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合囚徒》西园瑞草

12、12

　　在职时对城邦内部矛盾斗争的涉入程度越深，下野后所要面对的危机也就越发严重，除非背后有强大势力支撑，否则自保平安很可能都将成为一种奢望。
　　这个被无数人证明过的事实如今即将落到蒙托利沃头上，绝非危言耸听，从对吉拉迪诺的判决被宣布的那一刻起，帕齐尼就暗暗预见到这一点。那时他还不完全相信自己的判断，但随着时间的推移，这一担忧即将成真的迹象已经越发显著。而他无法改变事情的发展轨迹，只能无奈地看着它一步步向前，并且还不得不或主动或被迫地部分参与其中。
　　在切尔奇及其同党的煽动之下，佛罗伦萨城内人人自危。在上月的案件中受打压的一方自然时刻担心对手更进一步的动作，而获胜的人们同样惧怕着可能到来的报复。圭尔夫派抓准时机召开会议，提出加强城邦武装力量，给贵族以更多的权力，从而防备外敌的入侵。但这一提议被毫不留情地否决——明眼人都看得出它指向的结果是必然的暴政，整个城邦仍然陷在一股奇诡的沮丧氛围之中。
　　“阿尔贝托完全可以利用现在的状况，”蒙托利沃摇着头，“可惜我们连他现在在哪都不知道。”
　　帕齐尼说：“达尼埃莱他们倒是开玩笑说要去找他。”
　　蒙托利沃眼睛一动：“他说不定真能查到。毕竟阿尔贝托不可能完全和城邦断绝联系，肯定有人知道他的行踪。达尼埃莱的身份摆在那里，背后又是教会，要拿到这点消息还不是易如反掌。”
　　“然后呢？你打算怎么做？”
　　“至少让他了解到现在的情形，至于怎么做，还要看他自己的了。”
　　“你在玩火，里卡多。”
　　“我看不到什么不同。”蒙托利沃反而笑了起来，“等这个月一过……你也知道可能会发生什么。”
　　“我可不想看到你被加上一条私通外敌的罪名。”帕齐尼严肃道。
　　“转眼间阿尔贝托都成‘外敌’了，真可笑。”蒙托利沃顺手拔下一根头发来玩，“不过是速死同慢慢折磨的区别，如果非要选择的话我倒更倾向前者。”他一副无所谓的样子。
　　帕齐尼盯着他：“没有其他办法？”
　　蒙托利沃说：“当然也可以什么都不做，让运气来决定时间长短，或许一生无事也未可知。但是，”他又笑了笑，“看现在切尔奇的动作，你觉得他们会这么轻易地放过我？”
　　帕齐尼苦笑：“你不会这么做，否则这整件事根本不会发生。这不像你。”
　　蒙托利沃把纠缠在手指上的头发抹开，他说：“你明白就好。”
　　帕齐尼心下明了，蒙托利沃终于做出了最后的选择，但这却也只是个被迫无奈的决定而已。圭尔夫派已经将正义旗手的利用价值榨取完毕，便迫不及待地要继续他们尚未完成的目的。至于使用过的垫脚石，谁在意呢？
　　他或许没有改变最终结局的能力，但他愿意为之而努力。
　　“你去找Jojo。”他对蒙托利沃说，“不论他们现在情形如何，残余实力总摆在那，切尔奇他们就算动作再快下手再狠，也不可能在短时间内把他们的势力完全扳倒。就像那天我跟你说的，现在去给他们做事也没什么不好的。至于达尼埃莱那里，”他顿了顿，“我来处理，你不要插手，就当什么都不知道。”
　　蒙托利沃当即表示反对：“太危险了，你别乱来。”
　　帕齐尼笑道：“既然你都已经给他安排好了，我又岂有不顺势而为之理？”
　　蒙托利沃惊诧地看着他：“你误会了，詹保罗……”
　　“我说什么了吗？”帕齐尼起身，“你去找Jojo，其他事情我来解决，就这样，先告辞了。”
　　未等对方再及做出任何解释，他便转身离去，头也不回。

　　趁博列洛去教皇住处履行职守时，帕齐尼找到德罗西，请他设法探听吉拉迪诺的所在。而对方在听完他的要求之后，干脆利落地给出了判断：“你疯了。”
　　帕齐尼只是说：“我知道你能办到。”
　　“你为什么要知道？”德罗西摇头，“对你没好处。”
　　“对你也没坏处。”
　　“这不构成理由。”德罗西坚持。
　　见帕齐尼一时没有接话，他又补充道：“里卡多让我过来，可不是为了陪你胡闹的。”
　　帕齐尼敏锐地捕捉到他的后一句话，这恰好是个解开迷惑的机会，他便问他：“那他让你来做什么？”
　　“他没有说，不过我猜大概是跟圭尔夫派有关。如果你们之前告诉我的情况都属实，那么他们要对你下手也不过是迟早的事。虽然我在这不见得管用，但也能代表托蒂说上几句话，万一真出什么事，有总比没有好。”
　　帕齐尼无法判断这究竟是蒙托利沃的良苦用心，还只是德罗西的想象与解释。他唯一能够肯定的是，做此安排的人现下的处境，不会比自己安全多少。
　　他对德罗西说：“如果真是这样的话，你还是搬去里卡多家比较好。”
　　德罗西很疑惑：“你们这还有人敢对自己的最高司法长官下手？”
　　“他现在是而已。月底重新选举。”
　　“佛罗伦萨的制度真是奇异……”
　　“所以我需要知道吉拉迪诺现在在哪里。”帕齐尼又重新转回到最开始的话题，毕竟这才是他找他的目的。
　　德罗西打了个手势，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城邦内的诡异气氛、圭尔夫派可能的一家独大、正义旗手同他们之间的矛盾与冲突……明面上的理由大概无需多说，他想德罗西应该都足够了解。
　　于是他只是简单地说：“我要帮里卡多。”
　　德罗西似乎明白过来，“但是太危险了。”他说。
　　“我也不想这样，可没有其他办法。”
　　“好吧，成交。”德罗西伸出一只手来。
　　帕齐尼把自己的手拍上去，笑道：“我们像是在谈生意。”
　　但德罗西却很认真地说：“没错，作为回报，你也要帮我找一个人。”
　　玩笑竟然被当了真，但看上去一时也并无大碍，帕齐尼顺口问道：“什么人？”
　　“以后再说，”德罗西说，“你先在家等消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