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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9、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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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四月中旬,阿奎拉尼受伤未愈,大多时候仍在卧床休息,并不外出。托尼离开频次也因而降低,或许外界动荡对他而言也并非全无影响。
原本就不存在的风平浪静因那封匿名信而波澜再起,众人均需低调行事,除掌权者外的各方势力的沉寂也属必然。但行事可暂息,此前所为详情仍需尽快传递出去。眼见伤势无碍已是可期,阿奎拉尼便逐渐留心起了托尼行动规律,以备将来利用。
那天托尼外出得很早,一反常态。阿奎拉尼将醒未醒之时,便模模糊糊地听见了他刻意压低了的关门声,然后缓慢清醒。
但就在他驱尽睡意、正欲起身之时,却听得大门再度被打开,频率甚高的脚步声由远及近,最终停在了楼梯最末端。
或许卢卡出门过急,因而遗忘某些必用物件,去而复返。阿奎拉尼听声揣测道。
然而他的猜想立时便被证实错误。卧室门被打开了,达尼埃莱·德·罗西闪身进入,随即反手将门掩上。
“达尼埃莱?你怎么来了?”阿奎拉尼迅速坐起,惊道。
伤口拉扯微痛,但阿奎拉尼此刻无暇在意。托尼虽已外出,但依着此前推算,他半日内也必定归返,甚至有时只是出门闲逛片刻,历时颇短。因而第一眼看见德罗西时,阿奎拉尼却是惊大过喜,既而心底升起一丝担忧,竟有了种即将功亏一篑于此的错觉。
他知自己应当出言提醒,又或直接劝离,但终究是许久不见,心下难舍,一时犹豫,无法即刻开口。倒是德罗西先回答了他的问题。
“我派人找了你好几次,都说联系不上,所以我就自己来了。”
他紧接着又补充道:“托尼往中央市场去了,米尔科盯着他。但我也不能久留,看看你就走。”
“需要我做什么?”阿奎拉尼问他。
德罗西亲身前来,风险甚大,想来定有要事交待。既是时间紧迫,寒暄便也失去必要。外围安排听来相对完善,那么也无需过多担心,他们应当直接进入正题,至少阿奎拉尼认为应当如此。
但德罗西的想法显是同他相左。“阿尔贝托。”他走到窗前,俯下身来看他,“你现在怎么样了?”
“没什么不好的。”阿奎拉尼答道。
他想德罗西当然明白自己的言下之意——达尼埃莱,你尽管布置任务,我可以做,没有问题。
而对方的回应却并未依从他的预想。“没事就好。”德罗西只简单道。
阿奎拉尼仰头望他,心中疑惑。
但正当他预备开口直言时,却听得楼下似有动静传来,几个意味不明的单音节词从窗缝中飘入。阿奎拉尼留神聆听,但着实难以辨别,倒是德罗西立刻便有所反应。
“这么快?”他皱着眉头低声念叨了句。
阿奎拉尼立时明了,想必德罗西已预先安排人手在楼下望风,那些他人听来无甚意义的声音自然为现时示警,催促着他须得在听到的第一时间当即动身离开。
再多未及交待的言语此刻也无法构成耽搁或拖延的理由,德罗西快速丢下一句“我先走了,你保重”,同时已伸手拉开房门,预备离去。
而阿奎拉尼叫住了他,在一刻的犹豫之后。
“我该做什么?”他问德罗西。
德罗西答得很快:“什么也不用做,会有执政来代替我们发言。”
话音未落,他已消失在门后,迅速得如同未曾来过。
而在他离开后不久,近日来熟悉无比的另一道脚步声如预料般地响起,阿奎拉尼知道是托尼回来了。
他重新平躺回去,假装仍未醒转,而后却真真切切地再度沉入了睡眠之中,不带过多思虑。
遵照德罗西指示,阿奎拉尼在其后的日子中确实努力着安心休养了起来,不过问外界事态发展。一切讯息均来源自托尼口中,或许可信,或许无关紧要。
而德罗西临走前留下的话语也从托尼处得到了印证。圭尔夫派毕竟尚为名义上的教皇派,有意无意为教皇方面提供些便利也属自然,通过他们发声,自是比外来者自行宣称的言语更令人信服。
但是……他们是否把自己的意图暴露得太过明显了?
教皇来到佛罗伦萨的官方目的本为避难,虽编造了些冠冕堂皇的理由用以糊弄普通公民,但真正同此事有所牵涉之人均对此心知肚明。半年以来,双方称得上是相安无事,偶有拜会,但大多是些表面上的来往,而关乎对方内部事务时,则甚少表态,彼此互不干涉。
城邦安全与否,也非教皇的口头护佑能够保证。此番言论一出,不致带来太多立场变动,但部分公民恐怕会隐约察觉罗马人企图,从而有所提防,为他们的后续行动埋下了隐患。
若欲弥补,一时也无甚上佳手段,毕竟众目睽睽,分毫举动均存在被放大的可能性。眼下不如不动,令众人认为传话出现偏差,又或它将随着时间推移被逐渐遗忘。
只是该如何将信息传递给达尼埃莱?
阿奎拉尼懊恼地揉了揉后脑,发觉自己不知不觉中又开始担心些本应归属他人谋划之事了。
达尼埃莱说,你什么也不用做。
阿奎拉尼决定强迫自己相信他,对方自有安排,无须添乱。
因而当托尼提起,他新买了座葡萄园,打算前去小住一段时,阿奎拉尼便默许了他安排一切,只是在离城前日寻了个他外出的空隙,前去圣玛丽亚新慈善院,将自己行程告知了在门口守卫的奥斯瓦尔多。
对方点头:“我会转告达尼埃莱。”
阿奎拉尼于是定心离去。
他们在远郊停驻了一月有余。阿奎拉尼本意图放松休憩,但仍是抑制不住地窥察托尼所为,最终在六月末有所收获。
约维蒂奇来去匆匆,他同托尼的谈话内容隐蔽良好,但想来他此时出现,捎来的讯息总归是涉及选举的——佛罗伦萨人以两月为轮回,定期围绕着这一点大做文章,循环往复,乐此不疲,连带着一众外人也生成了大同小异的习惯,即便并未掺合某届的投票,此事也总在心下占据了一席之地,间或惦记。
至于新一次的选举结果,阿奎拉尼想自己倒不必费心打听,它从来就无法成为被隐瞒的秘密。
而在约维蒂奇离开后不久,托尼便即提议返程。阿奎拉尼也直接应下。
是时候了,他明白。
离城近两月,他终于归来,不出意外地第一时间收到了德罗西派人递来的字条。
“七月七日,菲耶索莱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