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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2、12 ...

  •   无论身处何座城邦,“叛国”均为最严重的罪名之一。在律法严苛之地,绞刑架当属此类罪犯的唯一归属;而佛罗伦萨城中也不乏类似先例,只是被逮捕者若能耗尽全力打通关节,往往也可得到仅是被判流放的结局,其中甚至包括了未来回归的可能性。
      半年以前,圭尔夫派便曾企图将该罪名加诸至其政敌阿尔贝托·吉拉迪诺身上,意欲把此前对外战争的失利归因于他的不反对。理由莫名,证据缺失,而当届的最高司法长官蒙托利沃在审判前的讨论阶段突然改换立场,是以吉拉迪诺最终也不过被判流放北方,而叛国罪行并未成立,所留余地颇多。此封匿名信一出,这一罪名便被再度提起,但其所指向之人却意外地并非吉拉迪诺,而是未留痕迹的写信者。
      托尼自然知道这些语句源出于帕齐尼之手,但帕齐尼本人已然离开佛罗伦萨,无法继续践行信中所言,且看似未有回归打算。他既已主动放弃自己在城中的全部身份地位,按政府一贯作风,也不会虚耗力量追责去不算邻近的米兰,最多为之组织一场缺席审判,不再准许他返回佛罗伦萨城便可。信件在此时曝光,所针对的绝非真正的执笔之人。
      他又扫了眼告示,这次看到一句“知情不报者视之同罪”,反倒更感迷惑。真正知晓帕齐尼所为的人原本便应不多,帕齐尼写信前是否同蒙托利沃相商他不得而知,但现下后者也已主动舍弃了佛罗伦萨城,与前者不过是异途同归,无需何人再多费心思为其添上一笔叛国之罪。托尼自己则是从吉拉迪诺那里看到的已拆开的信,想来信卷密封应当严紧,未遭政府截阅,因而时至今日方才曝于光天化日之下。而其他知情人众,大概也只剩那些承担了送信职能的外来者了,在这一问题上,他们隐身良好,难以成为矛头所向,而同样鲜为人知地,他们或许是城中为数不多的见过信件全貌之人。那么,对于眼前这一字句无差的复刻品,制造方的指向似乎已经过分明确了。
      托尼几乎可以确信,罗马人又在其中扮演了不可言说的角色,就如同在帕齐尼与蒙托利沃的消失中那样。
      他直接转身,面对着圣玛丽亚新慈善院的反方向,走上了去吉拉迪诺家的路。

      约维蒂奇对今早的公告显是也已听闻,他快速将托尼让进室内,随即便道:“我正想派人带话给你,这段时间,我们暂时就先不要见面了。”
      托尼颔首,“明白。”
      寄件人未知,但收信人一行上则明明白白地写着阿尔贝托·吉拉迪诺。纵然吉拉迪诺可以推脱称之自己并未收到信函,但他确然已如信中所言般地拜访了米兰公爵亚历桑德罗·内斯塔,虽可用巧合遮掩,解释起来也必将颇费一番功夫。对于留在佛罗伦萨城中的他的追随者而言,此时不动,便是对他的最大帮助了。
      托尼本人行动虽不受此限,但约维蒂奇这边却必然会被政府派人或明或暗地盯上。倘若他们之间的不间断来往被圭尔夫派发觉,托尼此前给该党留下的“经教皇认证的中立友好人士”印象必将荡然无存,今后若再意图帮着吉拉迪诺暗中开展些政府眼中的颠覆行为也并非易事了。虽说他不是佛罗伦萨人,称不上所谓“里通外敌”,但假使被强加上个不受欢迎者的头衔,其名誉受损便远非只在一城之中了。因而为着眼下,也为着长远打算,他们必须回避彼此,至少近期需得如此。
      “阿尔贝托自己应该可以应付……”约维蒂奇沉吟道,“我想我们最好也别急着联系他,他知道该如何处理。”
      托尼也相信,对于政府发出的质询信或派出的询问人,吉拉迪诺完全能够给以得体回复,无需他人惊慌告知,反倒为其添乱,便直接将话题转回了当下::“对这件事,你是否有什么猜测?”
      “还需观望。”约维蒂奇皱眉,“我想不出受益方。”
      托尼四个月前刚回到佛罗伦萨城时曾同约维蒂奇简单聊过帕齐尼的信,但因写信者本人业已失去踪迹,其后蒙托利沃与德罗西又再自然而然不过地接管了他信中一切提议的执行,这一话题是以并未得到深入探讨,因而约维蒂奇所知应也有限。他知道吉拉迪诺在米兰收到了封来自帕齐尼的信,建议他利用当时城邦内部奇诡的气氛,借米兰公爵之力动摇公民立场,从而达到回归佛罗伦萨并重返城邦政界高位之目的,至于送信者姓甚名谁,又如何摆脱政府监控安全将信送达,托尼都未曾同他谈及,此刻约维蒂奇怀疑不到罗马人也是必然。托尼本想向他细述详情,但话未出口,却突然改了主意。
      他站起身,“我先回去了,等情况好些,或是阿尔贝托有消息来了,麻烦再通知我。”
      “好的。”约维蒂奇应道。
      他送托尼到门口,关门动作甚至比对方来时还要迅速。

      教皇今天是不用见了,托尼想。托蒂或许确然不知情,但奥斯瓦尔多势必逃不开嫌疑,而最终的归结点却仍旧只有一个,达尼埃莱·德·罗西。
      有关这件事,托尼可以略微想通的是,罗马人最多只能够做到将信放出,主动迎接政府拦截,不能也不会通过他们同圭尔夫派的私联途径直接将自己扯入其中。因而公告的内容他们并无法掌控,被通缉的叛国者与被警告的知情不报者均为政府找寻,他们的所为只是让政府和公民们知晓了如此一封信的存在。他们当然并非最直接受益方——这也是托尼忽然决定不向约维蒂奇过多解释的原因,罗马人行事原因不明,目的尚待猜测,但他们抹去了帕齐尼的署名,眼下也远远未到应对吉拉迪诺不利的时候。他们是需要他回到佛罗伦萨的,托尼相信。
      情况已然足够复杂,既然罗马人此刻非敌,托尼决定晚些时候再对吉拉迪诺留于城中的追随者们加以示意。现下吉拉迪诺本人对此确已明晰,且由他所告知,他想这便足够了。
      而他决定回去,直面似乎开始浮出水面的一部分真相。
      政府昨晚拦截到匿名信,而阿奎拉尼恰于近似时段带伤归返,其时因由未现。但经此半晌,托尼对他受伤成因已有推断,不外乎三类情形罢了:一,他与此事彻底无关,不过路遇凶险、惊险逃脱而已;二,他一向紧盯那位同源旧友的一举一动,终于出手阻挠其行事,却只收获对方或其手下无情的刀剑相向;三,他的一切所为根本便是遵从他人指示,公告上未曾写明的那位未遭捕获的送信之人,此刻正躺于自己家中,伤口血流渐止,元气虽未全复,但其行动目的已然达成,因而即便因此受伤,大概也感值得。
      第一种几无可能,托尼记得自己昨晚询问原因之时,阿奎拉尼只沉默不答,直至他提及德罗西之名方才开口,他同其余罗马人的牵扯显是从未断绝,而关于第二第三两种截然相反的猜想,托尼也说不上哪一种更可能贴合实情。
      他决心回去问他。相识多年,或许他们彼此都该更坦诚些。毕竟现下,他们所面对的已不仅是他城政坛上的明争暗斗,还出现了一道无预期的骇人真实伤口,它摆于他们眼前,尚需时间愈合。
      托尼无法真切感受那道伤口所带来的痛,但他相信实感在身,阿奎拉尼必定会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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