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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1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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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不可能是巧合。蒙托利沃满脑只剩这么一个念头。
是的,卢卡·托尼又一次出现在了他面前,在本应再无外人涉足的近乎私密的场合,而且依旧笑得一脸自然,对自己闯入者的身份仿佛无知无觉,又或根本自不介意。而约维蒂奇似也早有预料,第一时间起身相邀,而后三人分坐于过大的会客桌旁,情形略显诡异。
蒙托利沃决定这次不再主动开口。若说托尼之前借由吉拉迪诺信使身份闯入帕齐尼住所的行为尚需另寻理由解释,他此刻于此处出现则是再合情不过。然而那时蒙托利沃便未曾想通其所为之由及所站立场,现下又是突兀重逢,他决意不再给自己带出任何为冒失而后悔的可能性。
托尼大约并未看出他此刻过重心思,仍旧带着满脸微笑,向他赞道:“好主意呀,里卡多。”
他语气再自然不过,若非蒙托利沃早已心存疑虑,根本全然无法从中听出一丝刻意做作的成分。但他也只能如此回复他:“过奖了,不过恰好想起而已。”
“只不过这人选可得妥当了……”对方看似认真地皱眉思索,眉心几乎拧成一团,久久不曾缓解。
他面色不似伪装,蒙托利沃便顺着接了下去:“不知你可有兴趣?”
托尼似乎一愣,但随即便反应过来。
“有是有啊,”他笑,“只可惜我不是佛罗伦萨人。”
自识得他以来,这还是蒙托利沃首次听到对方提及自己私人信息。他虽已由阿奎拉尼口中得知其大概身份,但毕竟那过于空泛,并无法指向任何一丝可致实质效用的步骤。卢卡·托尼依旧不受限制地存在于佛罗伦萨城中,进行着他欲进行的任何动作,无人阻拦,甚至无人全盘知晓他的所有行为。
而蒙托利沃此刻确信,对方所为的一部分因由必为吉拉迪诺的嘱托。他这点确信倒非是因托尼不慎露出些许破绽,而全部源于约维蒂奇方才太过自然与理所应当的表现。
这名年纪尚轻的异族少年近日来被迫走上前台,背后所支的则是足够占得佛罗伦萨城大半地位的遗存势力。他固然为外人,但已在阿尔贝托·吉拉迪诺身边停留许久,相较于更多异姓之人亲近许多,在吉拉迪诺被迫暂离的情形下,自有权掌控尚留于城中的一切可用资源,而非如现下这般一言不发,只耐心聆听斜对面的一介外来者发表观点,以微笑点头而表同意。
但无论如何,现今可发号施令的是他,即便这权力太过临时,他此刻所为也正是为真正掌权者的归来而作预备。多年以前决定的投靠并非完满,但也足以为他带来稳固位置,无需再于混乱局势中寻找可靠的落脚地,并试图从中借得可用之力,以达成他人均不甚留意的目的了。
蒙托利沃忽然觉得有些悲伤。
商谈称得上顺畅,托尼未再更多地谈及自身,只是允诺说他们必将尽力使用即将到来的规律洗牌以再度扭转既成格局,伴同着约维蒂奇不出一言的默许。蒙托利沃仍未直接提及自己的唯一目的,但从对方看似可实施性颇高的设想中,他的确看到了逐渐飘近的希望,并且不再如同之前那么渺茫。
但仍有重要问题未曾解决。见托尼似乎已全部表达完自己意见,他便犹疑着开口:“那你和德罗西……”
“达尼埃莱?他呀,”对方笑,表情是不加掩饰的恍然明了,“以前见过罢了,说不上多熟,这小子现在也混出名了……”
不知他的顺口应答是否有意为之,蒙托利沃欲问的绝非为此,但既已得到明确回答,此刻再修改对方自行理解的问句则实为不妥。他只得顺着他说下去:“是啊,真没想到,当年我去罗马的时候……”
他努力回忆着自己多年以前首次拜访罗马城时的情景。那时德罗西尚且年轻,却已在教皇身边占得重要地位,只是在他见到他的那一刻,对方并非是在尽忠尽职地履行职守,而是早早卸去一身戎装,并不引人注目地同着自己年少时的友伴嬉笑玩闹——不过那时他大概也仍旧能够称得上年少。
他们之间隔着喧嚷人群,蒙托利沃不是未曾想过主动上前进行交谈,但见德罗西自得其乐得意兴盎然,便也停住了自己几已迈出的脚步,转而回身,进行起了预计中的对教皇的拜访。
后来他们终归有了些来往,逐渐熟识,但终究仍未深交。直至此时,蒙托利沃想自己对德罗西仍旧缺乏过多了解,他知道他姓甚名谁,了解他部分喜好,也大致能推测出对方所站立场,甚至在不经意间发觉了其为数不多的弱点之一,但这远远说不上足够。
而他一直不曾忘记的是,那日德罗西身边的并非他人,而是阿尔贝托·阿奎拉尼,那位此刻正驻留于佛罗伦萨城中的黑发青年,他来自罗马,但罗马已不再属于他。
所以他更加无法理解当下的部分情形。抛开卢卡·托尼不谈,德罗西是再明确不过地站在教皇身边,即便他私下有些未曾告知托蒂的动作,那也不至于对他的所择方向构成实质性的影响;而恰恰相反,阿奎拉尼明显回避着德罗西如此之近的同样存在,或许那正是他数月之前离开的全部原因,他应是识得现下立于台前的所有人众,自己却仍藏于幕后,只看似无心地给了句几乎点明全局的简单语句,直接一语惊醒梦中人,也因而间接促成了眼下局面的形成。
约维蒂奇嘴角勾笑,卢卡·托尼露齿咧笑,蒙托利沃却连一丝假笑都难以伪装。局势太过复杂,即便目的唯一,他仍然无法确保它能被毫无偏差地到达。他深陷泥沼,而唯一愿施以援手的人却过早消失不见,过路之人甚多,他们或有为他提些指点,但却从无一人真正为此而停留分毫,他们有自己的欲求,而他不过只是途中的阻碍罢了。
所以再多看似成功的商洽又有何用,他依旧对一切无能为力。蒙托利沃尽量遮掩着微叹了口气,站起身来,礼貌对主人与看似主人的不速之客表示了应有感谢,随即便转身预备离开。
但就在他将将转过身去的那一刻,托尼却突然开口:“如果方便的话,可否允许我送你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