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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祸事即将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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跑了一日,一行人在一处河边安营歇下。
自出京城以来,这一支队伍就没有入过城镇乡县,早都习惯了安营扎寨。许谦一声令下,众人便各司其职,扎帐篷的去扎帐篷,准备食物的去准备食物。这些活计,自然轮不到许谦等人来干。兼且经过白天的一番所历所见,几个人也都是各有心事,更没心思去管那些细务。
好在王队长确是个靠得住的,加上这些事情几天来也都干得惯了,也并不用几人多加插手,没一会儿工夫,就已经领着军士将帐篷扎好。又生火造了饭,分别给许谦、柳含笑、柳格等人送去。倒是在要给苏锐送饭的时候,才发现了他并不在营区。
王队长并不清楚许谦等人与苏锐之前是如何认识,又有怎样的瓜葛因缘。只是他跟许谦是这队伍中唯二知道此时洛阳形势的人,也很明白许谦不欲节外生枝,务要用最短的时间完成任务回归京兆的打算。对于许谦突然招了这样一个不知根底的人同行,王队长是觉得多少有些不妥的。然毕竟许谦才是这支队伍的头头,既是他已决定的,王队长自然就不能再多说什么,可也暗地里下了决断,要仔细地盯着苏锐,免出纰漏。
然而经过白天的事情,他虽面上不显,心里到底也有些难安。明明身为官兵,就该剿灭路匪,保一方百姓安全,临事时却不得不为了保存实力,而置无辜百姓于不顾。虽在理智上,他认为自己的选择并无不妥之处,然而待到亲眼见了被他故意舍弃的人死时的惨状,王队长心里还是不好受的。是以多少也就有些心不在焉。
再经过安营时的一阵忙碌,还要分神照顾队伍中的三位小公子,一个没留神,王队长就没注意到苏锐究竟是何时离开营区的。
他的脑子里瞬间就闪过了无数猜想,最好的一种当然就是,苏锐其实根本不想与他们同行,不过是碍于不好当面拒绝许谦,这才趁着没人注意的时候自己走了。可他却不敢保证事情的真相会不会就如同他最好的猜想一般。万一这苏锐却是叛军的斥候,有意无意地坠上了他们,此时却是跑出去跟主力叛军通风报信了,那可要如何是好?
一想到这种可能性也不是全然没有,王队长就立刻吓出了一声冷汗。再顾不得许谦是不是也正心情不好,他烦躁地挥了挥手,赶走过来告诉他怎么也找不到苏锐影子的兵士,迈着大步,急冲冲地往许谦的帐篷外疾走而去。
他却是刚走到许谦帐外,还没等出声,苏锐那特有的懒洋洋中又带了点轻慢和讽意的声音就在他身后响了起来,“王队长。”
被叫到的人脚步一顿,虽在听到苏锐的声音时稍稍松了口气,脑子里却还没有完全排除苏锐可能是叛军斥候的猜测。他回过身,故作不经意地问:“苏公子,您这是去哪了?可让我好找,想告诉您,已经给您扎好了帐篷,饭也好了,却怎么也找不到您呢。”他虽并不想让苏锐发现自己的怀疑,然而他到底却只是一个军人,并不如何擅长掩饰。虽已经故意地做出了轻松的姿态,然而目光中的寒意和防备,却是一点不落地映在了苏锐的眼里。
苏锐笑了一下,也不点破,只无所谓地耸了下肩,好似在说一件微不足道地小事般开口:“去附近逛了逛。”
王队长见了他的神情,明明是看不出任何异常的,却不知为何,原本只有一分的怀疑却陡然地增到了五分,他笑得有点生硬,“这附近有什么好逛的,都是荒地,苏公子竟逛了这么长时间。”
苏锐笑着摇了摇头,“王队长又不知道我是何时出去的,怎么就判定我逛了很长时间?”他这个人,有个很大的毛病,就是喜欢抬一些没有必要的杠。经常不知道适合而止,而在说话间就惹人讨厌。
王队长并不清楚此人就是嘴贱,登时就觉得这简直就是在恶意挑衅,正要发作时,却突听苏锐又开了口,道:“我去走了一圈,发现了一件有趣的事情,所以多耽误了一些时间。”
这个时候,任谁也是知道接下来该问一问是什么有趣之事的。王队长把本来就要冷喝出声的敌对话语硬收回去,歇了口气,才冷冷地问:“哦,是什么有趣事情。”
苏锐笑道:“我发现,我们扎营的这块区域早就被人探过了。若我猜得不错,我们怕是已经被人围住了,就等着天一黑,就奔过来突袭。”
王队长虽然并不擅长虚与委蛇,然而到底反应不慢,苏锐一说,他是立刻就明白了其中的严重所在,“你说的是真的?你怎么敢下这种判断?”
苏锐指了指许谦的帐篷,“把能话事的人找齐了,一起说如何?我可不想一件事情要说上几遍。”
还不等王队长反应开口,帐篷里就已经传出了许谦的声音,“苏兄请进来说话。王队长,去把含笑……还有柳格也一并叫过来吧。”
两个人就在许谦的帐篷门口对话,王队长的嗓门对还算不上如洪钟般大,然而毕竟也是习惯了高声高气的说话,许谦要是听不见那就有鬼了。只是一开始他懒得开口,虽觉得有些烦躁,也就任由两个人在他门前说了,心说等他们说完了,自然就会滚蛋。可苏锐的最后两句话是故意提高了音量说的,许谦自也听得一清二楚。他默默沉吟了一下,心想小心为上,虽不至苏锐的来历,也不知他有没有什么本事,但他既然发现了异常,就不能等闲视之,这才开口让苏锐进来,又让王队长去叫含笑和柳格。当然,他也并不是期望这后两个人能帮上什么忙,只是如果真地出了事,就不能让他们最后知道,否则一旦这两人——尤其是柳含笑——有个好歹,就是许谦,回去也不好向柳尚书交代。
等到人全聚到了许谦的帐篷里,苏锐才开口:“刚刚我出去走了一圈,在这附近发现了一些蹄印。这些蹄印不是顺着一个方向去的,而是在这周围来回地转了几圈,可是也没有很靠近河边,那也就不是饮马的,更像是有人来这巡查过附近的地形,就在我们扎营之前不久。”
王队长经过之前的一番对话,被苏锐惹起的火气都还存着,此时听了他这话,很是不以为意,“你要说的就是周围有马蹄印?我还以为你发现了什么?就凭这个,就能判断我们被人围了?”他哼哈了一声,“苏公子,您是书读得太多,也想得太多了吧!”
苏锐却没有理会王队长,而是似笑非笑地看着许谦。他似乎很是喜欢做出这样的表情,就好像总是在等着看什么好戏一样。苏锐的容貌本是长得极好看的,身上又自带着一股出尘的气质,若是一本正经起来,不必怎么特意开口表明,就能让人感到这是个值得信赖的绝佳青年。然而他却偏偏总要做出那副,好似随时等着看谁笑话的表情,就平白让人觉得生气。
许谦也微微皱了眉,很有些要把苏锐脸上的笑意撕裂的冲动,可他还是忍住了,开口重复了王队长的问题,“只有蹄印?”
苏锐失笑,“许公子,我可只是个书生,而非你们这些兵士。你不是指望着我能跑得更远了,去给你探探围你们的人究竟是在哪吧。”
许谦也笑了,“就是真被围了,那也是‘我们’一起被围,苏兄。”
苏锐摇头,“他们可是冲着你们来的,与我可没有什么干系。啊,对了,”他突然想起来似的,“那蹄印跟白天你们差点遇到的那伙路匪很相似。该是他们知道你们就在后面,特意等在这里,守株待兔的。”
听到苏锐的这番话,原本一直不以为意地王队长终于变了脸色,“他们的胆子,不至这样大吧。”
苏锐耸肩,“反正我倒的确只是发现了这些。你们若不信我的判断,当我没说过,也是一样。”
许谦沉吟了片刻,“不管是真是假,都是宁可信其有了。”
柳含笑有些慌了,想到白天见过的尸体的惨状,他已不仅是声音发抖,还多少带了一些哭腔,“若是真有人要偷袭我们,那该怎么办呢?”
王队长想了半晌,“如果苏公子猜得真没错,我们是真被那伙路匪围住了。他们此时不动手,怕是要等到晚上,我们都睡了时,再来偷营的。”
许谦目光灼灼地看着王队长,“如果情况真是这样,该怎么办?”
王队长猛地一抬头,视线却在与许谦相碰时晃了一下。他虽比在场所有人都更要有行伍经验,可那也只是指听令行事的打仗经验而言,让他自己做出决断,却是有些强人所难了。
许谦暗暗叹了口气,知道这时候王队长也靠不住了,就看向一直轻松以对的苏锐,“苏兄……”
却还不等他说完,苏锐也已经将自己撇了个一干二净,他做了一个抗拒的手势,“我可只是个普通的书生,虽读过几本兵书,但打仗的经验可是一点没有。”
许谦又叹了一口气,拳头悄悄地握紧了。他知道,此刻正该是他拿主意的时候。在长安时,他也无数次地做个运筹于千里之外而决战场胜负的想象,然而真临到头,却也不免茫茫然了。咬了咬牙,许谦正要说话时,却听一直没有出声的柳格突然道:“我有一个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