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合囚徒》西园瑞草

18、3

　　“是罗马离开了我，不是我离开了罗马。”
　　后来在蒙托利沃的追问之下，阿奎拉尼又说了不少话，而其中给蒙托利沃以最深印象的就是这句。他依然无法确切理解其中含义，但出于各种考虑，也并未再进一步问下去。
　　他瞬时间就想到了吉拉迪诺，他离开佛罗伦萨完全是被迫无奈，而实际上，就是佛罗伦萨离开了他。表面上的友好与宣誓效忠只能更加讽刺地印证这一事实。
　　但蒙托利沃不认为在阿奎拉尼身上会发生与吉拉迪诺相似的事情，别的不提，仅仅是德罗西的存在就足以抹杀全部的可能性。
　　而罗马城的情形也与佛罗伦萨大相径庭。就蒙托利沃所知而言，虽然教会的权势已大不如前，但它依旧飘飘欲坠地将罗马城掌控在手中，西班牙人也的确带来了更大的动荡与潜在的危机。然而这些都与阿奎拉尼不甚相关，他从来就没有接近风暴中心的意愿，自然也不易被卷入权力斗争中而成为牺牲品，像吉拉迪诺那样。
　　阿奎拉尼没有再多做解释，而是将话题转移到了当下佛罗伦萨状况以及半岛局势上。蒙托利沃同他一道讨论，并提出一些自知完全不可能实施的计划与设想，竟然得到对方认真回应，心觉有趣。不知不觉就过了半个下午。
　　他依然公事缠身，赶忙道别出门，临走前不忘诚挚挽留对方一番。但当他终于结束忙碌回到家时，却发现阿奎拉尼早已不知所踪，并未留下丝毫痕迹。
　　而他还记得那一句“尽量别让达尼埃莱知道我来过”。

　　蒙托利沃讲完之后便望向德罗西，期待他能给出有关此事前因的解释。但对方只是面色阴沉地盯住桌面许久，然后叹道：“我想不出他为什么要这么说。”
　　“他什么时候离开罗马的？”蒙托利沃问他。
　　德罗西摇摇头：“我不清楚具体时间，但也不算太久，大概就在马可过来前几天。”
　　继而他快速地描述了他发现阿奎拉尼失踪的过程。由于外来势力的入侵，德罗西那段时间是异常忙碌，当他某天好不容易获得了一下午的空闲时，便想同平日常做的那般去找阿奎拉尼闲谈玩闹。但当他自己开门进去之后，却发现屋内空无一人。他又去其他几个可能的地方寻找，但一无所获。而当他向平时与阿奎拉尼有来往的人询问之时，得到的答案统统都是全无所闻。
　　“和詹保罗的情况很像，对吧？”他看着蒙托利沃，“但詹保罗这里，我们至少还能想出原因来，可阿尔贝托……”
　　但阿奎拉尼已是有迹可寻，帕齐尼却仍然下落不明，并丢下一地残渣碎屑，像是在暗示些什么，但仔细一想却又渺然无际。蒙托利沃虽未直接说出，心下总是隐隐不安，所以他一定要证实自己的怀疑是完全错误的。
　　他问德罗西：“那你后来想办法去找他了吗？”
　　“我翻遍了整个罗马城，但他就像是人间蒸发了一样，一点消息也没有。再然后马可过来，其他事情一乱，我们又决定暂时离开罗马，就没再顾得上他，没想到……”
　　蒙托利沃心知他对自己隐瞒阿奎拉尼行踪的行为有所不满。这也难怪，他们在佛罗伦萨的时间前后相差不过两三天，如果那时德罗西就知道阿奎拉尼在此出现过的话，他必定会尽全力去将他寻回。但现在距那时已隔了太久，阿奎拉尼的行踪继续由明晰转回昏暗。明明可能的希望却因他人而破灭，蒙托利沃想如果自己是他的话，大约作出的也会是相同反应。
　　其时他还不能完全了解德罗西失去阿奎拉尼的那种心情，而现在他却终于感同身受。已错过的机会无法再弥补，但他想他们都不会有放弃的打算。同忧相救，他所能做的虽然有限，但想必对方也不至于坐视不理，毕竟在相似的事情上，所能使用的方法与手段也大致相同。
　　他打量德罗西的脸色，然后缓慢地说：“听他的口气，我觉得他会往北边走。”
　　“怎么又是北边，”德罗西皱起眉头，“不会也是米兰吧。”
　　“我不确定，但先从那里找起也无妨。”
　　但德罗西似乎并没有注意到他这句话，“上次我没答应詹保罗，现在看来真是大错特错。”他像是在自言自语，“还不是得让他去。”
　　他转向蒙托利沃：“你认为詹保罗会在哪？我让马可一起去看看。”
　　蒙托利沃听他讲过他们之间的交易，知道奥斯瓦尔多并不是帕齐尼的第一选择。德罗西大概是本着亡羊补牢的想法，终于决定答应他的要求，即便迟了很久。
　　蒙托利沃对博列洛的能力以及他对北方的熟悉程度毫不怀疑，但他忽然无力判断自己最初的猜想可信度的多少。
　　“应该是贝尔加莫吧，不过像热那亚、威尼斯、米兰这些也不是没可能。”他对德罗西说，但自己都觉得十分不确定。
　　而他更担心的是或许帕齐尼根本就没有离开佛罗伦萨，不是不想，而是不能。会客厅内留下的情景始终给他不好的印象，迷茫甚多，他分不清帕齐尼的消失是主动抑或被迫，只能默默祈祷最坏的结果只存在于自己的设想之中。
　　他听见德罗西说：“那就都去看看吧，反正如果我没弄错的话，吉拉迪诺就在米兰。”
　　蒙托利沃以为自己听错了：“吉拉迪诺？你要找的不是阿尔贝托？”
　　“我只是按詹保罗的要求去做而已，而这里面大概也包含了你想要的交易。”德罗西耸耸肩，“至于阿尔贝托，我可以跟你赌一百弗洛林，他现在就在亚历桑德罗•内斯塔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