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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深山中遇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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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谦虽急着进山,却也没急在这一时的功夫。
在山脚下扎了营,住了一晚,直等到第二天早上,许谦才挑了几个人在山底下留守,然后带着大部分人,随着从苏家村里找来的猎户上山去了。
柳格、柳含笑两人自然都在上山的人选之列。
北仓山实在颇大,而且山林茂密,地形陡峭,在山的最里面,更时常有野兽出没。就是因为这个缘故,苏家村与别的村落不同,硬是在整个村子的外围都砌起了土墙,就是为了防止山里的野兽趁人不备,进了村子,伤人性命。别说普通村民,就是土生土长的猎户们,也都没有一个能把这北仓山全都走遍的。
为了让猎户们诚心实意地带路,许谦许给他们的报酬颇丰。这一次过来的猎人们在听闻许谦说出的数字时,脸上都是掩不住的欣喜,然而等到想到这些个官老爷要找的却是他们连听都没听过的什么星命道传人,一个个就又都沮丧了下来。不过,就是许谦不给任何报酬,猎物们也并不敢违背带着刀剑的官老爷的命令,更何况还是有报酬的,虽然任务颇为艰难,可等到真进山时,还是一个个颇为积极。
可这山也实在太大。就算猎户们对于山里的路还算熟悉,可他们平日里去的也不过是固定的几个打猎地点,既然他们平日里走着都没能见到有谁住在山里,那这一次就算再顺着他们熟悉的路去走,自然也是找不到什么有用的线索。更何况许谦又心急着完成任务回京,自然不愿把时间都耗在无谓的搜山上,最后倒是王队长出了主意,干脆把进山的人分成三队,按照三个不同的方向找去,这样倒也可以节省些时间。
这样虽然分散了人手,万一真碰上什么野兽,就很容易出事,然而确是个能提高效率的主意。许谦在犹豫了片刻后,就同意了兵分三队。
而最后自然是柳格和柳含笑被分在了一队,一起带人进山。柳含笑虽然并不想跟柳格被分在一队里,然而另外两个小队分别由许谦和王队长带领。而他若要独领一队,身份上未免还嫌压不住场子,柳格的身份则是比他还更要低上一等,两个人只有凑在了一起,才能勉强带上一队。
柳含笑因知道这些,是以虽并不愿意跟柳格呆在一起,却也只能勉强忍下。
可虽然忍耐了与柳格一队,却并不代表柳含笑真能心平气和。他们走了一路,柳含笑就是生了一路的闷气。
他此时其实并不欲让人知道,自己是在躲着柳格,可越是想要假装并不在意,现在脸上的不愉神色就越是明显,连带对领路的猎户和手下的兵士也没有什么耐心,一路上就一直酸着脸子,谁来同他说话都要找一顿骂回去,渐渐,大家自然也就恭敬地躲着他,免得触到霉头。
正行进间,一直在前头领路的猎户突然停了下来,蹲下身,仔细地看了看地上的几处脚印,然后一脸凝重与担忧地走到柳含笑身边,小心道:“小少爷,这附近有大量野猪的脚印,小人觉得……咱们是不是换一条路来走?”
柳含笑白他一眼,他是正经地没看过猪跑,可吃惯了猪肉的主儿,听见说只是有野猪,又不是黑熊、老虎什么的,就对这来说话的猎户十分不屑,“野猪有什么好怕的。见了野猪就要换条道走,那你是不是见了小猫小狗也都要换道?若是如此,那咱们也不用进山了,还不如赶紧回去的好。”
被路匪围营的那一晚,虽然除了柳格和苏锐外,并没有别人再知道他的懦弱,可就连许谦这个身份尊贵的侯府公子都上马迎战去了,他却偏偏只能躲在相对安全的地方等着。这一路行来,虽然没有人在嘴上说出来,可队伍中只有他和柳格没有参与到那一战里,然而引敌出洞的主意是柳格出的,就算他没有亲自去杀敌,也能被称一声智将,而不会有人小瞧了他。最后算来算去,最没用的人就变成他了。这话虽然并没有人说出口过,可柳含笑心里要强,却一直自己在意着。他此次进山,是憋足了劲儿,要先许谦和王队长一步,找到星命道的传人,正带着不肯放过一寸土地的决心,此时听猎户说要改道,他自然不会答应。
“就顺着这条路往下找,把这一带走找遍了,才能再换道去找。”
猎户的嘴唇张了张,又合上,脸上现出为难的神色。他的心里闪过一丝犹豫,有一瞬间,实在是很想就此撇下这位少爷,声气十足地告诉他:“老子不再伺候了。”毕竟一路走来,柳含笑给他脸子看的次数可实在不少。然而他到底还是不敢轻易得罪了这位脾气不好的娇少爷,只得忍下一口气,小心劝解:“小少爷,这山里的野猪可跟您平日吃的那些肉猪不太一样。这山里的猪,都是未经驯化的,凶得狠。凶性一发,那是比虎狼还要难对付得很的。”
柳含笑本就没什么耐心,猎户的语气虽算得上苦口婆心,然而柳含笑没见过野猪的凶性,不论猎户说得再如何,也都不过枉然。他摆了摆手,像是要把猎户的话都扇散似的,“我说继续走,就是继续走。少来废话。”
猎户无奈地叹了一口气,只得走到前面继续领路。可这一次,他却再不肯领头走在第一个的位置上,非得要有兵士在前面开路,而他只跟在后面指路不可。
这些兵士虽说无官无品,可都是京城里出来的兵油子们。在平常百姓面前,平日里是很能显几个威风的。若是一般情况下,这找来领路的还在缩在他们屁股后面跟着,他们非得要出手打人不可。然而跟着柳含笑这一路走来,大家同都是受了柳含笑一天的气,倒颇有几分同病相怜之感,竟也都任由这猎户往后缩了。
就这样又走了一小段的路,那猎户走着走着,猛地又停了下来,神经质地低喊了一声,“你们听,有声音。”
众人都跟着他一起停下来,倾耳细听,果然在树丛深处,传来了几声沉重的呼吸声。
柳格本是一直走在队伍的最后,此时见到事情有异,赶紧往前走了几步。还未等他走到前头,那猎户在侧耳倾听了片刻后,就已经脸色大变地喊了出来,“是野猪!”
随着他的这一声喊,几个尖嘴獠牙的猪头从茂密的林草间冒了出来。猎户几乎是毫不迟疑地,顺着来时的方向就跑了。几个士兵一开始还想抓住他,可不等他们行动,倒是野猪们已经接二连三地从树丛间奔了出来,冲着有人的方向就撞了过来。一开始还有几个士兵抽刀去挡,可是立刻,他们就发现,这些野猪的确跟肉猪完全不同。他们几乎全身都被厚泥所覆盖,那些泥土根本不知道是在地上滚了多少圈才沾上去的,就像是野猪的第二层皮肤一样,非但异常坚硬,刀剑根本伤不了分毫,而且还经常刀一砍进去,就被卡住,连想抽出来,都办不到了。
没有几下功夫,就已经有好几个人被撞翻在地上,又被随后上来的野猪踩在脚下,只几声惨叫后,就没了声息。
众人见状,也再顾不得与野猪纠缠,纷纷学了猎户,转身逃了。然而猎户那是见机快,又有先前的兵士们挡了几下,拖延住了时间。等到时机一过去,再想跑,又哪是那么轻易能跑得了的。
一时间,众人全都乱了方寸,各自逃散。根本没人再顾得上柳格和柳含笑这两位所谓少爷。
柳含笑在看见野猪群的刹那,就已经呆了。竟是连跑都忘了跑,就那么呆呆地站在原地,傻愣愣地看着野猪们踩踏着倒在地上的兵士。
柳格也楞了一下,见到队伍最末竟还有人要往前边冲过来,赶紧喊了一句,“往前来什么来,快跑啊!”然后赶前几步,拽了柳含笑的胳膊,就冲着人少的方向跑了。
他发现了,这些野猪可不是柿子捡软的捏的主儿,这一大群,可是专往人多的地方冲的。
柳含笑许是真吓坏了,柳格拉着他一跑,他倒也全忘了跟柳格之间的龃龉,也不用柳格使劲儿拉着,自己跑得比谁都快。
两个人对这林子本是就陌生,又怕后头再有野猪追着,没头苍蝇般,连头都不敢回,就一路披荆斩棘,窜出了好大一段距离。等到两个人终于确定了身后头并没有什么东西在追,而停下来时,才发现都已累得将近虚脱。
柳格两手拄着膝盖,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迎着风跑了一路,他感觉自己的喉咙都已干得冒火,热辣辣地疼痛着。
柳含笑的情况比他还要不如,两人一停下来,柳含笑就立即躲到一边,弯腰吐个不住了。
柳格歇了歇,往柳含笑那边走了几步,虚弱地问:“怎么样?还能走吗?我们最好不要在这里久留。”
柳含笑一听到他的声音,倒想起了两人之前的不快。他也不顾野猪来时,是柳格拉着他一路跑到这儿的,狠狠地剜了柳格一眼,也不理他,径自选定了一个方向往前走。
柳格叹了口气,拉住他的袖子,“哎哎,那是我们刚刚跑过来的方向。你不会还想找那些野猪去聊聊天吧。”
柳含笑的脚步停顿下来,脸上现出羞愤的红晕。
柳格轻轻地笑了一下,他也已经没什么力气,只能拽了拽柳含笑的袖子,轻声轻气地道:“跟我来吧,咱们往这边走。”
他的话音刚刚落下,才踏出一步,就感到脚下一滑,本应厚实的土地却突然松软无比地撕裂开来。他的身子瞬间失了重心,往前一栽,就跌了下去。
随着他的身体往下落,地面上也露出一个巨大的坑洞,他就正要跌往里面。柳格本能地用手攀抓了一下,就感到手中多了一个柔软的支撑。等他反应过来才发现,他是不小心踩到了猎人为捕捉猎物而挖的陷阱,而阻止了他一落到底的,正是柳含笑的手。
柳格费力地仰起头来,正能看到柳含笑趴在坑洞边上露出的脑袋。
此时,柳含笑正拉着他的一只手,咬着牙死死地拽紧了他。
柳格又往下看了看,这坑洞有两三米深,掉下去是肯定摔不死人的,然而以他现在精疲力尽的体力状况,一旦掉下去,要想再爬出来,怕也并不是那么容易。
可柳含笑的状况却是比他还要糟糕,想要拉他上去,想来却也不是那么容易。
柳格犹豫了一下,正想着,是让柳含笑先放开他,然后去找人呢,还是再努力一把,看能不能拉他上去。
可就在他还没理定个主意的时候,柳格却感到,抓住他的手,正一点点地松开。
柳格抬起头来。
柳含笑的脸逆在阴影里,看不清是个什么表情。可柳格却能感觉得到,他甩开柳格的决定却渐渐坚定。
其实只有那么一小会儿的时间,柳格却仿佛能感到柳含笑那一点点力道上的变化似的。
他一直都知道,柳含笑讨厌他,讨厌到不得了。可柳格从未想过,有一天,柳含笑会放手,把他扔在深山中的一个坑洞里。
哪怕只有一半的血缘,柳格也一直以为,他们好歹还是兄弟。
就像他虽是庶子,可柳茵却把他当正经弟弟来疼爱一样。他本以为,哪怕柳含笑平日里对他多有刁难、不屑,可他们到底还是一同长大,又姓着同一个姓氏。
柳格说不清,当他意识到柳含笑是要甩下他的那一刻,他究竟是个什么心思。
他只能空洞洞地看着,感觉着,柳含笑的手指从他的手掌中滑出去,一点一点地。
摔在土坑里的瞬间,柳格感到脚上传来了一阵剜心般的疼痛。他呻吟地抱着自己在地上蜷缩了片刻。
等他再抬起头来的时候,坑洞上方已经没有了柳含笑的影子。就连阳光也仿佛跟着一起溜掉了似的,他抬头所望的天空,已经昏暗暗的,没有了光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