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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5、崩塌 ...

  •   剧烈疼痛从脚底直蹿头顶,吴邪感觉浑身止不住地发抖,疼痛欲裂,胸腹里泛起一阵阵灼烧般的恶心感。五脏六腑都在翻腾,在毒液般的痛楚中挣扎起伏。他用尽全力,勉强将目光从眼前血肉横飞的死斗中移开,抬头往上看……

      巨门上青光大盛,粼粼的光焰发出慑人轰响,与那些无声的交响唱和,将整个空间搅成难分上下的混沌——一切都沉沦入血与火的浓浆里,臣服在青光的威势下,跌落进无穷无尽的黑暗地狱。只有用生命与血肉铸就的吟唱在继续,在拱卫与见证两个癫狂自我不死不休的决战。

      吴邪两腿发软,全身每个毛孔都随着青光的震动而颤抖。光的洪流在巨门上连番涌动,时隐时现,时而耀眼、时而黯淡,时而像火焰般腾空而起,时而像冰川般矗立无言。奔流光焰像艺术家手中的画笔,在门上刻绘着吴邪熟悉的形状——似图案,又似文字,撩拨他心底最深的恐惧。这些青光跳跃起来,翩然舞蹈,在巨门上排列出了巨大而繁复的影子——吴邪熟悉而畏惧的东西:秦岭那棵青铜神树。

      它像噩梦的路标,指引吴邪不断向更深更黑更危险的地方而去。

      巨门上,青铜树的影像如太阳般勃然耀目,所有的光在这里聚集,仿佛百川奔向大海,滔滔汇流其中,万能的造物者就此点亮创生的通途。它们燃烧着、沸腾着,然后逐渐散去……一切可见的耀眼存在都碎裂开来,同天幕上的繁星一道闪烁,再慢慢熄下去。这时,吴邪看见一道身影,一道巍然的漆黑身影从门上浮出来——它似乎没有实体,又似乎不受这巨门的禁锢,坚韧穿越物质与虚无的界限,从大门上探出了身躯。

      吴邪的眼睛瞪大了,他从来没见过这样的东西。

      恶魔般的面容与身躯,完美如艺术,邪恶如梦魇:荒火在他精致而狰狞的头角上腾跃,隐约的青蓝色雾气萦绕在他的眉梢眼角,随呼吸吞吐起伏。还有那让人永难忘记的诡异身体:十二支有力的手臂从他肩上,从他肋下伸展出来,如一幅幅傲然挺立的羽翼,张狂得能撕裂整片天空!

      他是那样巨大,群山一样巍峨,又是那样坚不可摧,岩石一样稳固。他鳞甲覆盖的身躯下奔流着熔岩,撕拉出剧毒的热雾,光是凝望他的躯体,就能让人感受到无可抗拒的恐怖。

      这是——壁画上的万奴王?!沉沦于终极的神秘与惊怖。

      吴邪浑身抖如筛糠,他似乎就是恐惧本身,一旦目光停驻在他身上,就无法再移开,人的整个神魂都会被恐惧牢牢固摄住。看着他形态优美,收放自如,却让人心惊胆战的十二支手臂,吴邪突然想起来,方才门里伸出来的似乎就是这东西?!

      这时,又一滩灼热的鲜血飞溅上他额头,这热血也打破吴邪无可转移的视线,他回过头,看着场中央不死不休的决战。闷油瓶的状况更糟糕了——两人身上的铠甲都几乎崩塌殆尽,失去防御后,他们没有退缩,反而更将全部战力都投入攻击当中。鲜血在飞溅,伤痕在叠加,活生生的血肉从永远年轻的□□上剥离,一个个深可见骨的血洞正汩汩向外流逝着生命的活力。

      一切惨烈得让他不忍去看。

      吴邪捂住胸口,从头到脚的剧痛让他呼吸困难,心脏高速收缩,又狠狠张开,他几乎能听见胸膛里每一次致命的搏动声。

      “……住,住手……”

      吴邪发出微弱的声音,嘶哑难听。

      声音瞬间被门上探出的恐惧身影遮蔽了——就像每个人都曾有过的噩梦那样:当你深陷噩梦,想从中逃走时,脚步永远迈不开;想大声呼救时,嗓子里永远发不出声……吴邪倾尽全力所迸出的嘶喊在惨烈命运前毫无意义,被黑暗完全吞噬,如一根羽毛轻飘飘地落到粘稠沼泽上,激不起一丝波动。

      门上巨大的黑影继续向外挤,他缓缓躬下来,像无边天幕坠落,世界将就此崩塌凋零。他凝望着脚下渺小的战局,风声、嘶吼声、轰鸣声在他周遭回荡,形成震天撼地的漩涡。人面鸟、蚰蜒、尸胎……这里所有曾让吴邪感到惧怕的东西,在他所携来的压倒性恐惧面前完全不值一提。

      灰蓝色烟雾缭绕,隐隐青光在他皮肤上勾勒恶魔铠甲的轮廓,他的肢体无一处不蕴含巨大破坏力。暗红色在肌肤下流转,像这座休眠火山深处被禁锢的熔岩,寒冷与灼热交织,精美与狰狞融合,他比古老壁画上的平面形象生动千万倍,也恐怖千万倍。

      他慢慢俯下身子,十二支手臂伸展,有力地舒张。然后,他将其中一只手臂伸向了场中血肉横飞的死战……

      闷油瓶已战至极限,两人盔甲凋残,遍身血污,裸露在外的肌肤上几乎已没有一块完好,血涂抹着他们身体的轮廓,粗重喘息声在两人间回荡,夹杂着无法抑制的咳嗽,凄厉刺耳,似乎下一秒就会有人倒下去,再也站不起来。

      黑金古刀重重跌到地上,砸出惊心闷响,他捂着脖子后退,痛苦地躬身,血从指缝间流下来,带动他双肩一阵阵颤抖。另一个他状况更糟,右腿几乎全废了,需用尽全身力气,专注所有精神,才能让自己不倒下。但显然他已到了极限,他停下来,眉头紧皱,摇摇晃晃地撑住身体,紧盯着对面的自己。

      天幕越来越低,门上突出的黑影降下来,停驻在两人上方,死寂的气息喷在战场上。他就这么看着下方,没有发出任何声音,气氛凝重而诡异,时间仿佛凝固了。

      所有声音在这一刻停歇,周遭突然变得无比安静,吴邪只觉自己虚弱的呼吸声如响雷。

      捂着脖子的闷油瓶首先看到了两人头顶的巨影,他瞪大双眼,脸上露出少见的震惊神色。紧跟着,他眼中所有狂热的争夺变得冷静锋锐,深吸口气,坚韧的意志力压制所有痛楚,往前疾奔几步,伸手抓住对面站立不稳的自己,用力往自己这方一拉,避开了接下来的诡异攻击。

      黑影的众多手臂之一划过闷油瓶方才站立之处,空间仿佛粉碎了,沙土、砾石,包括那一方盘旋的空气都被击碎成不可见的尘埃。

      那里的一切都消失了。

      吴邪惊得目瞪口呆,这是终极里的力量?这就是青铜门要禁闭的恶魔?

      万奴王?他看起来比壁画上可怕太多了……

      黑影一击不中,发出惋惜的呢喃,像无数已死亡的星子在黑洞深处哀泣。他似乎无力再做第二次偷袭,漆黑身影慢慢缩回去。闷油瓶盯着他,一言不发。

      吴邪凝视这诡异的画面,头又开始疼起来,很多问题在他脑子里横冲直撞……小哥为什么要救自己?他刚刚确实救了自己,因为那一个腿重伤动不了,没错吧?

      他们不打了,是吗?太好了……终于停手了。

      爆发性的喜悦突然在吴邪胸中炸响,闷油瓶不会再跟自己杀个你死我活了,太好了,太好了……他感到浑身虚脱,紧绷的神经终于放下来,双腿一软,跪倒在地。

      ……太好了。

      吴邪轻声笑起来,比哭还难听,他抬起头,想呼唤那两人。就在此刻,他发现刚刚掉落在地的黑金古刀又回到了闷油瓶手中,被握在他有力的右手里。然后,他转过头来,朝自己笑了。

      他看着自己,忽然露齿一笑,说:“我帮你。”

      我帮你。

      他声音少见的柔和,清晰而有磁性,像砾岩敲击着水晶,每个字都在吴邪心口荡漾,好听极了。吴邪一愣,还来不及仔细品位这三个字的意思,接下来的一幕已深深烙在他眼睛里。

      ——闷油瓶将刀锋高举,狠狠贯穿了另一个自己的胸膛。

      鲜活跳动的心脏像气球一样爆裂开。

      血铺天盖地,把整个空间喷成红色——吴邪瞪着双眼,表情呆滞。原来闷油瓶体内有那么多、那么多的血,像奔流的瀑布,像漫涌的洪涛。这独一无二的宝血随他心脏的碎裂而激飞上半空,仿佛庆典上辉煌灿烂的烟花,喷射着,飞腾着,然后纷纷溅落,形成一场黏稠的大雨。

      吴邪站在雨中,浑身湿透。

      浓烈腥气充斥整个空间。

      他呆滞地看着闷油瓶,看那个胸膛被刀锋贯穿的闷油瓶,看他嘴里喷出的鲜血,看他的头颅在受致命一击时高高昂起,身体在剧痛中抽搐挣扎,凌乱发丝盖住他的脸,看不见表情,只隐约听到他嘴里发出无意义的呻吟,这是生命消逝前最后的喘息。

      吴邪从头到脚一片冰凉,黏稠血腥气包裹着他的全部,他木然看向另一个闷油瓶——不,不是,这不是闷油瓶!

      吴邪眼前是一个成熟而年轻的男人:他的面貌还没有老去,甚至比实际年龄更青春,但他的言行举止已充满历经世事后的成熟与稳重,以及与众不同的沧桑。他五官俊朗干净,气质柔和如水,嘴角常温柔地翘起来,隐隐带笑的模样。在绝大多数人眼里,他都是好看的。此刻,他黑发凌乱,露出森然的眉角,眼睛里满是冷酷与憎恶,嘴唇紧抿着,温润春水全部凝成了刺骨的寒冰。

      他是吴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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