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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8、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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请来托尼同居算是计划外的收获。每每前往吉拉迪诺家找寻卢卡时,阿奎拉尼总会微觉不安。那里徘徊游荡的佛罗伦萨人着实太多,他心知他们并不对外来势力抱持友好姿态,纵然他本人眼下已暂时隐埋了自己同罗马教廷的关系,但那究竟只是假象,难以掩藏的本相终将会有显露的那一天。
何况同过多的佛罗伦萨人产生接触并无必要,徒增暴露风险罢了,他的目标应当只有隐匿其中的那位外人。
或许外人卢卡·托尼自己也觉混迹其间略显失宜,某次便向他打听起了佛罗伦萨租房景况。阿奎拉尼直觉对方不似有意试探,果断开口相邀。然后情形复归罗马,他们无需再行磨合适应,数年来同一屋檐下的间断却累积长久的相处经验自动浮现,提前便将一切本可能降临的尴尬消释于无形之中。
而后则是漫长的无所事事与缺乏进展。佛罗伦萨的城邦运转自有其固有机制,若非强行以外力扭转其前行路径,他们也只能等待本地人的暗中运作收获成效。阿奎拉尼知托尼仍保持着同约维蒂奇的定期来往;而德罗西偶尔也会派人带信给他,直截了当地写明时间地点,他便依约前去见他,彼此讲些近来的毫无进展。
但即便毫无进展,阿奎拉尼也始终期待着同德罗西的每一次见面。
他对现下的停滞不前不甚留意,也知自己只需听从达尼埃莱安排便好。但对方显然并非如此想法,言语间便表露出欲行些可变动现有格局之事,且设想颇多,似只待有人主动将其执行。
但时间流逝近两月,德罗西的设想依旧只是设想,未能成真。
于是他终于主动向阿奎拉尼开了口。
“我这里有一封当年帕齐尼写给吉拉迪诺的信……”
此时吉拉迪诺与内斯塔会面的消息弥散覆盖了整座城邦,流言四溢,气氛奇诡。两类截然相反的观点在街头巷尾交织碰撞,逐渐形成一种波动摇晃的平衡,随时可被打破。
而将均势打破总需些真凭实据。各方均在散布着对己有利的言论,罗马人在这段剧情中似乎隐身,然则因手中掌握着可利用的实物,便有了主动出击的权利,且德罗西不愿舍弃它。
“我知道风险很大。”他对阿奎拉尼说,“但机会难得,倘若把它放出去,那些佛罗伦萨人即使不信,心里肯定也会存疑。等到最后,主动权就在我们这里了。”
他欲所行并非立竿见影之事,收益或许巨大,但与之相伴的则是不可预知的潜藏危机。让整座佛罗伦萨知晓这封信的存在,且隐瞒消息源同罗马的干系,说起来称不上难,但在现今的圣玛丽亚新慈善院中,能做到的并无几人。毕竟有名有姓者身上均烙刻着与罗马的关联印记,而那些无名小卒,想必达尼埃莱也不至大胆到胡乱使用,一旦失手,后果远比放弃本可到手的优势要来得更为严重。
他不曾明言,但意图却显而易见。阿奎拉尼已然明了,但依旧明知故问道:“你打算怎么做?”
德罗西似乎一愣,随即便接道:“还没想好。”
“那么我去吧。”阿奎拉尼说。
而他未曾说出口的后半句是:达尼埃莱,你不必在面对我时还如此谨慎小心。
德罗西倒略显犹豫,默然半刻,方道:“阿尔贝托,我不想你冒险……”
阿奎拉尼打断他:“可能我去才是最不冒险的。”
德罗西仍旧迟疑,无法决断。而阿奎拉尼已伸出手来,掌心斜斜向上。
“信给我。”他向着德罗西道。
德罗西看着他,欲言又止。
“达尼埃莱。”阿奎拉尼喊他名字,而手心依然朝着他的方向。
德罗西终于妥协:“信不在我身上,明天你来拿吧。”
他们这次见面的地点并非教皇常驻地,但德罗西既已选择谈此话题,目的看似明确,又为何不将重要凭据随身携带?阿奎拉尼心下疑惑一闪而过。
然而这毕竟只是细枝末节罢了,无关大局。他点头应下,第二日一早便循德罗西指示去找了奥斯瓦尔多,顺利取得复刻版的、去除了署名的信件。
灰色比黑衣更适用于夜行伪装,阿奎拉尼早已忘记当年是从何人口中了解到的这一点,只是尝试数次后发觉确有道理,便更加坚定不移地执行了起来。
但直到天幕彻黑,他才猛然记起,自己今晚所要做的并非潜行,而是主动暴露。
此时返回更衣已是无用而缺乏必要,更何况颜色间的细微差别也不至带来决定性影响。阿奎拉尼紧了紧衣领,依着此前观察记录,走上了此刻夜间巡视官员的必经之路。
他成功地令信被政府夺去。只是未曾想到对方竟会携带锋利武器,大约近期情势紧张,官方设备配置因而也更新升级,应对起来比原本所预计的要难上太多。
他带着半身血痕逃离现场,伤口疼痛彻骨,反倒近无知觉。行至岔路,他快步左转,未有半分踌躇。
那是回德罗西那所房子的路,而非前往德罗西现下所在之处的路。
强撑之力终是用尽,他和房门钥匙一道滑落在最后的门口,幸而卢卡·托尼及时出现,将他拣回屋中,并帮忙简单料理了伤口,令本可能的更严重后果消散于无形之中。
或许托尼是有意等待,而非偶遇,但眼下阿奎拉尼已无力分辨,勉力以言语应付对方怀疑已是他此刻所能做到的极限了。
他想托尼必定疑心尚存,大约只是顾及自己伤情,方不曾追根究底。
养伤用了好些日子,托尼间或带回外界消息,伴加确凿可信的分析推理。阿奎拉尼明白这看似关心的举动实为试探,因而每每只是兴致缺失地回应,最多在对方提及教皇之时开口评判一二而已。
其实托蒂也无甚动作。他们本就是来佛罗伦萨规避可能的灾祸,至少表面上如此,此时面对愈演愈烈的关于吉拉迪诺联络内斯塔、意欲对城邦不利的传言,也不宜替代本地政府做些越俎代庖的决定。在城邦执政团发言之前,沉默方是罗马人最好的选择,而眼下的混乱气氛更应是他们所乐见其成的。
所以托尼带来的讯息并无意外,且他自认体贴地避开了任何有关德罗西的语句。阿奎拉尼本有心探问些许,但想来此前已暴露过多,便也不急于一时半刻,预备待伤势稍有好转之后再去寻达尼埃莱,交代尚未为他人所知的办事过程,以及商议下一步的行动打算。
然而这一次,达尼埃莱比他所预料的更为主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