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合囚徒》西园瑞草

10、10

　　阿尔贝托·吉拉迪诺在一个秋日的清晨离开了佛罗伦萨，送行的队伍中除其家人朋友外，正义旗手及其至交好友也赫然在列。
　　执政□□来执行判决的委员走在人群最前端，正同吉拉迪诺热切交谈着。两人侧方分别是蒙托利沃和约维蒂奇。正义旗手的一部分军队跟在他身后，另外一边则由欲随吉拉迪诺而去的追随者们构成。帕齐尼没有在其中找到合适自己的位置，只好拖拖拉拉地跟在队伍末端，觉得异常无聊。
　　本来蒙托利沃担心圭尔夫派会派人来监视他们的行动，特地交待帕齐尼到时去混淆其视线，避免意外与怀疑。但就现在的状况看来，他显然是多虑了。
　　一想到之前准备的一大堆适用于闲聊胡扯的话题都统统失去了用武之地，帕齐尼不无遗憾地叹了口气。

　　送行队伍在离城不远处停下，约维蒂奇一个招呼，立即有人牵了辆马车上来，然后恭敬地退至一边，等候进一步的指示。
　　蒙托利沃说：“就到这里吧？”他转头看向身边的执政团委员，后者点点头表示了赞同。
　　吉拉迪诺依旧是一脸安然地微笑着，说：“麻烦你们了。”
　　“哪里哪里，应该的。”那位委员拍了拍他的肩，“刚才跟你说的，都记住了吧？”
　　吉拉迪诺极轻微地皱了下眉头，轻到旁人几乎无法看出。而他随即便平复了表情，说：“我一定谨遵执政团的教诲。”
　　“那就好，你可别忘了今天说过的话呀。”对方说罢便哈哈大笑起来。
　　吉拉迪诺向送行的人一一道别，并接受了其中几人的拥抱或贴面。轮到帕齐尼时，他略略犹豫了一下，然后伸出手来。
　　双手相握之际，帕齐尼听到他悄声说：“谢谢。”
　　一怔之下未及反应，帕齐尼回过神时，对方却已转向他人，面色如常，好似方才并不曾出过一言。他便也只能以最轻微的音调咕哝了声：“对不起。”
　　约维蒂奇拉开车门，吉拉迪诺看他一眼，突然转过身，对蒙托利沃说：“里卡多，拜托你今后帮我照顾Jojo。”
　　蒙托利沃愣了一下：“啊……好的。”
　　但被托付者却表示出强烈的抗议。“阿尔贝托，我和你一起走！”他很坚决地说。
　　“Jojo，别闹。”吉拉迪诺瞪他。
　　然而小孩子却不肯轻言放弃：“我是认真的！”
　　双方一时间陷入僵持，蒙托利沃赶忙加入劝解。帕齐尼见那位执政团委员正一副饶有兴致欲看好戏的模样，便快步走到他身边，装作不经意地搭了几句话，意图分散其注意力。
　　不知过了多久，约维蒂奇才在吉拉迪诺与蒙托利沃的双重劝慰之下放弃了自己原先的主张，但却挂着一脸委屈的神情，拉住吉拉迪诺的手不肯放。
　　吉拉迪诺叹气：“Jojo，这是为了你好……”
　　“我明白。”小孩子打断他，但依旧没有松手的意思。
　　太阳已经斜斜升至半空，阳光投射到两人身上，拉出长长的影子，配上城外的空旷，竟显出一丝淡淡的凄凉。帕齐尼看着如此场景，心下不知怎么突地有些不舒服，以至于一旁的委员连说了好几句话，他都没有听见。
　　最终吉拉迪诺还是甩开了约维蒂奇的手，头也不回地钻进了马车。蒙托利沃立刻上前叮嘱了车夫几句，又吩咐自己的军队跟在车后护卫。
　　马车缓缓向北驶去，越来越小，直至消失不见。
　　蒙托利沃转向依然直直盯着远方的约维蒂奇：“先带你的人把这位大人送回城邦，我晚点再回去。”

　　“你真的不觉得很晒吗？”帕齐尼望了眼天空，恰巧被阳光刺中眼眸，便赶忙抬手挡于额前，向一旁的同伴问道。
　　“这种天又能晒到哪里去。”蒙托利沃在一块大石头上坐下，“不过我好像听谁说过，耐热程度和体型有着不小关系，你是不是最近又长胖了？”
　　帕齐尼不满：“这根本不是同一个意思好不好？”
　　先后送走吉拉迪诺和执政团委员后，他们在城郊闲荡了好一会。原本帕齐尼是提出要带蒙托利沃去巡视他名下的地产的，但遭对方婉拒。两人便随便寻了条路走着，一路上说的都是些没关系的闲话。
　　转眼已近正午，阳光的强烈程度有些出乎帕齐尼的意料，而他的胃也主动对午餐时间做出了精确预报，便想叫蒙托利沃回去，但又不愿直说，不料却遭到对方揶揄，索性坐到他身边，抬头望天，等待他做出关于下一步动作的决定。
　　“也不知道到时候会是谁来送我离开。”沉默半晌，蒙托利沃才开了口。
　　没想到他会这么说，帕齐尼只得安慰道：“你别乱想。”
　　蒙托利沃的语气中透着一股无可奈何：“刚刚Jojo那个样子……唉……”
　　“他还小，”帕齐尼说，“没那么严重的。”
　　蒙托利沃斜他一眼：“你像他现在这么大的时候，已经拥有比前面那片地大得多的产业了。”他随手指了指前方不远处的一块田庄。
　　“那块地现在就是我的。”帕齐尼歪头笑了两声，“虽然年龄是差不多，但他和我们当年可不一样。一直就生活在吉拉迪诺的羽翼下，小孩子恐怕也没什么单独出来见见世面的机会。这下可好，还这么年轻，这一派的兴衰就基本系在他一个人的手上了。”
　　“那也不一定……”蒙托利沃摇头。
　　“哦对，我忘了，”帕齐尼伸手拍拍他的背，“刚才阿尔贝托已经把他交给你了。这样，这个月一过，你也别在城邦里当什么官了，直接去给他们家做事吧，Jojo绝对不会亏待你的。”
　　蒙托利沃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
　　“我饿了。”他宣布，然后站起身，“刚才你说前面那片地是你的？”
　　帕齐尼也站了起来：“是啊，不过乡下地方，没什么好吃的，要不我们还是回城里去？”
　　蒙托利沃思考片刻，然后点点头：“也好。不过，我听说，上个月你在家大摆海鲜宴，只为了招待德罗西一个人？”
　　“那是你把他饿坏了，他才来找我的。”帕齐尼很无辜。
　　“你近来借口倒是不少，”看着他努力辩解的模样，蒙托利沃忽然微笑了起来，“我只想知道，是不是真有这么一回事？”
　　“……是的，可是……”
　　“那今天请准备同样的晚餐。”蒙托利沃说罢，转身就走。
　　帕齐尼叹了口气，站起身来，垂头丧气地跟在了他身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