当中,在地狱的咽喉处上演殊死搏杀。

      就在转瞬间,在这些烟雾还来不及勾勒好盔甲上的每一个细节时,两人已有了第一次交手。电光石火的接触,挟裹横扫千军的力道,这一击若落到普通人身上,即刻就会发出断骨的声音,看到横飞的血肉,但在阴兵铠甲的阻挡下,或许也在张起灵强韧□□的防御下,足以碎裂□□的攻势只在彼此身体上发出闷响,两人身子几乎不可察觉地微顿,接着回应以更加强横的攻势。

      黑金古刀锋锐沉重,深沉冷峻,但在张起灵手里,它仅仅是一件武器,为他绝顶战力锦上添花的武器。他身子微沉,刚击退一次攻击,手腕已灵活地翻转,刀锋舞动,斜插对方肩头。对面的人眼神一凛,在间不容发的瞬间让了开去,刀锋贴着他发梢划过,持刀人似乎并不意外,神色如常,他太了解自己了。卸开这次攻击,对面的闷油瓶并起两指,顺势贴在刀背上,用力一送,磅礴力量便顺着刀刃传来。持刀人早有准备,稳住身形,手腕放松,将逆行走而上的力道震开,接着后退了一步。

      仅仅一秒钟的停顿,新的攻击又在两人间展开。

      第一滴飞溅出来的鲜血来自哪一个闷油瓶,吴邪已分不清了——身着阴兵铠甲的两人似乎已战至疯狂,他们动作是那样干练而狠辣,速度是那样迅捷,力量是那样惊人。当他们以同样的力道、同样的手法攻击到彼此身上时,鲜血便如狂风中的沙砾般迸射开来。吴邪无意识地朝前走,站在更接近他们的地方,突然感觉脸上溅到两点温热的液体,他没有因此后退,也没有将它抹去,只在这液体慢慢滑落到唇边时,伸出舌头舔了舔,舌尖品尝到它的味道。

      血腥、黏稠、带着咸味,还有一点若有若无的甜香——原来张起灵的宝血是这个味道。

      眼前两人正陷入不死不休的鏖战,他们眼睛发红,嘴唇紧抿,白皙皮肤上逐渐布满伤痛的颜色,深深浅浅的红,紫黑伤痕爬上身体,像胡乱涂抹的油画,一笔笔都由血肉铺就。两人身上看似坚不可摧的阴兵铠甲已开始崩裂,随着不断落到身上的击打,它们败落粉碎,恶魔般的鳞爪溅射到空中,露出底下伤痕累累的□□,鲜血和着地下的废土、空中的烟尘,为他们不断涂装死亡的准备色,于青光照耀下别样妖邪。

      “……唔。”压抑的呻吟从其中一人的嗓子里溢出,吴邪看见他身子飞出去,重重跌落在地,砸得脚下地面都在轻颤,腾起一片血腥味的烟尘。他用力深呼吸,咳出两口鲜血,又将牙关咬紧,额角青筋浮出来,似乎正强忍着极大的痛楚。但他还是站起来了,捂着左肩慢慢站起来,脚下很稳,不因伤痛产生一丝虚浮,仿佛巍峨厚重的山脉——他可以崩塌,可以粉碎,但绝不会脚步虚软地退缩半步。

      吴邪看向他的眼睛,他眼里泛着嗜血的光,眼神却比平日更冰冷。吴邪浑身一震,似乎看到了比面对鲁王宫那具血尸时更危险的他——这男人眼中曾经的淡漠与内敛,此刻都已被惨烈争斗烧得无影无踪,如陷入绝境的孤狼,奋战在生死线上,拼尽全力为自己赢得那微弱的存活希望。

      吴邪连忙看向另一个闷油瓶,他同样也已遍体鳞伤,凌乱喘息声在喉间穿梭。颈项上,一道刺目血痕蜿蜒而下,鲜血一滴滴流出来,划过他优美的锁骨,划过结实的胸膛,青黑色麒麟刺青在那方浮现:怒目昂首,威仪凛然。这是吴邪至死也不会遗忘的,专属于他的图腾。他左手按着小腹,握住黑金古刀的右手臂在微微发颤,似乎就快无力承受这件沉重的武器。但他没有半点松懈,没有放松,反而将它握得更紧,仿佛握住的不是一柄刀锋,而是命运的节点。

      他喉结微动,一声轻喝,冰冷刀锋再度横扫而出,吴邪嗅到上边层层积淀下来的血腥味——那是长久岁月中被无数腐肉、骨骸和鲜血共同淬炼的结晶,残酷与冰寒的交织。破空声震动吴邪耳膜,也逼得他后退了两步。

      刀锋在闷油瓶手中运转得是那样灵活,它被掌握得那样炉火纯青,似乎它不是一柄沉重的古刀,而是他伸展出去的手臂,更有力,更致命——闪转腾挪,劈扫挑砍,划开皮肉,绞碎血肉,震碎骨骼,他在几秒钟内就可变换整套攻击而力度丝毫不减。

      闷油瓶剧烈喘息,颈项上的伤口因用力而喷出鲜血,直接溅射到另一个自己的身上。他毫不在意这可能是致命的损伤,持刀的手臂绷紧,不断从躯体上汲取力量。他步步进逼,每一步都是足以横扫千军的践踏,能将一切挡在他面前的东西碾压得粉碎!

      像来自地狱的战士,又像正一步步走向无边奈落的亡者。

      另一个闷油瓶咬紧牙关,眼睛里腾起无言的怒火,专注闪避开袭来的致命攻势,然后抓住每一个转瞬即逝的空隙狠狠反击。柔韧有力的双手化作武器,在对方身上烙下印痕,毫无保留地将伤害倾斜到对面这具身体上——他扭断过那么多颈项,绞杀过那么多早该尘归尘、土归土的尸骸,却从未想过有一天,这份技巧与力量将被加诸到自己身上。

      黑金古刀在青光中震颤,似远古的恶龙发出嘶鸣。一进一退的攻守中,闷油瓶似乎看穿了什么,突然将刀反握,不再用刀锋,而是用攻击范围更广的刀背击向对方。他选择的落点很巧妙,不是要害,不是暴露在外的肢体,而是依旧覆盖着铠甲的部分。他快速击向各大关节的接缝处,轻捷却极有穿透性的力量落在铠甲上,像一双巧手掀开卡扣,震碎底下的桥接。

      被攻击的闷油瓶眼神一变,瞬间察觉他的目的,即刻提气后跃,想阻止他近身。他却已成竹在胸,不依不挠地缠上来,再次反手,将黑金古刀一横,狠狠敲在对方膝盖骨上,跟着便往小腿后方的筋挑去。

      闷油瓶脸色瞬间变了,即使是他,膝盖骨受到猛击也必会感到锥心剧痛与不可逆转的腿软,但他更明白绝不能就此被断筋。千钧一发之际,他不退反进,右手两指发力,狠狠掠向眼前人已受伤的颈项!

      鲜血飞上半空,闷油瓶脖子上的伤口被再次撕开了,血滴成为喷溅的血雨,落到彼此身上,晕开丛丛簇簇的凄艳之花。而与此同时,锋锐冰冷的刀刃也深深划开了对方小腿后方的肌肉,筋折骨裂,血像从水管里被高速挤了出来,染得遍地都是。

      同样的热血,同样的遍体鳞伤,同样的挣扎与争斗,这是置之死地而后生的攻击,是于命运死结中豁出一切的争斗。

      闷油瓶行动力瞬间大打折扣,几乎难以站立,而另一个他颈上血肉模糊,呼吸变得越发刺耳。他强撑着抓住这一瞬间的机会,黑金古刀的刀背再次打上对方铠甲,烟雾凝成的阴兵铠甲便以更快的速度开始崩塌,像巨兽的鳞片被层层剥落。

      在冷肃刀锋面前,柔韧的肌肤就像一张薄纸,完全无法与之抗衡,随着铠甲的不断消解,刀锋也追过来,闷油瓶无遮无挡的肌肤上不断叠加纵横的伤口,麒麟露出来,在他胸前发出无声的怒喝!

      住……手

      快住手……

      吴邪目不转睛地面对这场死斗,面对挚爱的人彼此血肉横飞的场景,脑中阵阵眩晕。

      他听见无声的轰鸣,似乎正有一幕宏伟的交响在腾跃,在奏起,激越吟唱在身周所有空间中起伏,占据不可见的一切。这磅礴声浪来自天上,来自地底,来自静默的雪峰,来自无底的深渊,这是战斗的史诗,是血海中的狂涛,是生命在颠簸命运中发出的怒吼。隐约的掌声海浪般从脚下分开,似乎有无数看不见的观众在为飞溅的鲜血叫好——像残酷的斗兽场,像被屠戮的孤城。

      人在命运面前,在宏伟的青铜巨门面前,在不可捉摸的造物之力面前,渺小得还不如一只蝼蚁:它要你过得平稳安定,你便安好;要你走入惊心动魄的历险中,你就必须走进去;要你和绝不可能出现的另一个自己殊死搏斗,你便只能豁出性命去求生……

      存在、消亡、生命、责任、爱、过去,未来——这一切在命运本身面前,似乎都没有任何价值,也无关对错,只有为生存本身所做的死斗,是此刻唯一的所有。

      吴邪浑身发抖,看着他爱的人。

      他们被鲜血与伤痕包裹着,于青光中昭示血与火的残酷之美——这两个男人此刻可怕得让人心惊胆战,却也美得让人无法直视。你不敢看他们那魔鬼般的破坏力,却又无法从他们身上移开分毫目光,害怕只要移开一秒钟,仅仅一秒钟——他们倾尽全力,熊熊燃烧的生命力就会被焚烧殆尽,像辉煌爆裂的烟火,于刹那的眼花缭乱后堕落为死寂的灰。

      彻底消亡。

      住手……

      快住手!

      吴邪大声嘶喊,却听不见自己的声音,他根本发不出任何声音!他脸上布满飞溅的血迹,像无数星火要在他脸上烧起来,那么烫、那么浓,像从最深的地狱里捞出的灼热怒焰。这些焰火跳跃着,从他身体上翻涌过,从他灵魂上碾压过。

      他再也不能承受这样残酷的景象了……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64章 死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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