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合囚徒》西园瑞草

5、5

　　帕齐尼在开门之前想到很多种可能，但唯独没有料到眼前这一种。
　　他一心期望看到的是蒙托利沃，并已在短时间内打好腹稿，用以询问和解释一切。
　　但结果却令他大失所望，他仍然得客气地邀对方进门，装作关心地询问其来由，并对他些微的反常进行亲切慰问。
　　其实他真的提不起多少兴趣。
　　托尼问：“你现在有空么？”
　　答案显然是肯定的，可帕齐尼依旧沉默一下，然后他问：“什么事？”
　　就他所知，城邦内部的纷争仍未平息，巴利阿拖拖拉拉讨论不出结果。卢卡•托尼身份未明，此时却忽然出现，且似作邀约状，他不敢轻易答应他。
　　托尼笑笑：“有兴趣一起吃晚饭吗？”

　　这是帕齐尼吃过的最诡异的一顿饭，除时间尚属正常之外，地点人物均是大出所料。
　　在托尼的要求下，他同他一道步行前往。
　　沿途的街道如往日一般平和安静，几乎完全映射不出当下局势。路人数量有限，且表情无异，偶尔有几个面熟的向他问好，帕齐尼都一一应付过去。
　　托尼走得很急，他人高腿长，帕齐尼不得不加快步伐，才能弥补之前耽搁的时间，跟上他的脚步。
　　渐渐他觉得前行方向有些许不对，宫殿高楼的尖顶正愈发清晰地暴露在眼前。
　　在他印象中，那里可没什么好的酒馆或餐厅。
　　抬眼看看前方越来越远的身影，再联想到他们为数不多的几次见面场景，帕齐尼猜测他大概也只不过是受人之托罢了。
　　圭尔夫派想找自己的话，又何必这么大费周章。帕齐尼摇摇头，小跑两步，尽力缩短与托尼之间的距离。
　　他只猜对了前一半。

　　吉拉迪诺优雅地微笑，将杯子从唇边拿开，随手搁至一旁，站起身来，说：“好久不见。”
　　托尼走到他身边，拍了拍他的肩，然后同样微笑地看过来。
　　这是宫殿高楼上的一个大房间，整整占了一层楼，还有个冗长复杂的名字。帕齐尼之前只是听说吉拉迪诺在宫内被捕，却没想到他也正被囚禁于此，而且这囚徒生活看上去还颇为自由，至少外人似乎都可以随意出入，无人阻拦。
　　他刚刚爬完多层楼梯，还有些呼吸不均，此刻更为惊诧，努力试图思考当下场景与其间关系，但一时理不清头绪，只得如几天前一般同吉拉迪诺客套寒暄，得到对方同样回应。
　　托尼请他入座，并端上几碟饭食，一如最最普通的招待客人的标准。
　　吉拉迪诺坐到他对面。
　　相对无言了一会，他不了解对方的意图与目的，便无法也不愿主动打破沉默。何况情形怪异，他虽然有过立场，却也有改变的权利，因此更希望对方先开口，自己能拥有判断与选择的余地。
　　但吉拉迪诺看似也并不急于一时，只是慢慢喝着刚才没喝完的东西，直到杯子近空，他才再度将它搁开，然后微微展开了一个浅笑，一如既往的平静与温和。
　　帕齐尼定神打量他。
　　几天的囚禁生活好像并未对这个年轻人产生多大影响，虽然表面上看，他的确有些面色发白，双颊凹陷，但整个人透出的却是一股气定神闲，和帕齐尼认知中的囚徒形象完全不相符。
　　在命运不定前途未知的情况下，吉拉迪诺竟还能够如此淡然无惶，实是大不寻常。帕齐尼无法推断出他这几日的经历，但能肯定事情已偏出了圭尔夫派的预料，令对方有机可乘。
　　他现在坐在他对面，这就是个明证。

　　托尼拿了两个杯子过来。
　　“你们怎么都不说话？”他把它们放到桌上，“喝点什么？”他问帕齐尼。
　　大概也没有什么选项，“随便吧。”帕齐尼耸耸肩。
　　托尼开了瓶酒倒进两个空杯子中，又给吉拉迪诺的杯里加满水。
　　吉拉迪诺一直微笑着看他忙前忙后。
　　气氛就像普通人家的平日晚餐一样正常。托尼讲个笑话，另两人就一起笑，帕齐尼也尽力找寻一些轻松的话题，在酒精遮掩下不着边际地漫谈，大多时候托尼都会响应他，吉拉迪诺偶尔说几句话，也是尽量地贴切迎合，并且体贴地保留了继续下去的可能性。
　　但帕齐尼很清醒，他明白这情形的诡异，事情从来没有表面上那么简单。
　　他拿起一片面包嚼着，喝口酒把它咽下去。

　　最终没有出现杯盘狼藉的场景，虽然酒味弥漫，但众人均意识清晰。
　　托尼把所有盘子都堆到一边，帕齐尼站起来想帮忙，却被对方阻止，便依旧回原位坐好。
　　对面的吉拉迪诺仍然安静地坐着，帕齐尼似乎看见他眼睛动了动，紧接着便听到托尼说：“好像缺了什么东西……我出去拿一下，你们先聊着啊。”
　　他听见外面房门上锁的声音。
　　之前的一切都只是无用铺陈，直到现在，他才与真正的邀约者单独相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