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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1、离群 ...

  •   老樊声音回荡在室内,带着一种金属般的质感,铿锵得当,掷地有声,吴邪觉得他口中的每一个字都打到自己心坎上,让思绪既混乱又清晰,像面对着滔滔时光的洪流。人在这样奔腾无极的洪流面前是那样渺小,但他必须做那个搏浪者,在无尽洪流中找出那隐匿的一点真相。

      这个人获得了永生。

      这时,闷油瓶走过来,在吴邪身边坐下,悄悄握住他的手,掌中传过坚定温热的力量。吴邪深吸口气,暗暗摇头,小哥虽沉默,但真是细心又体贴……没事的,没事,对追求真相他一直比自己更上心、更渴求才对,这会儿看出自己不安,反而来抚慰了。想了想,吴邪问:“这个人怎么获得永生的呢?”

      老樊的目光粘在画上,没看到他俩这些动作,挠头道:“他应该是得到了那个太阳。”他指着画面,在那个圆球上点了点,然后又点点画中的人,说:“这幅画面描写的是一个过程,那么,在这个小太阳进入神树之后,它应该就停留在神树当中了,将永生的能力封在了神树里,然后……然后这个人得到了神树内的小太阳,永生的能力因此转移到他身上。当然,我认为神树在这个过程中也起了很重要的作用,否则它就仅仅是一个传递和保管永生的工具,而不至于成为信仰的核心。应该说,神树的能力与小太阳结合,才真正能够赋予人以永生。某种意义上,树下面的这个人就此成为神树和永生的一部分,所以才会有那么多人在跪拜他。”

      吴邪点点头,也盯着自己描摹下来的那副画,轻声问:“这么说,你认为这些人是在拜他?”

      “都有吧。”老樊拿起一块儿西瓜送到嘴里,“既是在拜神树,也是在拜这个人。归根到底,我认为他们拜的兴许是永生这种能力本身。”

      “嗯……”吴邪默然,老樊这番话打通了他心里一直堵塞着的某些关窍,给了他更多的思索方向,神树中封存的能力被树下那人得到,让他就此成为永生的继承者。几乎是本能的,吴邪想到了张家,从张家楼的记录看,张家人有活过二百多岁的。对普通人来说,这毫无疑问是非凡的长寿了,而在张家过去的历史上,或许还有许多更为长寿的人。

      这些长寿的人在背后窥探着历史,伺机而动,甚至达到了操纵历史进程的能力。去年在西藏时,他所遇到的海外张家人这样告诉他,对此他有些保留意见,至少吴邪并不认为历史的走向由张家人决定,更不由张家和汪家的斗争决定,但这些都没必要深究了。

      在漫长过去中的许多时候,寻常人通常只有三、四十年的平均寿命,面对能活两三、百年甚至更长的张家人,确实与永生无异。只是,这永生所能带来的优越感恐怕转瞬即逝,得意几十年,然后呢?然后就在数百年的岁月中嗟叹辗转,默默看着周围所有人衰亡离去,只有自己依旧不老不死,孑然一身,像被时间和生命本身所遗忘的弃儿。

      闷油瓶在戈壁上说的那番话,吴邪永远记得,后来也多次回味琢磨,越琢磨,便越能体会内中的凄凉孤寂。他说怀疑自己是否真正存在,或仅仅是一个人形的幻影,这样悲哀的想法,必定与他不老的生命息息相关——当世界上所有生灵都遵循着时间的轨迹成熟、老去和消亡时,只有他自己停驻在时间之外,冷眼看着一代代人匆匆而逝,那样的感觉,大概跟被全世界抛弃差不多吧。

      同时,因这份与众不同的生命历程,他很难找到真正能接受和理解自己的人:没有人能够与他并肩前行,没有人能真正体会他内心深处的悲哀,即使他天生带着敏锐的情感和热望,也会在时间的荒野中渐渐被消磨得一干二净。对他来说,所谓同伴是一个太过飘渺的概念,哪怕你抱着千百倍真心,事实的结果也是不可能。你终究要离开他,走向属于自己的死亡,而他,还在这个世界上孤独漂泊——与其并肩走过一段路后便离他而去去,撇下他一人伤心,倒不如一开始就不要有深交,不要寄托情感的好。

      很多人说我不敢养宠物,因为怕它们跟自己感情深厚之时,却因为寿命长度的不对等而提前离去,那时我该多伤心啊。人与人之间的情感深度和厚度,又岂是不能交心的宠物可比?

      何况,还有那无处不在的人性之恶……海外求仙,丹道鼎食,这千百年来上至皇帝,下至平民,谁不想着长生?一旦被人得知有这样一个获得了长生的家族,他们将面临多少杀戮,多少阴谋?不论他们是选择自强也好,逃避也好,归根到底,张家人都将再无平常人的幸福日子可过。从某种意义上讲,他们就此成为世间凡人的敌人,乃至猎物,每天都要为家族的生存延续绞尽脑汁,于夹缝中杀出一条血路。

      他们并不只为生存而生存,更是用生命守护着一个惊天的秘密,一个倾尽全族之力,也必须保守的终极之谜。

      想到这里,吴邪心里弥漫着钝痛,深深的无力感像逐渐黑下来的天空一样罩住他,他突然觉得自己走在一条太过艰险的道路上,如果跟闷油瓶一起,最终还是只能带给他失去自己的痛苦,那……

      他握紧拳头,指甲几乎掐进掌心里。

      老樊对这幅画的见解基本就这么多了,几人又谈了几句,基本都是吴邪在说,闷油瓶在旁边听着,偶尔插句嘴,王盟不懂这些学术上的事,便给他们斟茶倒水,准备点心,又订好了晚饭的位子。看过这张主要的,老樊开始翻阅其他壁画的照片,这些照片为他的分析提供了更多佐证,其中一幅似乎是描写神树下的那个人离开了神树,进入人群当中生活,但后来他再次离开,消失在众人的视线中。

      “这样的人终究还是只能离开,人群里根本容不得他……”吴邪叹口气。

      “这是必然。”闷油瓶靠在沙发上,闭着眼,突然插了一句。屋里一下就静了,吴邪顿住,老樊也停下诉说。片刻后,吴邪在他掌心轻轻挠了挠,说没事都过去了,现在有我呢。

      闷油瓶嗯了一声,将手抽出来,走到一旁,去看之前整理出来的拓本,这些拓本中没有明确的发现,但也可能是他们还没有发现真正的关键所在。吴邪看着他的动作,知道他向来独来独往惯了,很多时候自有主张,谁也干涉不得,也就不去管了,继续跟老樊聊天。

      两人又说一阵,把照片上的壁画都一一分析过,聊到投机处,吴邪又把那匣子上花纹的照片拿出来请他看。老樊眯着眼睛看了半天,说这些花纹他在过去的研究中见过类似的,但自己不是这方面专家,不敢下断言,也许他自己看着像,但其实是两种东西呢?这问题恐怕还得北大周教授拍板。

      吴邪点头,说周教授还没回话呢,前些天给他发了邮件过去。老樊笑笑,说肯定没有回,老周国外度假去了,大约都没看邮箱,不过差不多就这两天回来,我回去帮你再催催他。

      吴邪笑起来,说声多谢,看时间不早,便带几人出去吃饭。虽然心里郁闷了一阵,但总体上今天收获颇丰,老樊的见解很有价值,吴邪心里也放松起来,桌子上和老樊推杯换盏,彼此喝了不少。闷油瓶大约知道他难得开心,完全不干涉,由着他喝去。晚饭出来,天已黑透了,老樊与他们告辞,几人也收好铺子回家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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