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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9、9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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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日晚些时候,托尼前往吉拉迪诺家中拜访了完整观摩了就职仪式的约维蒂奇,并请对方就本届执政团组成进行了详细的解释说明。
没有期待中的意外,选举结果虽称不上坏,但也仅限于那两个执政席位而已,最高司法长官的位置依旧被圭尔夫派牢固掌握,就如同蒙托利沃卸任以后的每一届一样。
“又得再等上两个月了。”约维蒂奇解释完毕,如此道。
托尼点点头,决心鼓励一下这位被迫担当重责的少年人:“辛苦了,加油。”他郑重地拍了拍约维蒂奇的左肩。
而黑发男孩竟也认真地回应了他这略显敷衍的语句:“不辛苦,为了阿尔贝托。”
他语气中蕴含着极强的信念感,托尼一时也受感染,不觉重复了一遍他的话:“为了阿尔贝托。”
为了阿尔贝托,的确如此。托尼回想起自己第一次见到阿尔贝托·吉拉迪诺时的情形,那时对方正深陷于恐惧与焦虑之中,他劝他进食,主动提出为他提供帮助,自己都觉得自己所为仿若敌方对他的试探或圈套,且手法拙劣,而吉拉迪诺却未有怀疑,直接请他找来帕齐尼,进而改变了罗马人预设好的原有底本。
托尼不觉得自己算得上什么倒戈转向,自从在日耳曼以连番胜仗打出声名之后,他选择雇主便可全凭个人喜好。毕竟相较于近年来财政吃紧的真正罗马,号称神圣罗马的帝国人士出手大方,虽不足以令他挥霍无度,但却给了他只接自己感兴趣的委托的权利。而罗马人才刚刚勾起他对佛罗伦萨的兴致,更多细则与条款尚未谈定,他就已经碰上了阿尔贝托·吉拉迪诺。
他对他很感兴趣。
即便近来百无聊赖的时日过多,本次再度来到佛罗伦萨的初衷与目标,托尼却一直未曾忘却——
为了阿尔贝托。
晚饭桌上,托尼又向阿奎拉尼复述了遍约维蒂奇有关本届执政团的分析与结论,而对方依旧只回复了一句话:“那且等着吧。”
他们确实也无力掌控事态变化。佛罗伦萨公民进入抽签袋的方式不外乎两种:一是声名大振,以正当途径在候选名单的例行更替时被光明正大地放入其中;二则是借着政府中某位官员的手,将书写好的姓名直接暗中塞入,再假模假式地做些面上文章,令众人深信该人本就已在候选名单内潜藏许久,而今方才终于得见。约维蒂奇他们表面上自是正为着前者而努力,但后者却更加简单直接,在目标已定的情形下,走些捷径似乎也不乏为明智之举,至少他们手中已掌握了这一届的两个席位,有资本尝试这一途径。
但一切都需得那些佛罗伦萨人自己执行,而他们只能等待。等到了税赋再度增加的政令张贴于公告栏上,等到了政府财政虚空的流言散播在街头巷尾,更等到了阿尔贝托·吉拉迪诺同米兰公爵亚历桑德罗·内斯塔友好会面的消息传回了佛罗伦萨。
此时已是三月末,距吉拉迪诺到达米兰并暂居于此已有将近半年之久。他之前一直无甚动作,似乎仍旧恪守着自己离城之时对执政团的承诺——即便离开了佛罗伦萨,他也不会改变自己心之所向,无论身处何方,都定将永恒守护着城邦的辉耀与荣光。此番言论并无文字记载,但当届执政其时均身处现场,因而吉拉迪诺的宣言便被口口相传了下来,给公民们存以些许安心。去年十月,圭尔夫派曾四处发表演讲,意欲令人们感到被流放者所带来的危险与威胁,但他们那时更多则是为将矛头指向那时即将卸任的正义旗手蒙托利沃,以将作出放逐决定的责任全盘推卸给他,其党派自身便可清白抽离,至于被流放者本人反倒并非重点。而后来吉拉迪诺并未应他们所言兴风作浪,只在米兰城中安静度日,无把柄供人抓取,多数人便逐渐忘却这一所谓的潜在危机,直至现今它终于浮现眼前。
年岁较大的一些公民尚且记忆犹新,三十余年前,米兰人的阴谋诡计几乎差些就令整座佛罗伦萨城翻转倾覆,那时他们同米兰公爵正面交战得水深火热,却未料到对方直接从那些在外游荡的被放逐者身上下手,请他们与他们仍在佛罗伦萨城中的亲友共谋,潜入城内,拿起武器,杀进政府官员家中,进而按自己的意愿将共和国重建,幸而被选中的同谋者对城邦尚存爱戴之心,主动将通盘谋划上报告知执政团,令城内可被发现的筹谋者均遭逮捕,这一被外人规划的灾祸才得以避免发生;而就算那些年轻人们也记得,自一四二二年自一四二七年,在时任也是现任米兰公爵亚历桑德罗·内斯塔的主持下,米兰同佛罗伦萨于罗马涅兵戎相见,时断时续,持续许久,米兰人如何景况他们不得而知,但佛罗伦萨却着实因繁臃军费而不堪重负,乃至修改税法,意图从高门大户身上收取更多可为政府所用的钱财,引发颇大争议,而最终的落实也是一团混乱,致使如今若认真查起税来,那些居高位者怕是无人可称得上清正廉洁。
因而对多数佛罗伦萨人而言,“米兰”与“米兰公爵”所象征的并非美好记忆。若非七年前教皇弗朗切斯科一世派遣德罗西作为代表前来居中调停,城邦怕是早已被那庞大的金币需求所压垮,溃败于米兰人之手,再也无法重现昔日辉煌。也正因为如此,当被放逐者吉拉迪诺与米兰公爵内斯塔的名字联系在一起时,各式令人惶惶不安的联想与异想天开的推测随即诞生。圭尔夫派自是重申起了自己此前的观点,宣称吉拉迪诺即将借内斯塔之力,带领一支军队直入佛罗伦萨,杀尽一切政敌,继而自立为王;而与之相对地,另一种看法逐渐在城中流行了起来,认为吉拉迪诺既可同米兰公爵交好,那么若他回到城邦政府中担任职务,米兰便可从仇敌变为盟友,至少不会再同往日一般见面即是厮杀,给城邦带以沉重负担,政府应当撤销对他的放逐令,派人隆重将其请回,为着公民的佛罗伦萨。
对于这一消息,托尼倒不感意外。对内斯塔的拜访本就是他们计划中的重要一环,至于公民们的反应则需暗中加以引导,这点约维蒂奇自会派人去做,抑或对吉拉迪诺有利的言论本就为他所放出。罗马人那边或许也已推波助澜一番,毕竟他们显是不欲圭尔夫派在佛罗伦萨城中一家独大,虽然对方名义上尚属教皇派。
所以在一四三四年三月的最后一天,托尼决定主动前往拜访约维蒂奇,问问进展,也问问已在佛罗伦萨停驻许久无所事事的自己现下还可为阿尔贝托做些什么。
近来天气甚好,午间阳光温和而不刺眼,相当适宜出门闲逛。阿奎拉尼来自南方,大约应也喜爱此般气象,白日外出次数相较此前明显增多。因对其疑虑尚未得解,且暂无心寻解,托尼也从不探听他去向,只是二人既同住一处,行踪虽可不提,时间总需沟通,他出门前便对尚在家中的阿奎拉尼交待道:“我可能要晚些回,不用等我。”
阿奎拉尼正坐在桌边写着什么,闻言便抬起头来,对他笑笑:“记得带钥匙。”
“你下午还出去么?”托尼摸了下钥匙以确认,顺口问他。
阿奎拉尼已经重新低头书写了起来,对他的问题简单回答:“还没想好。”
托尼原也不是认真发问,并不在意答案本身,便同他告别,独自一人出了门。
他来到自己曾住了两月的吉拉迪诺家中。约维蒂奇见他,很是惊喜,道:“我正要派人去请你,没想到你先来了。”
“咦,找我有事?”托尼也感意外,便问他。
“阿尔贝托写了信回来,其中有一张是专门给你的。”约维蒂奇朝他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