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合囚徒》西园瑞草

52、7

　　如德罗西所言地，一四三四年九至十月的选举结果终是凸显了金币的作用。托尼从选举现场归来，口述了名单。即便已在佛罗伦萨驻留许久，他终究仍旧无法记清所有那些不断变幻在众人视线中的名姓——毕竟其数量着实过多，报出的版本也因而有所残缺。
　　可他是第一手的信息来源。阿奎拉尼自知自己不应太过公开地在此类正式场合露面，因此一如既往地闭门不出，等待托尼带回消息。
　　在那些尚未被拼凑完全的姓或名中，唯一完整的那一个便格外显眼——斯特凡·约维蒂奇。托尼搬离吉拉迪诺家后，同那些追随者们往来甚少，唯独他是例外。如此熟悉之人，他自然不会忘却他的全名。
　　但这个名字却令阿奎拉尼感到惊讶。正式抽签前，他同德罗西随意预测过此届名单，一致不认为约维蒂奇会亲身进入执政团，毕竟吉拉迪诺这一边仍需有人坐镇后方，把控全局，而最合适的莫属担任这一职责许久的约维蒂奇。
　　但这已是既成事实，想来对方自有谋划。再过三日，他们便会上任，那时一切终将揭晓。

　　两天后。
　　即将卸任的当届执政团部分人员在宫殿二楼召开会议，文森佐·蒙特拉居中主持。
　　小会议室塞得满满当当，门窗闭合严密，甚至安排了人员在走廊上望风示警。这足以证明这并非一次正常的、可公开为民众所知的政府性会议。
　　主持人话语甚少，只是按座位依次点了出席人员的姓名，示意他们发表看法。
　　而在桌旁众人均或长或短地发言完毕后，他沉默了片刻，然后道：“所以，各位的意思是，现在我们应当趁着新执政团还未上任，立即拿起武器，召集民众到广场上，通过人民大会来阻止他们。”
　　与会者中，持类似观点之人的确众多。此刻听他如此而言，便嘟哝着应和了起来，以再一次地表示赞同。
　　蒙特拉环顾一周，见无人反对，便极轻微地摇了摇头。
　　“但我们没有正当理由。”他说。
　　“选举那天，在座每位都在场，程序上无可指摘。现在不是一年前了，当时对方毫无防备，动用武力令他们措手不及，胜算极大。而现在……我想武装活动并不稳妥，何况也不是最佳方案。”
　　没有人开口反对，蒙特拉便继续说了下去。
　　“如各位所知，米兰的军队一直在不断靠近佛罗伦萨。假使我们先动手，那么除去应付内部的敌人，我们还要随时提防内斯塔的动作，一着不慎，便可能满盘皆输。而若我们先退一步，保持观望，让新一任执政团去面对可能的对外战争，主动权就归我们了。”
　　“我个人觉得，新执政团的主要精力仍需放在外来的侵略者上。或许他们确实想利用这次的机会开展活动，但我相信，倘若他们有所动作，是绝对瞒不过我们的人民的。我们将有充足的时间拿起武器，阻止他们。”
　　忽然有人提问：“教皇怎么说？”
　　“教皇？”蒙特拉看他一眼，“他说他不知情，但相信内斯塔不会因为他的存在与否而改变计划。”
　　“可教皇之前允诺过……”
　　蒙特拉语气平静：“你我都知道，当初出来说话的那位，未必便有权限见到教皇本人。”
　　一时间沉默蔓延，然后蒙特拉右手边的一人无预兆地打破了它。
　　他说：“新执政团中至少有六人是亲吉拉迪诺的，而阿尔贝托·吉拉迪诺就在米兰。”
　　此人在党内地位较蒙特拉为高，但在当下的本届执政团内，所任职位却远不及作为最高司法长官的正义旗手，是以并未踊跃于台前，大多时候均待在宫殿之内，履行着执政应尽的职责。这两个月中，他通常不多言，但既开口了，众人自然是要听的。
　　立即便有了附和声：“是啊，内斯塔出兵说不定就是吉拉迪诺撺掇的。”
　　蒙特拉摇头：“我不觉得吉拉迪诺有如此大的能量。”
　　“但米兰不可能毫无原因地这么做，就算他们真想打仗，断没有像现在这样缓慢行军的道理，简直像是怕敌人来不及防备一样。”
　　又有一人道：“吉拉迪诺能让内斯塔出兵，还做样子威胁佛罗伦萨？未免也太抬举他了。”
　　会议陷入了七嘴八舌的讨论之中。多数人虽怀疑吉拉迪诺同米兰公爵之间的关联，但终究未曾寻得实证，这一话题也因而无法继续推进。重点再度移回到了最初的结论上——是否应立即召开“巴利阿”，阻止新执政团上任，预防城邦政府大权落入吉拉迪诺及其同党的手中。
　　“武力不可取。”蒙特拉只如此坚持，“我们现在没有正当理由拿起武器，在对方未有任何举动、刻意假装低调的情形下。经过一年前的事情后，他们定有提防，到时陷入被动的便是我们了。”
　　他已担任了近两月的最高司法长官，话语间带了些潜移默化的权威，且现下仍坐着主位，终于将自己的观点强加给了在场的大多数人，完成了一锤定音的决断——允许新执政团按时上任，但随时监视着他们的动作，以防他们对圭尔夫派造成不利。
　　而有关吉拉迪诺的怀疑并未因此而消退，众人均相信，所谓的不利举动必会出现。对于后续亟待实施的应对方案，与会者各抒己见，最后蒙特拉敲定了具体计划。
　　“一旦我们发觉他们动了，所有人立刻拿上武器，到圣普利纳里广场集结，然后视情况开赴宫殿，或是其他任何需要我们去的地方。请大家离开后，也将这一信息传递给每一位应当知情的人士。”
　　“散会吧。”他宣布道，以一种不容置疑的语气。
　　众人起身，陆续出门。执政们继续留在宫殿中，继续着交接前最后一天的工作；外来参会者则零零星星地慢慢穿过院子，分批离开。