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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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亚历桑德罗•内斯塔的名字就像是传说中完美的象征。他本身是罗马人,但自小就与教会不甚亲近,成人后更是挥起了反对教会统治的大旗。蒙托利沃不清楚他具体如何爬至如此高位,但想来过程艰辛,非常人之所能为。而他与现任教皇之间剪不断理还乱的爱恨情仇更是传于坊间,经久不歇,为人津津乐道。
内斯塔与托蒂立场相异数十年。台伯河的洪水从罗马城蔓延到伦巴底,但却遭到反噬,只得无奈地退回。仅从表面上看来,两人应当是不共戴天的仇敌,私人关系就算不是交恶也最多只是空白一片,可事实并非如此。
流传最广的版本大约出自托蒂口中。在这一说法中,两人六岁时便已相识,虽有立场与身份的阻隔,但小孩子间的友谊依旧发展迅速,没几日便成为莫逆之交。而对于内斯塔后来的反叛与离开,托蒂非常遗憾,但即便如此,桑德罗依然是他最好的朋友,永远。
另外一些传言则较为奇异与微妙,且其中很大一部分的可信度明显为零。内斯塔对关于自己的传闻一向不屑,甚至对有人称他是帝国后裔意图复兴的说法也未加理睬。可对于他和托蒂之间的复杂关系,他却专门站出来澄清了两点。
第一,他同托蒂认识时已经八岁;第二,他们从来就不是朋友。
看上去是很明晰与很有针对性的反驳,仔细一想却相当诡异。既然从来就不是朋友,又何须加上对相识年龄的具体说明?精密谨慎如内斯塔,蒙托利沃不相信他会犯这种错误。
更何况内斯塔竟还记得自己与托蒂的初见年岁,这本身就是对第二点最好的否定。蒙托利沃自忖自己也记不清自己是何时认识的帕齐尼,他充斥着他的记忆。而时隔约三十年,内斯塔还能准确纠正这一微小的“差错”,要么他记忆力超群,要么托蒂对他而言有着异乎寻常的重要性。蒙托利沃觉得两者都有,而后者大概更多些。
当然他对他们的了解也相当有限,大多是道听途说而来。虽然教皇现在住在佛罗伦萨,他也只是循例去拜访过几次,并未深谈,而就算要谈也不能谈内斯塔。
但正如德罗西所认为的,两个阿尔贝托现在都在内斯塔的城邦内,他们也不能完全排除帕齐尼去了米兰的可能性。米兰公爵终究成为不可回避的话题,虽然蒙托利沃还没有看到将它提到教皇面前的必要。
“所以……阿尔贝托彻底离开了你们?”
内斯塔与教会的对立在整个半岛上几乎是无人不晓。如果说吉拉迪诺的选择还称得上情有可原,那么阿奎拉尼从罗马到米兰的迁移则是一种完完全全的立场转换。他离开了罗马,然后再也回不去了。
但这显然并给他的第一选择。蒙托利沃很确定他之前是希望留在佛罗伦萨的,然而城内的动乱与德罗西的到来阻碍了这一想法的成真。多种因素的交织作用终究只给他留下了一条路,路的尽头是亚历桑德罗•内斯塔。
蒙托利沃自己也很清楚这个问题的答案。罗马至米兰的路途虽非阳关大道,倒也无甚艰难险阻,可怕的只是到达终点的人便当即失去原路返回的能力。但不知为何,他更愿听德罗西亲口说出来。
但对方的回答却是超乎预料的简单:“我不相信。”
大概承认这显而易见的推断对他来说太过残忍,又或他心中根本早有答案,主观上的确不愿相信,可现实并不会因此改变,这么说最多也只能让自己稍微好受一些。
他们一同在罗马成长,而最终他离开了罗马,也离开了他。
博列洛的行程由德罗西亲手拟定,米兰城被他放在了最后。蒙托利沃觉得自己了解其间缘由,但依然心生感激之情,特别是当他看到贝尔加莫被并不恰当地排在了首站的时候。
佣兵首领第二日便出发去他所熟悉的北方,并允诺不论有无消息都会及时传回报告。
城内暂时安宁,但谁也说不清是否有大动作在地底下酝酿。
而在第二位信使离开后不久,约维蒂奇那里似乎遇上些棘手的问题,小孩子不知如何是好,便派人来向蒙托利沃求助。双方约定当天下午在吉拉迪诺家会面。
蒙托利沃午饭后就已无所事事,便随手抽了本帕齐尼留下的书出来翻看,却在书页空白处发现了些以熟悉字迹所写下的奇特语句,不禁心中一凛,连忙仔细阅读,却未能寻得任何端倪。
想来也不过只是詹保罗无意间的信手涂鸦,蒙托利沃有些失望,但依然认真看了下去,从中找出几行零散的诗句、小半份合同草稿以及未完成的静物画。
从来不知帕齐尼还有这种爱好,他觉得有些意思,便又去把从帕齐尼家中拿来的书统统找出,一一翻过,不出所料地看到许多类似内容。但当他尝试将它们联结在一起的时候,却很遗憾地发现竟连一首完整的诗都凑不出。
蒙托利沃不甘心地硬拼了一首出来。但它开头时还在赞美佛罗伦萨,到中间却摇身一变,开始就各类美食侃侃而谈,结尾处更是极为仔细地强调了吃螃蟹一定要使用最恰当的方法。很缺乏逻辑但又很有帕齐尼风格的作品,蒙托利沃不由得自己笑出声来。
被压在书堆底层的是帕齐尼最喜欢的剧本,蒙托利沃将它从头翻到尾,却连一字一句都没有看见,看来帕齐尼对它还是手下留情了。他默默将剧本合起,预备把它单独收起来。
而就在这一过程中,他无意间瞥到书页中似乎夹着什么细碎杂物,便伸手意图将其扯去,但无效,只好又重新将剧本翻开。
然后他愣在了当场。
在剧情最高潮的那两页之间,一根半长微卷而又色调奇异的发丝正安然躺着,毫无弯折。
那是他的头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