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合囚徒》西园瑞草

9、9

　　遵照正义旗手的吩咐，帕齐尼在城内奔波了整整一个白天，并有意识地避开了宫殿高楼所在的区域。直到晚餐时间，他才回到家中，接着便马不停蹄地写信给德罗西，告诉他一切已准备就绪，并强调自己的高效率与可靠性，要求对方予以赞扬。
　　想象着德罗西看到这封信时的神情，他不由自主地笑出声来。
　　各类大小事务纷杂冗乱，从未有停息的一天，一件事情的终结往往只是意味着另一件的开始。像上月那般完完全全的放松实属难得，但帕齐尼突然觉得当下的状态才是最适合的。
　　忙碌使得空虚无所遁形，而其中通常也能找到足以自得其乐的部分。他没有能力控制一切，但依然自信能够不辜负自己……以及蒙托利沃。
　　他让家仆准备两人份的晚餐，然后倒了杯酒喝着，目光却一直飘向大门的方向。
　　其实他完全不确定自己是否能等到想等的那个人。
　　别到时候一开门，门口站的又是那个卢卡•托尼。帕齐尼这么想着，又喝了一口酒，结果却很不幸地把自己给呛到了。
　　就在他手忙脚乱地放下杯子寻找餐巾之时，那个他无比熟悉却依然翘首企盼着的身影却好巧不巧地出现在了眼前。
　　“需要帮忙吗？”他听见他这么问。

　　蒙托利沃微微皱眉，将面前的盘子拨至一边，说道：“其实……我已经吃过了。”
　　没等帕齐尼做出任何反应，他紧接着补充道：“陪吉拉迪诺的。”
　　“那么我吃，你说。”帕齐尼迅速用叉子叉起面前的食物，直接送入口中。
　　抛开了繁文缛节的亲近，他想蒙托利沃也不会介意如此。
　　果然不出所料，蒙托利沃只是看他一眼，又把他手边的半杯酒拿来喝掉，便开始了关于这一天经历的讲述，中途还不忘好心地告诉他不要吃得太快了。

　　蒙托利沃没有见到帕齐尼特意提醒他要注意的卢卡•托尼。他自认为自己进入那个有着奇异名字的房间的时候并不算晚，但里面只有吉拉迪诺一个人，而对方看他进来，也只是简单地点了下头。
　　他们一道下楼去拜谒执政团。此时的吉拉迪诺依旧遵循着他平日一贯的表现，彬彬有礼的问候，不失风度的微笑，对一切问题快速却又明显是经过了深思熟虑的回应……蒙托利沃只是坐在一旁倾听，非必要时绝不开口。
　　执政团的委员们对判决进行了详细说明，并提出各类要求与规定，其中有些部分在蒙托利沃看来是过于苛刻，但吉拉迪诺仍然看似愉快地表示了接受。（“他现在不接受又能怎么样？”帕齐尼塞着满嘴面条表达了意见。）他还对执政团作出保证，说自己将严格遵守他们所说的一切规则，并将尽己所能为执政团效力，他的一切都是归佛罗伦萨城邦所有的。
　　“那群家伙听他这么说，非常高兴，我觉得他们有点，嗯，忘乎所以了。还有个人附和阿尔贝托，说他将永远属于佛罗伦萨。我实在是听不下去了，正好外面有些事情，就暂时先出去了。他们在里面又说了很久，不过，”蒙托利沃摇摇头，“大概也没有什么有价值的内容。”
　　帕齐尼满足地吞下最后一口蛋糕，问：“那后来呢？”
　　“后来？后来他们几乎谈到了天黑，我进去的时候他们还在不断重复着之前的话题。我当着执政团的面请他到我家吃晚餐，大概所有人都会觉得这是一个正常而合适的邀约，在那样的判决结果被公布之后。接下来发生了什么，你应该比我清楚。”
　　“那你准备怎么办？”
　　“一条道走到黑？”蒙托利沃耸肩，“我不觉得这是明智的选择，但除此之外好像也没什么别的办法。”
　　“不不，不要这样。”帕齐尼忽然想起了一件事，便问他，“我一直没问过你，当初关于你和切尔奇的传闻，是真的吗？”
　　蒙托利沃奇怪地看着他：“什么传闻？”
　　“就是那个说你们大打出手的……”帕齐尼把两手伸到空中比划，被蒙托利沃给拽了下去。
　　“你相信吗？”他反问他。
　　帕齐尼故作思考状：“我觉得嘛，还是有一定的可信性的。毕竟这么大的事情，总不会是空穴来风，谁有这个胆子来编排我们伟大的正义旗手啊……”
　　蒙托利沃突然笑出声来。
　　“别人不敢，可是我敢。”他说。

　　“我说服了切尔奇，毕竟阿尔贝托现在对他们的威胁已经很有限，而赶尽杀绝带来的很可能是公民们的反感。他不是不明事理的人，这么一说也就做了让步。”
　　“我不知道该站在哪一方。从感情上说我会选择阿尔贝托，可感情从来就是最无用的判断依据。这个消息一放出来，圭尔夫派那些人知道事实，自然不会相信，但我就又有了选择权。”
　　“我不相信他们，他们说到底只是在利用这个职位罢了，至于在这个位置上的人是谁，根本就无关紧要。我所能相信的，只有你。”
　　“正义旗手的部分军队会陪着阿尔贝托去北方，我想赌这一把。现在我只剩下一个月不到的时间，并且还需要你的帮助。”
　　帕齐尼记得自己只回答了这么一句：“我不是一直在帮你吗？”
　　蒙托利沃笑笑：“我就不说谢谢了。”

　　最终还是不得不做出选择，只是不知能否拖到输赢判定的那一刻。
　　也罢，既然里卡多要赌，他愿意陪他赌上这一局，就算只为那句“我所能相信的，只有你”。
　　他当然不需要他的感谢，一切都出于自愿，结局未知，但他认为这值得承担。
　　把早已封好的信重新拆开，匆匆在末尾加上几句话后又再度将其恢复原状。帕齐尼将它交给家仆，吩咐道：“尽快送到达尼埃莱•德罗西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