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傅快救命》猫十七

19、分道扬镳时

　　许谦虽带队战胜了以萧甲为首的路匪，然损失也不可说不是惨重。原本一百来人的队伍，等到战后清点时，只能算是受了些小伤，并不影响行动的不过一半。二十多人在那夜战死，还有二十多人，虽暂时性命无碍，可也并不可能再跟着队伍一起走下去了。

　　没有办法，许谦只得寻了处附近还没有被战火严重波及的小村子，将重伤的人员全都安置了，才带着余下的人上路。

　　出来的时候，所有人都觉着这会是一趟轻松的差事。不过是寻处地方，找些人而已，大概方向范围都是知道的，并不需要很是费力。可回去的时候，就可以当做大功一件来看待。比之真正上一次战场，要不知轻松了多少。因而在许谦挑选人员时，可以说是人人争先，都想要跟着，轻松地混一个功劳回去。然而谁都没有想到，这目的地都没有走到，人就已经折进去了一半。想象与现实的落差，让所有人都心情沉重。

　　再上路时，整个队伍就沉闷了很多。再也没有人抱怨许谦行进过速，人人都希望早早地找到该找的人，然后再早早地回到京城。谁也不想再经历另一次的暗夜突袭。

　　不仅是许谦和士兵们变得沉默，就是柳格、柳含笑、苏锐等人也都没什么话好说。

　　经过那一晚的事情后，柳含笑就开始躲避着柳格。偶尔撞在一起，柳含笑虽似是忍了又忍，可脸上那羞愧又愤恨的表情，却是怎么也掩不住的。柳格甚至觉得，渐渐地，那表情里甚至糅杂了一些怨毒的东西。

　　柳格虽早就想到了柳含笑被他撞见那么丢脸的事情，必不会以好脸色待他。可如此拿他当仇人般看待的目光，却也着实让他觉得没趣。便索性也躲着些柳含笑，免得面对面处着，两个人都觉得如鲠在喉。

　　柳含笑并不待见柳格，而柳格对苏锐也带了些同样的情绪。苏锐那种像是能把一切都看清看透，又隐隐带着嘲弄的目光，总是让柳格浑身上下都觉得不舒服极了，总有一种好似自己光溜溜地站在苏锐面前的错觉。自那夜之后，每次一对上苏锐的目光，柳格就觉得身上像是有小虫子在爬一样，哪儿哪儿都不得劲儿，简直是恨不得靠着根大树，好好地蹭上一蹭。

　　因此，在接下来的几天里，柳含笑躲着柳格，而柳格也躲着苏锐，其他的人又早都被那一仗弄得身心俱疲，没了刚出京时的意气风发，整个队伍竟是出奇地安静，全都闷头赶路，不知道的简直要以为这是一支奔丧的队伍。

　　跑了几日，队伍终于进入了颍川地界。

　　因早就听苏锐说过，他家是在颍川苏家村里，而众人的目的地则是颍川境内一处叫做北仓山的地方，柳格本以为进了颍川不用多久，苏锐就会与他们分道扬镳，却没想到，一直行到快接近北仓山，苏锐才提出离开。

　　许谦虽被路遇土匪，又损兵折将一事，弄得几天没有开脸，然而一进入颍川，他的精神头就又重新回到了身上。他本就对苏锐的身份多有好奇，只因苏锐咬死了自己不过是一介书生，再不肯多露半点信息，这才暂时按捺下了探究的心思。可随着队伍靠近北仓山，而苏锐又一直没有脱队离开，许谦的这份怀疑就又重新生根发芽地冒了头，目光时不时便要在苏锐的身上转上几圈。

　　在苏锐提出要就此分别时，许谦的目光往北仓山的方向转了两圈，嘴角微微地翘着。二十几天的极速行军，让这个少年公子的脸消瘦了几分，也晒黑了不少。可这一段时间的经历，尤其是那夜九死一生的恶战，也让他天生的贵气中多了一些更为沉厚的东西。他看着人的时候也不再只是给人一种高高在上的傲气感觉，倒是多了一些真正属于上位者的威压。这使得他哪怕只是不说话地看着人，也能让被看的人渐渐感到心里发虚。

　　就连柳格，虽不甘愿，却也都觉得，许谦在经过那一夜后，已经不再是从前那个让他能够在心底里毫不在意地撇嘴的纨绔公子了。可这一切变化，在苏锐懒洋洋的神态面前，却好似都没有丝毫意义。

　　他不是没发现到许谦充满探究和怀疑的目光，可他偏偏就是好似什么都没看到一样，浑不在意地同许谦闲闲话别：“时日虽短，但也多赖许公子和诸位照拂。诸位若是无事，本是想请诸位贵客到苏家村去小住几日，也让在下可以略尽地主之谊，以报诸位照顾之恩。只因知道许公子及诸位身有要务，在下不敢耽搁诸位，便只得就此话别，也希望诸位能够万事顺利，一路安好。”

　　柳格绷着脸，坐在马上，好不容易才忍住了没有嘴角抽筋。苏锐这个人，就这几日他接触的印象看来，那实在可以称得上是心黑嘴坏。就连许谦试探性地要他批一次命盘，苏锐也能毫无遮拦地给许谦这位侯府公子批出一句“心比天高，命比纸薄”，可见此人是嘴坏到了何种境地。

　　明明这一路上也都没给人留下什么良好的印象，临了要各奔东西，倒是阴阳怪气、文质彬彬地弄出一套客气话来，好像自己是个多感恩知礼的人一样，怎能不让柳格心中腹诽。

　　倒要佩服许谦的涵养够好，听到这么一通假得让人酸倒牙齿的话，竟然也还能面不改色，只是淡淡地笑了一笑，就开口问道：“虽早知道苏兄是颍川人，但还是没想到苏兄的老家竟离我要找的地方如此之近。正好就还要向苏兄打听一些事情，若苏兄知道些什么，还望能够尽告。”

　　苏锐却并不承诺，只是道：“许公子有何疑问，请说无妨。”

　　许谦指着北仓上的方向，“苏兄可知道这北仓山上，可是在哪出住着星命道的传人吗？”

　　苏锐闻言，脸上并没有任何吃惊的表情，他的表情极淡，既不是茫然得仿佛没有听过星命道三个字的样子，也不是有所紧张似刻意想隐瞒什么的样子。他就好像是听闻一件再普通不过的东西，仿佛许谦是在问这山上哪里有松树似的，只是略现出一点认真思索的神色，随即就摇了摇头，“在下惭愧，虽算得上是在这一带出生、长大，应对这一带极熟的了，却从未听闻过星命道的传人在这山上的哪处。”

　　许谦对于苏锐的答案不置可否。两个人又说了几句客套话后，苏锐才策马离开。

　　看着他渐行渐远的背影，王队长压低了声音，在许谦身边道：“公子，这姓苏的公子看着可不像是个平常人，他又是住在这北仓山脚下的。莫不如让属下派人跟着他去，看看他究竟是在哪落脚。免得……咱们错过了什么。”

　　许谦本也就有这个打算。王队长能跟他想到一起，自然是极得了他的满意。他点了下头，“派两个机灵点的过去。若苏锐真是住在他说的那什么苏家村里，也让那两人去打听打听，顺便把村里的猎户带来。这山这么大，我们不知道路，也没法进去。”

　　王队长应下了，自去选人跟随苏锐。其他的人就在原地歇下，再生火做饭。

　　好一顿功夫后，被派出去的人才回来，并且果然带了几个猎户回来。

　　那两人到了许谦跟前，先汇报了一下，“公子，我们跟在苏公子的马蹄后头，果然是到了一处村子。那村子要从这里再拐上小半个山的距离，大约能有百来号人家的样子。我们进村打听了一下，这苏家村已经有几百年的历史，最早都可以追溯到汉朝的时候。那苏锐苏公子，正是村中族长家的宗子，不过，他祖父、父亲去得都早，他虽在村子里身份尊贵，辈分又高，可年纪太小，也当不得族中事务，就索性自己出了村子四处游历去了。这倒是才回村子。我们跟进去的时候，倒是见了村中的几位耆老迎出来，神色都还挺复杂，像是根本没想到他会这个时候回去。说不准，他这一回去，倒有一番腥风血雨呢。”说到最后，这探信的人倒有了几分眉飞色舞，好像马上就要能够看到一出好戏似的。

　　许谦对苏锐这般介意，实在是因为一桩桩事情都巧在了一起。

　　他是奉命出来寻找星命道传人的，自然把这星命道的传人会是什么样子先暗自揣测了一番。按他的想法来说，这种多少带有些神神道道性质的人物，都该是年近半百，下巴上一把飘逸美虚，身上穿着棉布长衫，一副仙风道骨的样子。许谦先入为主，觉着自己大概是出来要找个类似于老道士样的人回去。

　　可见过苏锐以后，在见到他第一眼时，他身上的那种出尘气质，竟让许谦觉得说不准星命道的传人也能这么年轻。反正都说了是传人，谁也不知道星命道现下究竟是传承到了什么辈分，就是个年轻人也很有可能。

　　再者，苏锐似乎颇懂相面之术。虽然他还只给柳格和她自己算过，乍听起来也颇有胡说八道之嫌。然而许谦心里其实有块心病是谁也不知的。人人都道他是侯府的嫡子长孙，一出生就是身份尊贵。可明明他已有了这样的身份，为何却偏偏身得爵位的不是他自己的父亲？这件事情，一直让许谦极度介怀。现下人人都敬他是静敏侯府的长公子，可二三十年之后呢，若是自己的堂弟许宁继承了爵位，那他算是什么？怕是最后要连静敏侯许佳的庶子都不如——虽然许佳现下也还没有庶子。

　　虽然就是现在，也有很多人在揣测着他与许佳内里的关系是不是真如表面般和睦，也有一些人暗暗地看好了他，认为他以后会成为静敏侯的爵位继承人。可许谦自己心里明白，许佳看似对他极为纵容宠信，可实际上军中的大权，他把得比任何人都要牢靠。许谦费劲了心计，也沾染不到半点实权。看起来，他得了京中贵人的支持，又有许佳刻意似的放纵，身份尊贵之处简直就要跟许佳相差无几。可实际上，许佳一来占了静敏侯的爵位，又是长辈，对于各种权利都是名正言顺地把持着，二来就算是比起心计，许谦也自问拍马都及不上许佳。一直以来，他也不过是空得了个尊贵的名头罢了，其实是什么都没有。若许佳有一日要对付他，许谦并不认为自己真有多少可反击的能力。

　　虽然这一切看似跟“心比天高，命比纸薄”还差了许多，可隐隐地却有一种许谦自己无法否认的暗合。

　　再加上苏锐又实实在在就是来自于颍川北仓山附近，就不得不让许谦多了一丝猜想，觉得会不会踏破铁鞋无觅处，苏锐就正是他们要找的人呢？

　　可派去的人回来的这一通报告，却将许谦的热情浇了个透凉。虽然在苏锐的背后，很可能也有另一个精彩绝伦的权欲故事，然而许谦却是丝毫不感兴趣。

　　他摆了摆手，示意探信的人退下去，再让人把苏家村的几个猎户带过来。

　　这被带过来的人都是些颇为强壮的中年或青年人，许谦先把几个人打量了一遍，才问：“你们听说过这北仓山上有星命道的传人住着吗？”

　　几个猎户彼此打量了一眼，都现出茫然的神色。其中一个老成些的开口道：“回管老爷，我们祖祖辈辈都在此山打猎，并没有看见或听说有什么人在山上住着。这山里野兽颇多，就是我们猎户上山，也都是结着伴走，没有单个去的，因为危险。想来，也不会有人跑到山上去住。”

　　王队长一直在许谦身旁，闻言不禁往许谦那里看了一眼。苏锐也说这山上没有星命道的传人，如今猎户也是这样说的。王队长很怕如此出来跑了一趟，去了一半人，最后却是空手而归。可他也跟许谦想到了一处，两人都觉着，虽不知这所谓星命道的真实底细，然而这一听就是颇有些神秘气息的教派，说不准这山下的人为了替他们保守秘密，就都口径一致，咬紧了不说他们在哪儿。况且，他们都已经大老远从京城跑到了此处，又怎么会听了几个猎户说没有的话就回去，怎么也要自己上了山，亲眼看过才算。因而虽然猎户们说没有，许谦却还是道：“你们陪我走上一趟，到山里寻上一寻。不论最后寻得到、寻不到，我都必有重赏，来谢你们。”

　　几个猎户对看了几眼，都从彼此眼中看出了无奈。可他们也知道，许谦虽然此时说得话还算客气，然而他们若敢拒绝，那这位贵气公子很可能会立刻翻脸。猎户们自然不敢给脸不要，再不乐意，此时他们也只能点头，“行，那我们就带诸位官爷上去看看。不过小人们得把话说在前头，山上此时野兽多，若诸位爷们肯一直任我们几个带路，走上一圈倒也没有什么。可若是军爷们要随着自己的性子探路，那小人们很难保证能一路平顺。”

　　许谦淡淡一笑，“放心，若是我们自己找差了路，碰上麻烦，就必不会把账算到你们头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