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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8、8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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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四三四年三至四月的选举结果最终即将揭晓。宣布那天阿奎拉尼没有前往观礼,托尼知他大约是不想碰上德罗西,便很体贴地只身去了宫殿。
他在殿前广场上看到了约维蒂奇,同其远远地交换了一下目光,既而发现了另一个角落里独自一人的德罗西,便走过去与他攀谈。
“你一个人来的?”他问德罗西。
“场合太小,弗兰没兴趣参与。”德罗西咧嘴笑道,“奥斯瓦尔多他们留下来陪他,所以我就自己来了。”
托尼点了点头,表示理解,忽然又想起另一个人来,便问道:“说起来,博列洛怎么还没回来?”
其实博列洛的行程与动作德罗西并不曾主动向他提及,但托尼想自己也不必装作毫不知情,之前在帕齐尼家会客厅门外待命时,他也曾听得德罗西对蒙托利沃谈及“马可”之名,想来并非隐秘。更何况教皇当初驾临佛罗伦萨时阵势颇大,随行者虽未必都声名远扬,重要的那几位却早已被传颂于街头巷尾,引得民众留神瞩目,其中便包括早些年间在北方混迹许久的佣军首领马可·博列洛。
托尼此前从未同博列洛有过合作或交手,但就隐约耳闻也知,对方实力确然大大不如自己,报价大概在罗马人所能承受的范围之内,因而便被德罗西雇来,承担保卫教皇这一要求并不甚高的职责。
托尼倒不是看不起教皇,事实上他同弗朗切斯科一世私交颇好,但他总觉精兵良将与其在达官贵人身旁耗费无谓时光,不如放去疆场上驰骋挥斥,方能发挥真实效用,因此并未向托蒂提供何等友情报价,罗马人付不起也是自然。不过合作不成,情谊尚在,他依旧同他们保有间断联系,尤其是在来到佛罗伦萨城之后,他近三月内拜访托蒂的次数要比以往三年都要来得更多,因而也同德罗西打了好些次照面,但却理所应当地自始至终都未曾碰见过博列洛,毕竟此人早被外派,尚未归返,虽然他原本的离城理由此刻已不复存在。
而德罗西并不避讳,直接回答:“他还在米兰,同你之前认识的那位谈些事。”
他们眼下究竟仍身处佛罗伦萨人群密集的政府大殿前,堂而皇之地谈论已被执政团判决流放的阿尔贝托·吉拉迪诺并非明智。德罗西随意取了个代称,托尼自然理解,只是略微细想却又发觉不对。
于是他便问:“他们谈了这么久?”。
他同阿奎拉尼是去年十二月初回的佛罗伦萨,按约维蒂奇的说法,那时博列洛已然出发;而他在帕齐尼家也听见德罗西信誓旦旦地告诉蒙托利沃,博列洛的消息过两天便可传回。这二人所言彼此印证,想来不假。但如今时隔三月,吉拉迪诺的态度早已明确,博列洛却仍旧留在米兰,“谈些事”竟需耗费如此漫长的时间,托尼自然也是不信的。
德罗西解释道:“倒不是没谈好,还不是得等这边的消息。”他向着宫殿大门抬了抬下巴。
托尼便了然。再多接近完美的筹划也需等待其执行契机,他们的契机便在于执政团每两月的组成变化,唯有打破圭尔夫派在这几届选举中一家独大的局面,方才有隙可乘。但抽签选举的方式终归难以预测,因而除去敦促约维蒂奇那头的佛罗伦萨人加紧动作外,他们所能做的也只有等待。
大概想法相同,德罗西也将话题转了回来。“你知道选举袋中一共有多少名字吗?”他问托尼。
佛罗伦萨目前的选举方式已沿用百余年,所有被认可有资格担当执政的公民姓名均被封于抽签袋中,被抽出的人则担任下两月的执政团成员。然袋中详情知晓之人有限,上届执政或许有机会在其间做些手脚,但也难以窥得全貌。托尼不清楚德罗西是否对此有预设回答,便如实道:“我不知道。”
“圭尔夫派的比例不低。”德罗西声音放低,“但也不是没有机会。”
他的答案并不详尽,托尼一时间也不知如何回应,便只简单道:“希望如你所言。”
抽签结果不多时便展现在了他们眼前。托尼定神打量从殿中鱼贯而出、站立整齐的那一排人,未能从中找出眼熟面孔。他看了眼德罗西,见对方似也茫然,便拍了下他示意告辞,预备去找更为了解情况的他人解惑。
约维蒂奇身旁所站均为托尼曾经打过照面的那些与会者们,他此前并未进入宫殿,意味着也并未进入候选名单。想来交谈两句尚算安全,托尼便走到他身边,低声发问:“几个?”
约维蒂奇没有说话,但托尼看到他右手微抬,比了个二。
八席中拿到二席,对于缺席执政团三届的他们而言已是一个不错的结果,至少具备了改变抽签袋中失衡局面的些微机会。而至于更重要的那个位置,托尼猜想此次应当仍为奢望,但他依旧问出了口:“正义旗手呢?”
约维蒂奇摇了下头:“没有希望。”
他们随即分开,以避免更多的非同党人士留意到二人的交集。
既然本就过低的可能性已被约维蒂奇彻底否定,托尼便不打算继续留下观看其后的就职盛典了。趁人潮向前涌动,均企望靠近观礼,他寻到缝隙,逆向而行,离开了广场。
他回到家中,将已知的选举结果悉数告知不曾亲至的阿奎拉尼。而对方听完,只问了一句:“那正义旗手呢?”
托尼便将约维蒂奇的回答全盘照搬:“斯特凡说他们没有希望。”
阿奎拉尼摇头:“不是这样的,佛罗伦萨也存在一些有资格候选的中立人士,比如蒙托利沃。”
“但蒙托利沃已经离开了……”
托尼话接一半,猛然醒悟,便即住口。
他想起自己去年九月帮吉拉迪诺请来帕齐尼,既而扭转了蒙托利沃的态度与决定。放至如今也依然适用,派别明确的正义旗手难以说动,但对于立场不坚定者却可使用大量金币令其摇摆,而约维蒂奇那里,此刻最不缺的大概便是弗洛林了。若一届执政中中立者居多,他们就可以大批钱财令其行些对己有利之事,甚至或许能在选举签袋中多塞进些自己人的名字,逐渐转化出质变结果。
他看向阿奎拉尼,疑窦顿生。对方所指问题的确关键,但这似乎同托尼此前所结识的他相去甚远。在罗马时,阿奎拉尼对政事并无兴趣,托尼所拜访的那些达官显宦他多半不识,所交往者中除弗朗切斯科一世外,最高阶的也只是个教皇卫队队长达尼埃莱·德·罗西,更何况现今他们几已断绝往来,不论是哪方意图下的刻意回避。
如此便更显怪异。眼下德罗西正率着一帮罗马人在佛罗伦萨胡乱搅和,阿奎拉尼也主动涉入百花城的政界之中,一反其平日所为。而在此等默契下,他们间的联系却彷佛断绝,托尼惊讶地发觉自己似乎竟成了二人当中唯一的可见交点,虽说这是他的主动发起,无人逼迫。
这其中定然存在着问题,他想。
但如今的重点毕竟还是新一届执政团可能的所为,吉拉迪诺一党又能否利用现下拿到的两个席位为下一届选举奠定更好的基础,托尼觉得阿奎拉尼这已持续多月的反常尚可往后放放。毕竟关于德罗西,阿奎拉尼也曾给过一个算不得理由的理由。
所以他重又回答了遍对方那个与自己一样的问题:“我去打听,希望不是坏结果。”
阿奎拉尼点点头,“等你消息。”他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